海南珠崖嶺古城址考古發掘的主要收獲

廖忠志

（海南省博物館，海南 海口 570206）

珠崖嶺古城址位于海南省海口市瓊山區龍塘鎮博撫村北，西南距龍塘鎮中心約4千米，西北距瓊山區中心約12千米。古城址坐落在南渡江西岸的二級高臺地上，即在珠崖嶺較偏南的坡頂之處。這里的地勢為西北高、東南低，古城正好扼守在南渡江邊。為了能確認珠崖嶺上堆筑土圈是否為人工修筑的古代城墻，進一步判斷此古城址的建筑年代及其城內的堆積情況，并為加強對古城址進行文物管理保護工作提供必要的依據，由海南省文物保護管理辦公室委托，后又上報國家文物局批準同意進行發掘。1999年3月至4月，由海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與原瓊山市（現為海口市瓊山區）博物館業務人員聯合組成考古隊，對該古城址進行了實地鉆探和正式發掘。①

為了確認珠崖嶺上的堆筑土圈是否為古代城墻及其修筑年代，在其嶺上保存較高的堆筑土圈北段發掘了一個10米×3米的探溝。同時，為較全面了解城址內建筑布局及地層文化堆積情況，又在其東、西、南和中部的不同方位發掘了5個探溝。此次考古工作的實際發掘面積為116平方米。開展的田野發掘工作取得了較大的考古成果，基本上可確認古城址的夯土筑墻遺跡，出土了一批青釉瓷器、泥質陶器和陶質建筑構件等唐代文化遺物，為認識和探討該古城址的修建年代及其性質提供了十分重要的實物資料。

首先，經過此次正式發掘所獲得的考古材料，可基本確認珠崖嶺古城址的夯土城墻遺跡。

現珠崖嶺坡頂上保存有一處堆筑土圈的遺跡，為了確認它是否為古代城墻遺跡，省、市博物館業務人員聯合組成的考古發掘隊選該土圈遺跡北段布一個10×3米探溝，進行了考古發掘。在清理探溝的過程中，發現其地層堆積分為不同的兩大部分：北半部為原城址殘存的夯筑城墻；南半部為城墻倒塌后形成的堆積以及城址廢棄后所填埋的文化堆積。

除去北半部地層表土之后，發現其堆積下有稍明顯的人為加工夯層，每層厚0.05～0.08米，這表明表土以下即為夯筑城墻。現殘存部分的頂部寬近2米，殘存高度約1.8米。北城墻現位于在較高的丘陵崗地上，從風化的原生巖石面觀察，這里較城內（南側）的地面高出近1米。保存的城墻是采用平地起筑方法進行修建的，兩側的夯土頗為堅硬，存有厚度不一的夯筑土層。墻體中心采用雜土進行填筑，土質較硬，分不出夯層。城墻頂部全都是用生土夯筑，不包含任何遺物，非常堅硬。從清理出的北城墻底現狀來看，其墻基是坐落在原來的生土地面上，現存墻基底寬5.1～5.7米。夯土城墻兩側及頂部皆已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壞及損毀。

南半部地層堆積可分為三層，其中第二層為城墻頂部倒塌后形成的堆積土，第三層內夾雜有大量碎磚、瓦片等遺物，當是城墻倒塌后的堆積及人工填埋的建筑垃圾。因這兩層堆積均是疊壓在夯土城墻南側之上，其相對年代明顯要晚于城墻。出土遺物主要有青釉碗、折腹缽、器蓋、泥質陶罐等生活器皿及繩紋筒瓦、布紋板瓦、青磚等建筑構件。

為更好地了解古城址內建筑布局及地層堆積情況，又在其內的東、西、南和中部三個方位發掘了5個探方。從發掘結果來看，地層堆積較為簡單，暫未發現有與古城相關的建筑遺跡，僅出土了部分文化遺物，主要有陶建筑構件、青釉瓷器、泥質陶器等，器類主要有青釉碗、罐、盤、缽以及瓦當、獸頭形飾件、磚、瓦等建筑構件。

通過實地考古發掘的材料可知，珠崖嶺上的土筑城圈確為夯土所壘的城墻，它是在平地挖土修建古城的，完全符合我國古代封建社會中有關的筑城規律。城墻頂部全部是用生土夯筑，不包含任何遺物；城墻基部以下則為筑城前的生土地面。整座珠崖嶺古城址保存尚好，平面近呈方形，邊長155～160米，周長約750米，占地面積近25000平方米，現存城墻殘高1.5～2米。在城址西北端還殘存一處角樓遺跡，城址東、西、北三面未見城門遺跡，僅在南城墻中部殘存一豁口，當為城門。

其次，珠崖嶺古城址出土了一批青釉瓷器、泥質陶器和陶建筑構件等文化遺物，其中有些文物形制與廣東唐代墓葬中發現的同類器物較為相似，可初步判斷此城應是修建于唐代。

此次對珠崖嶺古城址進行考古發掘時，發現了較多遺物，其中發掘出土309件、地表采集68件，兩者合計共377件。這些遺物以瓷器為多，陶器次之，陶建筑構件較少。

瓷器胎質較粗，質地疏松，有氣孔。器物表面都施有青釉，釉層厚薄不均，釉面上散布有小開片。一般為里外上釉，施釉多不及底，器底處和足部均露胎，有的出現滴釉現象，當是屬粗瓷制品。因采用墊塊疊燒法燒制瓷器，在有的碗、盤內底仍存留較為明顯的墊痕。青釉瓷器型主要有碗、罐、盤、缽等，其中以碗最多，罐、盤次之，較流行平底和餅足底。陶器可分為泥質陶、釉陶和夾砂粗陶三類，以泥質陶居多，次為釉陶。器型以罐為多，另有少量碗、缽、網墜、紡輪、管等器物。出土的泥質陶建筑構件以條磚、繩紋板瓦、筒瓦為主，另有少量蓮花紋瓦當，還有十幾件泥質印紋陶片，紋飾有水波紋、弦紋、葉脈紋、方格紋等。

瓷器是中國古代一項十分重要的發明，為人類的文明做出了重大貢獻。隨著制瓷工藝的不斷發展，瓷器質量又有了進一步提高，到唐代時，瓷器的使用更為普及。隨著唐代瓷器的迅速發展，在當時的中國形成了“南青北白”兩大瓷窯系統，即在南方地區是以浙江越窯為代表的青瓷，而北方地區則是以河北邢窯為代表的白瓷。據全國部分省市發掘出土的考古材料可知，在已發現的唐代窯址出土的瓷器比隋代的多了幾倍，并都是以青釉為主的瓷器。②同屬中國南方地域的廣東、廣西和海南等省區，在已發掘的部分唐代墓葬與古窯址中，也都發現有很多青釉瓷器。③

在珠崖嶺古城址出土較多的青釉瓷器中，有部分器物在廣東發掘的唐代墓葬中也時常有出土，如珠崖嶺的碗、罐、盤等在廣東唐代張九齡墓、電白縣霞洞墟唐墓及英德縣浛洸鎮唐墓中都有發現。④其中，珠崖嶺的直口弧腹青釉瓷碗、敞口深弧腹瓷碗與霞洞墟唐墓中的同類碗器型十分相近，侈口高領帶耳瓷罐與張九齡墓中的四耳青釉罐較相似，敞口斜折腹碗與張九齡墓中的滑石碗也很相似，敞口淺弧腹盤在浛洸鎮唐墓中也有相似的器物發現。此外，珠崖嶺發現的陶網墜、陶防輪形制特征與廣東新會縣官沖唐代窯址出土的陶穿孔器、瓷紡輪較為相似。⑤珠崖嶺還發現有一些青瓷器物具有餅形假圈足的特征，體現出某些唐代晚期的器型風格。從上述部分器物相比較的情況來看，如依據一些青釉瓷碗、罐、盤與有些陶器所具有較明顯的時代特征，當可認定珠崖嶺古城址發現的這些文化遺物應是屬于唐代的。

由于珠崖嶺古城址出土的青釉瓷碗、罐、盤與廣東韶關、電白等唐墓中發現的器物較為相似，這表明兩者之間是有一定的文化聯系。唐代時，在南方主要流行燒制生產青釉瓷器的歷史背景下，海南島與廣東兩地同是處在中國嶺南地區，它們在經濟文化上是存在著較密切的交流往來關系。因前者主要是受到后者的重要影響，故造成兩地在青釉瓷器形制上有較相近的共性特點。但是海南島的古代文化在接受其他先進文化的傳播過程中，受到時空條件的一定影響，在時間上明顯是要晚一些。因此，珠崖嶺的青釉瓷器在質地、釉色、造型及裝燒技術上都是稍遜于廣東這些市縣唐墓中發現的同類物器，應是屬于粗瓷類的。也許，海南島的唐代青釉瓷燒造技術正是經由廣東流傳過來的，其中有的青釉器物則可能直接從廣東交流傳播到當地。這從一個側面表明珠崖嶺上的古城應是在唐代修建的。

珠崖嶺古城址出土的花紋瓦當是中國古代建筑中較常見的一種陶質建筑材料。因花紋瓦當是古代建筑較具代表性的一種裝飾構件，在中國考古文化中是作為推斷城址、遺址及墓葬等年代較重要的一種文物依據，所以時常把它作為斷定年代的一個文物標尺。自素面瓦當在西周出現以來，在后來各個歷史朝代的社會發展階段中，瓦當上的花紋裝飾也是有所不同的。在秦始皇統一中國以后，瓦當上的花紋裝飾也有了明顯變化。到西漢時期，瓦當上已十分流行裝飾云紋與帶文字的裝飾圖案。⑥到唐代時，因受到外來佛教不斷傳入的重大影響，佛教在唐代社會中已經十分盛行起來，而佛教與蓮花之間是有著十分密切的關系，在佛教中是把蓮花視作圣潔、吉祥的一種重要象征物。因此，在唐代的宮殿、官署及民居等建筑物上都十分流行使用瓦當構件，其上面裝飾的蓮花紋就已成為最常見的一種圖案。⑦其時，蓮花紋瓦當除廣泛流行在黃河流域和長江流域之外，遠在唐朝管轄的邊遠地區也有蓮花紋瓦當出土，如西北新疆高昌唐代故城址、東北黑龍江唐代渤海上京龍泉府遺址都曾有發現，在嶺南地區的廣州南越國宮署遺址也發現有唐代蓮花紋瓦當。⑧

珠崖嶺古城址出土瓦當上裝飾有蓮花紋圖案，卻未見到西漢時期的云紋瓦當或帶文字瓦當。從珠崖嶺發現的蓮花紋瓦當裝飾圖案來看，當與廣州南越國宮署遺址出土的唐代蓮花紋瓦當在紋飾式樣上是較相近的。既然花紋瓦當是考古學上斷代較重要的一個文物標尺，從珠崖嶺古城址出土蓮花紋瓦當所包含的歷史信息及其遺物的時代特征，可基本判斷此城應為唐代所建，現已成為一處唐代的古城遺址，距今約有一千余年的歷史。

再者，從珠崖嶺古城址現保存的形制規模與其所處的地理位置以及考古發掘的成果來看，可初步推測它當屬于具有防衛功能的一處唐代軍事城堡遺址，應不是漢代珠崖郡治所城址。

關于珠崖嶺上現存的古城址為何時所建、何城的歸屬問題，當下在海南省歷史考古學界仍沒有定論。但省內有人提出“漢置的珠崖郡治遺址，在今府城東南11千米的龍塘鎮撫村北側的珠崖嶺上”的觀點；又有人在發表的《以地方文獻實證漢代珠崖郡治所在地》文章中較明確地指出：“珠崖郡治古城址位于海南省海口市瓊山區龍塘鎮博撫潭自然村西北，……古城址坐落在南渡江西岸的高臺地上。”現在珠崖嶺上，僅保存有一處經過考古發掘而被確認的古城址。

珠崖郡是西漢封建政權最早在海南島上設置的行政管轄機構之一。西漢時期，中央封建王朝是在全國實施郡縣制來進行統治管理。漢武帝元鼎六年（前111），派軍前往南粵地區進行平叛，后統一了南越國。翌年，即漢元封元年（前110）在海南島上設置了“儋耳、珠崖郡，皆在南方海中洲居，廣袤可千里，合十六縣，戶二萬三千余”⑨。自此，地處南海的海南島正式歸屬西漢中央封建政權進行直接統治的政治版圖。其中，珠崖郡下領有十一縣，其管轄區域大約在今海南島的北部、東部和南部一帶。⑩漢珠崖郡治所一般也應是遵照漢代傳統的城制規范，并可能會根據所在地的政治、軍事、社會和地理形勢等方面的因素，因地制宜，作出一定的調整和變化，以適應和滿足當地行政設置機構修建城池的實際需要，來進行建造郡治城池。

關于漢代郡治所一級的城址，因考古發掘材料的局限，已知的郡所城池遺址發現很少。目前我國僅在青海省發現了一處漢代西海郡城遺址，它位于青海湖東北側，是漢朝封建政權在中國西部邊陲所修建的一座郡治所城址。經發掘可知，該古城址平面略呈方形，東西長約650米，南北寬近600米，分布面積約390000平方米。城址出土了漢代云紋瓦當和“長樂未央”字樣的陶瓦當，尤其是發現了“西海安定元興元年”文字的瓦當和刻有“西海郡始建國工河南”銘文的花崗巖方形石座，k其中出土帶有“西海郡”銘文的遺物與古籍上關于漢代設置西海郡的歷史記載是相吻合的。這些文物充分印證了該古城址就是漢代在青海地區設置的西海郡治所，它起到了證史的重要作用。

目前，在海南省進行的幾次文物普查及考古調查中，均沒見到與漢珠崖郡相關聯的文物與遺跡，更未發現修建漢珠崖郡治所的城址所在地。在對珠崖嶺古城址北城墻和城內部分地面的發掘中，出土了較多的唐代遺物，尤以青釉瓷器和蓮花瓦當頗具時代特征，但并不見帶有漢代銘文紀年的文字瓦當及其他遺物。從珠崖嶺古城址的分布范圍來看，其分布面積并不很大，僅有25000平方米，還不到青海省漢西海郡城面積的十五分之一，明顯是較西海郡城遺址的面積要小許多。珠崖嶺古城的形制建設頗為簡單，也未發現有護城墻的馬面，只在北城墻西北角似有堞樓遺跡，它并不具備有關漢代郡治所建城的城制規范條件。由此看來，珠崖嶺古城址是屬于漢代珠崖郡治所的可能性并不大。

珠崖嶺古城址是修筑在嶺坡頂之上，瀕臨南渡江邊，對岸為較低下的開闊地。這里地勢高聳，形勝險要，突兀江邊，居高臨下，虎視江面，南渡江往北在不遠處即流入瓊州海峽。古城址恰好處于南渡江畔，往東扼守住海南島上第一大江——南渡江的交通要道，地望形勢十分重要，處在軍事防衛要沖之地。因珠崖嶺城址面積很小，城內并未發現有許多建設遺跡，只有向南開的一座小城門。根據古城址的形制規模與地理形勝，推測該城是一座具有軍事性質的城堡遺址，當起到拱衛瓊北地區防守功能的重要作用。

珠崖嶺古城址發掘獲得了較大的考古收獲，基本確認城墻遺跡，出土了較多唐代文物，并根據這些文物的時代特征，可初步判斷此古城應建于唐代，當是一座具有防衛功能的軍事城堡。

注釋

①海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瓊山市文化廣電體育局.海南瓊山市珠崖嶺古城址1999年發掘簡報[J].考古，2003（4）：312-320，385.

②⑥馮先銘.中國陶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③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廣東省考古五十年[M]//文物出版社.新中國考古五十年.北京：文物出版社，1999；廣西壯族自治區博物館.廣西壯族自治區考古五十年[M]//文物出版社.新中國考古五十年.北京：文物出版社，1999；海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海南省近五十年文物考古工作概述[M]//文物出版社.新中國考古五十年.北京：文物出版社，1999.

④廣東省文物管理委員會，華南師范學院歷史系.唐代張九齡墓發掘簡報[J].文物，1961（6）：45-51；楊紹祥.廣東電白縣霞洞墟唐墓簡報[J].考古，1986（1）：48-50.

⑤劉成基.廣東新會官沖古窯址[J].文物，2002（6）：25-43，97.

⑦k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編輯部.中國大百科全書：考古學[M].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86.

⑧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廣東考古十年新收獲[M]//文物編輯委員會.文物考古工作十年.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

⑨班固.漢書：賈捐之傳[M].北京：中華書局，1962.

⑩李勃.海南島歷代建置沿革考[M].海口：海南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