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身房迷霧

文/黃祥 葛梅

近幾年來，因健身房倒閉而引發的消費者維權糾紛不斷發生。尤其是某些健身房為規避責任，通過由公司股東設立多家名稱不同的有限責任公司，再以相關公司名義開設健身門店，讓消費者傻傻搞不清該找誰算賬，江蘇省常州市“90后”的小張就遇到了這樣的難題。

“健身卡”還在，健身房不在了

2017年7月，小張在家門口即將開業的“美洲健身景曦店”繳納定金100元。2017年9月9日POS機刷卡3180元，POS簽購單顯示商戶名稱為“無錫德音健身管理有限 公司”（以下簡稱“德音公司”），并簽訂了《美洲健身會員入會協議》，為本人和妻子辦理美洲健身景曦店雙人健身卡一張。協議中載明的當事者為“美洲健身”，協議及收款收據中簽章為“美洲健身景曦店會籍專用章”。約定會期三年（商務二年，送一年）。從2017年10月1日新店開業起，小張和妻子隔三岔五前去健身。2019年7月31日，當小張興致勃勃地來到美洲健身景曦店準備健身時，卻發現門口擁著一群人，正嘰嘰喳喳地議論著什么。小張撥開人群擠到大門口，看見門上貼著一張告示，稱因經營虧損將停止營業，并會妥善處理會員安置事宜。小張的會員卡是三年的，才鍛煉了兩年不到，他要求健身店退還尚未消費的會費，但沒人理睬他。

2020年9月8日，小張向常州市鐘樓區人民法院（以下簡稱“鐘樓區法院”）提起訴訟，認為原告自2017年10月至2019年7月共計消費22個月，尚有14個月被告無法提供服務，應按照比例返還1275元。原告作為預付款消費者，被告雖事先通知但未及時退款或作出妥善安排，不按約定提供服務又無法聯絡，應視為欺詐行為。根據《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五十五條的規定，被告應增加賠償金額，賠償金額應為返還金額的三倍即3825元?，F為維護消費者合法權益，特訴至法院請求判決無錫沃德健身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沃德公司”）、無錫美洲健身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美洲公司”）返還原告剩余會費1275元，賠償原告損失3825元。

鐘樓區法院查明，原告主張的健身會所經營地點注冊公司為常州唯沃健身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唯沃公司”），成立日期為2017年8月29日，系自然人獨資公司，法定代表人及股東為程龍科，原法定代表人袁洋，法定代表人變更時間為2019年1月18日。再查明，2018年11月23日，一審法院受理了丁某與唯沃公司服務合同糾紛一案，該案中丁某所提交的《美洲健身會員入會協議》與本案所涉入會協議內容格式一致，協議中及收款收據中所簽章亦為“美洲健身景曦店會籍專用章”。另丁某所提交的民事起訴狀中事實與理由部分載明：“被告于常州市XX區開設有一家健身門店，其對外張貼的營業執照顯示的名稱為唯沃公司，實際對外經營使用的名稱為美洲健身景曦店。”該案于2018年12月7日雙方調解結案。

告錯對象，未獲補償

鐘樓區法院審理后認為，當事人對自己提出的訴訟請求所依據的事實，應當提供證據加以證明。本案原告明確其請求權基礎系基于合同關系產生，現原告主張與美洲公司之間存在服務合同的法律關系，但原告提供的證據中并未證明合同的相對方為美洲公司，而根據法院調查，“美洲健身景曦店”經營地址實際注冊企業名稱為唯沃公司，且唯沃公司與本案兩被告均系獨立法人。另原告主張沃德公司承擔返還款項及賠償損失義務，亦無事實依據，法院不予支持。綜上，法院認為，主張法律關系存在的當事人，應當對產生該法律關系的基本事實承擔舉證責任。本案在作出判決前，原告所提供證據尚不能證明其事實主張，應承擔該不利后果。綜上，鐘樓區法院于2020年11月16日判決如下：駁回原告小張對被告沃德公司、美洲公司的全部訴訟請求。

小張不服鐘樓區法院判決，向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他認為，美洲公司是案涉協議的簽訂人，即便美洲健身景曦店由維沃公司實際運營，美洲健身景曦店（維沃公司）也構成對美洲公司的表見代理。上訴狀最后，小張感嘆道：消費者維權艱難，上訴人的合理訴求未得到一審法院支持。維沃公司與沃德公司、美洲公司、德音公司存在股東任職、經營業務高度混同，維沃公司經營過程中使用了兩被上訴人的經營資源，使用了德音公司的賬戶，屬于濫用公司獨立法人地位侵害消費者權益的行為。綜上，請求撤銷一審判決，改判沃德公司、美洲公司返還剩余會費1275元，并賠償損失3825元。

實際獲益者對消費者承擔民事責任

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于2021年1月11日立案受理后，依法組成合議庭對本案進行了審理。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同樣認為，主張法律關系存在的當事人，應當對產生該法律關系的基本事實承擔舉證證明責任。小張提交的協議及收款收據中簽章為“美洲健身景曦店會籍專用章”，而非美洲公司或沃德公司的公章，因此不能證明其案涉服務合同的相對方為美洲公司、沃德公司，小張基于案涉協議要求美洲公司、沃德公司承擔合同責任的主張不能成立。美洲公司、沃德公司與唯沃公司形式上尚為獨立法人，小張提交的現有證據并不足以證明上述公司存在公司人格混同需要承擔連帶責任的情形。2021年3月16日，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駁回了小張的上訴。

穿透性審判讓實際受益者擔責

小張不服，向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申請再審。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于2021年12月9日作出民事裁定。法院審理后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六條規定，當事人行使權利、履行義務應當遵循誠實信用原則。沃德公司、美洲公司作為大型連鎖健身品牌“美洲健身”的共同經營者，理應誠信經營，合法獲取商業利益。但是，兩公司通過由公司股東設立其他多家名稱不同的有限責任公司，再以相關公司名義開設多家美洲健身門店。在各門店實際運營過程中，沃德公司、美洲公司直接負責相關門店的經營管理，安排消費者將會員費用匯入不同的關聯公司或個人的賬戶，實際取得經營收益；而在消費者與相關美洲健身門店發生糾紛時，沃德公司、美洲公司均抗辯稱與上述健身門店無關，并主張應由相關有限責任公司承擔民事責任，直接規避責任承擔。該行為實質是沃德公司、美洲公司只享受收益，不承擔責任；而其他關聯公司未實際取得收益，只承擔責任，導致一旦發生糾紛，受益者可以規避責任，名義經營者無力承擔責任，即使消費者的訴訟請求得到生效裁判的支持，亦難以實際履行，直接侵害消費者合法權益。該行為破壞了誠信有序的市場環境，有悖于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應當運用穿透性審判思維，讓真正的經營主體和實際獲益者直接對消費者承擔民事責任，切實保護消費者合理的信賴利益。

2022年3月25日，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判決：沃德公司、美洲公司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退還小張健身會費1275元；賠償小張損失3825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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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點評

從辦理健身卡伊始，消費者就要注意收集證據，因為現在健身房糾紛確實有點多，假“跑路”（換個名稱重新開）是許多商家的慣用伎倆，所以從簽合同那天起就要做好將來被“跑路”的準備，保管好合同、協議、票據，記錄好商家“跑路”及協商過程的照片、視頻等；如與商家協商退款無果時，可以向當地消費者協會、工商管理局等組織機構及行政部門反映，在相關部門主持下協商調解；調解不成的，消費者可以依據有效證據向被告所在地或者健身場所所在地人民法院提起訴訟。絕不能因為嫌麻煩或者涉及的金額不大而自認倒霉，便宜了不法商家，維權不僅是為自己，更是為了整個社會更加公平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