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霞,席艷玲,楊經國
(1.天津社會科學院海洋經濟與港口經濟研究所,天津 300191;2.天津社會科學院生態文明研究所,天津 300191;3.廣州大學經濟與統計學院,廣東 廣州 510006)
近年來,我國數字經濟發展較快且取得了顯著成就。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發展數字經濟是把握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新機遇的戰略選擇,提出要推動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融合發展,推進重點領域數字產業發展。2022年年初,國務院發布 《 “十四五”數字經濟發展規劃》,明確提出我國數字經濟核心產業增加值占GDP的比重由2020年的7.8%增長到2025年10%的目標。事實上,得益于云計算、人工智能、物聯網等新興科技的迅猛發展及廣泛應用,數字經濟日益融入經濟社會發展領域的全過程,各國競相制定數字經濟發展戰略,出臺發展數字經濟的鼓勵政策,數字經濟也日益成為學術界關注的熱點主題。
2021年6月,國家統計局公布的 《數字經濟及其核心產業統計分類 (2021)》把數字經濟界定為以數據資源作為關鍵生產要素、以現代信息網絡作為重要載體、以信息通信技術有效使用作為效率提升和經濟結構優化的重要推動力的一系列經濟活動。隨著數字技術對經濟社會方方面面的融入,國際貿易領域也迎來深刻變革。根據聯合國商品貿易統計數據庫 (UN COMTRADE)的數據,從全球范圍看,2007年全球數字產品出口額約4.12萬億美元,而2020年數字產品出口額5.76萬億美元,占全球貨物貿易總出口額的30%以上;就中國而言,2007年中國數字產品出口額約6310億美元,2020年中國數字產品出口額1.44萬億美元,相當于2007年的2.28倍,占當年我國總出口的56%左右,如圖1所示。


圖1 數字產品貿易規模及變化
本文感興趣的問題是,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的網絡結構特征、發展以及合作態勢如何?中國數字產品出口在全球數字產品貿易中的地位如何?回答上述問題,不僅有利于客觀評價數字經濟的全球發展態勢,而且對于如何充分發揮我國數字經濟在全球進出口貿易中的作用,拓展貿易伙伴、規避相關風險具有較強的政策意義。
與本文內容相關的研究首先是涉及貿易網絡格局演化的文獻,目前這類文獻多以研究特定行業或特定產品的貿易關系為主。Snyder等[1]較早使用社會網絡分析方法研究貿易網絡的結構特征。李優樹等[2]、朱學紅等[3]、聶常樂等[4]分別將社會網絡分析方法應用于石油、戰略性金屬、糧食貿易結構的分析中。部分學者基于更細化的企業年報或企業進出口數據,對企業貿易網絡進行探究[5-6]。關于數字產品貿易網絡關系的研究較為少見。其中,劉敏等[7]借助社會網絡分析方法研究全球數字貿易中各經濟體之間的競爭互補關系及其演化,認為各經濟體之間的競爭和互補性逐年提升。呂延方等[8]采用社會網絡分析技術分析全球數字服務貿易網絡的拓撲結構、動態變遷及其影響因素,發現全球數字服務貿易網絡存在貿易集聚效應和 “小世界”高度聚類特征。不過,這些有關數字產品貿易的分析均是基于金融、保險等數字服務類產品,尚未有針對有形數字產品貿易關系的分析。這可能與數字貿易的界定有關,部分學者將數字貿易界定為基于互聯網傳輸的無形產品或服務。事實上,隨著數字經濟的不斷發展,學者發現以數字技術手段訂購實體貨物或以數字技術生產的數字產品為貿易標的,如工業機器人、計算機、通信設備、可穿戴智能設備、智能無人機制造等,也是數字貿易的重要內容[9]。
與本文研究內容相關的另一支文獻主要圍繞數字貿易展開。因各界多著眼于數字貿易業務拓展和國際談判,所以多數研究圍繞數字貿易規則[10-11]或數字貿易治理體系[12-13]。事實上,關于數字貿易的內涵與界定目前學術界尚未達成一致。一般認為,數字貿易包括狹義和廣義兩個層面。狹義的數字貿易強調貿易的 “數字交付”模式,主要涵蓋服務產品;廣義的數字貿易包括通過數字技術與數字方式交易的實體貨物或商品[14]。例如,OECD、WTO和IMF發布 《數字貿易測度手冊 (第一版)》提出的產品維度數字貿易框架中,除了包括通過數字訂購或數字交付方式開展的服務貿易、非貨幣信息和數據流,還包括通過數字訂購方式開展的貨物貿易[15]。近年來,學者分別基于無形數字產品和有形數字產品研究數字貿易的發展特點及規律。
在無形數字產品貿易的研究方面,岳云嵩等[16]基于2011—2018年WTO的FATS服務貿易數據和UNCTAD的BOP服務貿易數據,發現全球FATS數字服務出口約占數字服務出口的三分之二。Kaimann等[17]分析文化相似性和數字差異對歐洲經濟體之間文化貿易的影響,認為數字差異對文化貿易沒有顯著影響,而互聯網的使用顯著增加了文化產品貿易量。從各國數字貿易發展水平看,全球數字貿易發展仍然存在不平衡,美歐在數字貿易方面具有較大優勢,我國數字貿易發展較快[18]。各國經濟發展水平差距、利益訴求差異、數字貿易制度化建設差距可能是導致數字貿易規模與市場占有率兩極分化等數字鴻溝問題的原因[19]。上述研究都是基于數字服務貿易進行分析,對基于數字技術生產的有形產品關注不夠,且未體現數字貿易網絡結構特征及經濟體之間貿易往來關系。
在有形數字產品貿易的研究方面,孫玉琴等[20]以本質為數字內容的有形貨物為基礎,測算發現我國與中東歐國家之間數字貿易規模較小但呈現穩步增長。部分學者通過關鍵詞提取的辦法識別數字產品,分析數字產品進口對企業創新和出口技術復雜度的影響,認為進口數字產品通過技術溢出顯著提高了企業創新水平[21],并通過提升企業生產率和促進出口產品多樣化兩種渠道促進企業出口技術復雜度提升[9]。這些關于有形數字產品貿易的文獻豐富了數字貿易的研究內容,但因為數據限制,多數文獻只是從數字貿易的一個方面進行探討,綜合數字服務貿易與數字貨物貿易對數字貿易結構進行分析的文獻相對較少,難以全面體現全球數字貿易格局及合作態勢。
綜合以往文獻,本文可能的創新點在于:①已有數字貿易文獻多基于數字服務貿易,對無形數字服務產品貿易進行分析,本文利用國家統計局 《數字經濟及其核心產業統計分類 (2021)》,通過把國民經濟行業分類與國際標準行業分類相匹配,分析全球數字經濟核心產品的貿易網絡格局狀況。這些產品既包括有形的貨物貿易如計算機制造,也包括無形的服務貿易如信息技術服務和互聯網金融服務等。②以往文獻多采用定性分析方法闡述數字貿易的內涵、特征,相關定量研究也多采用計量經濟方法,研究數字貿易規則的影響效應,本文通過在數字產品貿易領域引入社會網絡分析方法,探討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的整體特征和網絡中經濟體的個體特征,以深入分析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格局的演變規律。③本文基于行業異質性視角,探究各經濟體尤其是中國在不同數字產品貿易領域網絡地位的差異性和演變特征,為進一步在開放背景下促進我國數字經濟發展提供政策參考依據。
目前,國內外學術界尚未有關于數字產品的權威性定義,數字產品范圍也沒有明確界定。2021年6月,國家統計局公布 《數字經濟及其核心產業統計分類 (2021)》 (以下簡稱 《數字產業分類》),為統計數字經濟行業的規模和結構提供了統一可比的標準。 《數字產業分類》以 《國民經濟行業分類》 (GB/T4754—2017)為基礎,把數字經濟界定為以數據資源作為關鍵生產要素、以現代信息網絡作為重要載體、以信息通信技術有效使用作為效率提升和經濟結構優化的重要推動力的一系列經濟活動,并將數字經濟產業范圍確定為數字產品制造業、數字產品服務業、數字技術應用業、數字要素驅動業以及數字化效率提升業5個大類,其中前4個大類為數字經濟核心產業。
由于數據限制,本文研究的數字產品主要涉及數字產品制造業、數字技術應用業和數字要素驅動業。鑒于本文從UN COMTRADE數據庫中得到的進出口數據分類基于 《國際標準行業分類》第3版 (ISIC REV3),而數字經濟核心產業分類基于 《國民經濟行業分類》 (GB/T4754—2017),兩者并無直接的匹配標準,為匹配兩者,具體做法是:首先,以 《數字產業分類》及 《國民經濟行業分類》 (GB/T4754—2017)為基礎,找出以ISIC REV4為分類標準的數字產品;其次,通過匹配ISIC REV4與ISIC REV3 (以ISIC REV3.1作為媒介)得到ISIC REV3分類標準的數字產品類別;最后,從UN COMTRADE數據庫得到所有國家 (地區)以ISIC REV3四位碼為分類標準的所有細分產品的出口數據,并篩選出全球數字產品的出口情況,以所有數字產品加總之后的出口額作為當年各經濟體數字產品貿易規模變量。
在對數字產品貿易網絡進行分析之前,本文利用UN COMTRAOE數據庫分析近些年全球及中國的數字產品貿易發展情況,如圖1所示。從數字產品出口貿易增速看,2008年全球數字產品出口規模相比上年約增長7.3%。受金融危機影響,2009年全球數字產品出口出現下降,相比上年全球數字產品出口下降了18.6%。隨后,受全球經濟低迷和貿易保護主義等因素影響,全球數字產品出口規模整體增速呈震蕩趨勢。中國的數字產品出口增速的表現也類似,2008年數字產品出口增速為14.4%,而2009年為-12%左右,2010年數字產品出口有所恢復,上升了30%,2010—2016年中國數字產品出口增速有所放緩。此后受美國發起的貿易保護等因素影響,中國數字產品出口增速均在10%以下。
從數字產品出口占比看,樣本期內全球數字產品出口占比緩慢上升,從2007年的32%上升至2020年的36%。中國數字產品出口在樣本期內保持在50%以上,其中,2020年中國數字產品出口占總出口的56%。值得注意的是,2007—2020年中國數字產品出口占全球數字產品出口的比例也有所上升,2007年中國數字產品出口占全球的比例約為15%,而2020年約有1/4的數字產品來自中國。可以看出,中國數字產品貿易發展潛力巨大,在全球數字產品貿易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本文選取2007—2020年存在數字產品貿易往來的經濟體構建數字產品貿易網絡,數據主要來源于UN COMTRADE數據庫。數字產品貿易網絡構建是以包含節點和節點間相關關系的社會網絡模型為基礎,以參與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的各經濟體為節點,以各個經濟體之間的數字產品出口額作為節點關聯的權重,加權全球數字產品出口貿易網絡可以表示為:
G= (V,E)
(1)
式中,V表示所有節點,vi∈V,i=1,2,…,n表示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的各個經濟體;E表示節點之間的所有邊,代表節點之間的數字產品貿易關系。借鑒呂延方等[8]的研究方法,利用闕值法提煉網絡的核心結構,既充分保留數字產品貿易網絡的重要基本信息,又可以簡化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以更深入探究數字產品貿易的網絡特征。分別以各年度數字產品出口額平均值作為闕值,將經濟體之間數字產品貿易相互關聯矩陣轉化為二值矩陣D,該矩陣中的元素dij為1表示經濟體i出口至經濟體j的數字產品貿易額超過當年全球數字產品出口平均值,說明二者存在數字產品貿易聯系;dij為0表示經濟體i對經濟體j的數字產品出口額未超過當年全球數字產品貿易平均值,二者不存在貿易聯系。
提取闕值后雖然會損失部分節點觀測值,但數字產品出口額仍占當年數字產品出口總額的絕大部分,如提取闕值后,2007年代表性經濟體關聯貿易額占全球總貿易額的比例約94.8%,2020年代表性經濟體關聯出口貿易額占比約94.6%。這說明提取闕值后的數字產品貿易網絡具有優良的代表性。因各年份國際經濟形勢不同,每年不同經濟體發展狀況也不相同,所以經過闕值法調整后經濟體數量在各年份略有差異。總體看,近年中國數字產品貿易呈蓬勃發展勢頭,與越來越多的經濟體進行數字產品貿易,如經闕值法調整后,2007年中國對86個經濟體有數字產品出口,2019年中國對117個經濟體有數字產品出口。
利用闕值法和UCINET軟件構建數字產品出口貿易網絡。2007年,中國、美國和德國出口至其他經濟體的貿易通道較明顯。2020年,經濟體之間的數字產品貿易網絡關系與2007年類似,不過各經濟體的數字產品貿易網絡地位有所差異,其中,中國數字產品出口至其他經濟體的貿易通道最明顯,其次是德國、中國香港和美國。中國、德國、中國香港和美國作為數字產品主要的出口經濟體,占當年全球數字產品出口貿易的50%左右,如圖2所示。可見,中國數字經濟發展較快,在全球數字產品貿易中的競爭力有較大提升。

(a)2007年

(b)2020年圖2 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
本文使用網絡密度、平均路徑長度和平均聚類系數這3種測度指標刻畫數字產品貿易網絡的整體結構特征。其中,網絡密度和平均路徑長度反映數字產品貿易網絡的聯系緊密程度,聚類系數表明數字產品貿易網絡的集聚效應。
(1)網絡密度。網絡密度表示網絡中節點之間關系的緊密度,數值越大,表示網絡中經濟體之間的關系越緊密。計算公式為網絡中的實際數字產品貿易關聯數除以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最大可能的數字產品貿易關聯總數。網絡密度公式為:
(2)
式中,Kden表示數字產品貿易網絡密度,m表示網絡中實際數字產品貿易關聯數,n表示網絡中的節點數量。
(2)平均路徑長度。平均路徑長度表示網絡中任意兩節點最短路徑的平均值,用以衡量數字產品貿易網絡的傳輸性能和傳輸效率,表明所有經濟體與其他經濟體之間實現數字產品出口貿易通達所需的最小中間貿易計次平均值,在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反映數字產品貿易的暢通程度和貿易效率。平均路徑長度數值越小,說明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的信息傳遞效率越高,數字產品出口網絡越便利。平均路徑長度公式為:
(3)
式中,Kapl表示平均路徑長度,sij代表經濟體i和經濟體j之間的最短路徑。
(3)平均聚類系數。平均聚類系數反映節點之間的關系強度和聚集程度,用以衡量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經濟體之間相互連接的程度和聚集的程度。聚類系數數值越大,表明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各個經濟體整體的集群化程度越高,說明數字產品的貿易合作較為密切。聚類系數公式為:
(4)
式中,Kclu代表平均聚類系數,ei表示與經濟體i存在實際數字產品貿易聯系的所有經濟體數目。
為研究單個經濟體在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的地位,測量4種類型的中心度指標,即度數中心度、接近中心度、中介中心度和PageRank中心度。
(1)度數中心度。度數中心度可以反映節點是否處于網絡核心位置,測度的是能夠與某個經濟體直接建立數字產品貿易聯系的經濟體數目。數值越大,說明該經濟體越處于網絡的核心位置。度數中心度公式為:
(5)

(2)接近中心度。接近中心度描述數字產品貿易網絡節點的可達性,即經濟體i是否可以與其他經濟體較為便捷順暢地建立數字產品貿易聯系。經濟體i的接近中心度數值越大,表明其在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對其他經濟體的依賴程度越低,越可以較為順暢地與其他國家進行數字產品貿易往來。接近中心度與節點i與所有其他節點之間最短路徑之和成反比,表達式為:
(6)

(3)中介中心度。中介中心度表示某個節點作為中介的重要性,可以理解為某個經濟體處于其他兩個經濟體之間最短路徑中的概率[3],該指標衡量數字產品貿易往來中的一個節點影響其他節點交易的能力,表明了該節點在控制數字產品貿易流中的中介作用,度量了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節點的連接性特征。中介中心度指標數值較大,表明該經濟體具有較強的議價能力。參考呂延方等[8]的研究,將中介中心度定義為:
(7)

(4)PageRank中心度。中心度是測度經濟體在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是否處于關鍵位置的重要指標,上述中心度指標雖能刻畫單個經濟體在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的位置,但僅限于單方面描繪經濟體的中心樞紐特征。如度數中心度測量網絡中經濟體自身的交易能力,沒有考慮能否控制其他經濟體;接近中心度考察的是經濟體在多大程度上不受其他經濟體控制;中介中心度研究單個經濟體在多大程度上居于其他兩個經濟體之間,這些中心度指標無法反映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較為關鍵的近朱者赤特征[8],因此在以往貿易網絡相關文獻基礎上,本文引入PageRank中心度指標,計算公式為:
(8)

(1)數字產品貿易網絡規模。網絡規模指網絡中包含的全部參與者的數目,數字產品貿易的網絡規模指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包含的經濟體數量。表1所示為2007—2020年數字產品貿易網絡規模的演變,可以發現,樣本期數字產品貿易網絡規模總體呈現先增長后降低態勢,就包含的經濟體數量而言,數字產品貿易網絡節點數由2007年的122個增加至2017年的142個,并在2020年降至127個;就網絡包含的邊數而言,數字產品貿易網絡包含的關系數由2007年的1311條增加至2008和2012年的1385條,不過考慮到美國在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居于重要地位,可能因為受到美國發起的中美貿易爭端影響,2020年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包含的關系數目有所下降,收縮為1185條。中國對應的數字產品出口關系數由2007年的86條增加至2019年的117條,但在2020年回落至109條。這表明貿易保護主義對數字產品貿易網絡造成了較大沖擊, “信息和通信技術” “智能制造”等是數字產品貿易網絡的關鍵組成部分,而這類行業也是美國對華貿易主要針對領域。

表1 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規模
一方面,美國長期以來在高科技領域對中國實施出口限制,如2020年年初,美國實施新一輪出口限制,要求更多半導體生產設備和其他技術的產品需要許可證才能出口;2019年10月,美國商務部宣布將包括8家中國科技企業在內的28個實體納入出口管制實體清單。另一方面,在數字產品進口方面,美國也實施了不少限制措施,如2019年8月美國調整 《聯邦采購條例》,包括華為、中興通訊在內的5家中國企業被列為禁止采購對象,這些貿易保護政策不可避免地對全球數字貿易的蓬勃發展形成了一定的阻礙。
(2)數字產品貿易網絡整體結構特征。表2所示為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整體的結構特征,包括數字產品貿易網絡密度、平均路徑長度以及聚類系數。從數字產品貿易網絡密度看,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密度雖表現出一定程度的波動,但整體而言是下降趨勢,最大值出現在2007年的0.089,最小值出現于2019年的0.066。網絡密度越大,表明網絡成員之間聯系越緊密,該網絡對其中行動者的行為產生的影響就越大;網絡密度越小,表明網絡成員之間聯系越松散,該網絡對行動者的行為產生的影響越小[22]。這說明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從較為稠密發展為較為稀疏。對此可能的解釋是,國際金融危機后,貿易保護主義開始抬頭,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為保持在全球數字產品競爭中的優勢、搶占數字產品話語權,對數字產品進出口實施了限制,導致全球數字產品貿易關系收縮,數字產品貿易網絡密度下降,數字產品貿易網絡對單個經濟體的影響力降低。

表2 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整體結構特征
從數字產品貿易網絡的平均路徑長度看,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的平均路徑長度從2008年的2.192下降到2020年的2.111。平均路徑長度考察了網絡中各節點之間的可達性,這說明在樣本期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各經濟體之間數字產品貿易的通達性有所提升。受益于新一代信息通信技術的迅猛發展,經濟體之間的數字產品貿易往來日益便捷,相互之間的數字產品貿易距離日益縮短。具體看,2008年和2009年的平均路徑長度相比2007年有所上升,2019年平均路徑長度的數值也超過2018年和2017年,說明金融危機和貿易保護主義對數字產品貿易均有負面沖擊。
從數字產品貿易網絡的聚類系數看,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的聚類系數在樣本期內雖有所波動但具有上升趨勢,2007年聚類系數為0.736,受金融危機影響,2008和2009年,聚類系數降至0.709,2020年又上升為0.763。聚類系數反映了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經濟體之間的關系強度和聚集程度,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聚類系數上升意味著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各經濟體整體的集群化程度提高,各經濟團體內部的數字產品貿易合作日益頻繁。值得注意的是,金融危機之后的2008—2017年,數字產品貿易網絡聚類系數值均小于2007年的數值,說明金融危機對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造成較大沖擊,導致經濟團體內部數字貿易往來的集聚程度降低,之后隨著新一代信息技術的發展及各個經濟體逐漸從金融危機中復蘇,各經濟團體內部的數字產品貿易聯系也日益密切。全球數字產品的聚類系數聯合平均路徑長度,與隨機網絡中的聚類系數和平均路徑長度對比, “小世界”系數約為5,大于1,數字產品貿易網絡具有相對較小的平均路徑長度和相對較大的聚類系數,說明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具有 “小世界”特征。
表3所示為2007—2020年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度數中心度、接近中心度、中介中心度和PageRank中心度排名前10位的經濟體。樣本期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各經濟體的地位格局基本保持未變。度數中心度方面,2007年度數中心度排名靠前的經濟體為德國、美國、中國和法國,其他歐洲國家如意大利、英國、荷蘭、比利時和西班牙也在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占據重要地位;2009年及之后,中國、德國、美國、法國和意大利的度數中心度排名較為靠前,中國的度數中心度具有增長趨勢,從2009年的0.4781增加到2020年的0.5675。中國香港也位列前10。這說明美歐經濟體在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優勢地位比較明顯,中國的數字產品制造優勢日益凸顯,在全球數字產品貿易中具有較強的交易能力。

表3 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節點地位分析
接近中心度方面,2007年,德國、美國、中國、法國和意大利具有絕對的優勢地位;2009年及之后,中國的地位逐漸上升,美國、德國的地位略有下降,排名前5位的仍為中國、德國、美國、法國和意大利,表明這些經濟體在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對其他經濟體的依賴程度較小,與其他經濟體之間數字產品貿易往來比較通達、便捷。
中介中心度方面,2009年之前,美國、德國以及中國排名前3;2018—2020年間,中國超過美國排名第1,說明中國在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的媒介和橋梁作用愈發凸顯。PageRank中心度方面,中國和美國在樣本期一直位列前3,德國和法國也占有比較重要的地位,表明這些經濟體在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控制能力較強,是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的中心樞紐,能夠借助自身的渠道和優勢提高自身競爭力,并帶動與之存在密切貿易聯系的經濟體發展。
與2007年相比,2009年中國的度數中心度和接近中心度在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的排名上升,美國和德國的排名下降,說明金融危機可能對美國和部分歐洲國家的數字產品出口帶來了不利影響,而中國的數字經濟優勢開始顯現。此外,與2018年相比,2020年各個中心度排名靠前的經濟體排序基本沒有變化,這說明美國發起的貿易保護主義及對中國在高新技術行業領域的打壓,在短期內并未對中國及全球主要數字產品貿易網絡產生較大沖擊,中國在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的地位基本穩定。
為了對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的演變特征進行分析,本文進一步采用塊模型方法探討數字產品貿易網絡總體結構特征,并分析板塊內部及板塊之間的貿易關聯關系。此外,把數字產品貿易細分為數字產品制造業、數字技術應用業、數字要素驅動業3個部門,探討各經濟體在全球數字產品貿易不同領域中的地位變遷。
塊模型方法是將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的各個經濟體按照 “結構對等”的原理歸類于不同的板塊,旨在考察經濟團體內部 (板塊內)及團體之間 (板塊間)的關聯關系。塊模型理論由White等[23]提出,在資源利用[24]、貿易往來[7]等網絡分析中有諸多應用。塊模型方法可以揭示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各經濟體的空間聚類關系,按照板塊關系的多少板塊可以被劃分為內部型板塊、外部型板塊、兼顧型板塊和孤立型板塊。內部型板塊表示板塊內各個經濟體之間的關聯關系較多;外部型板塊表示經濟體與板塊外部的關聯較多;兼顧型板塊代表板塊內部及其與板塊外部各個經濟體之間的關聯關系都比較多;孤立型板塊代表板塊內部及其與外部各個經濟體之間的關聯關系都比較少。
本文采用Concor算法對數字產品貿易關系網絡進行塊模型運算,選取收斂標準為0.2,最大切割深度為2,將各經濟體劃分為4個板塊,板塊切分主要依據板塊內部實際貿易關系數目及板塊之間的貿易往來關系數目。結果顯示:2007年122個經濟體被切分為4個板塊。新西蘭、秘魯、阿根廷和埃及等34個經濟體組成了第1個板塊,阿曼、牙買加、洪都拉斯和莫桑比克等20個經濟體組成了第2個板塊,中國、美國、德國、英國和俄羅斯等48個經濟體組成了第3個板塊,盧森堡、冰島、塞內加爾、斯洛文尼亞和白俄羅斯等20個經濟體組成了第4個板塊。隨后的2009年,第1個板塊包括新西蘭、智利和秘魯等26個經濟體,第2個板塊包括拉脫維亞、斯里蘭卡、敘利亞、肯尼亞、吉爾吉斯斯坦等30個經濟體,第3個板塊包括中國、美國、德國和英國在內的66個經濟體,第4個板塊包括斯洛文尼亞、塞內加爾、巴林和摩洛哥在內的15個經濟體。可以發現,金融危機之后,中美德等經濟體所在的板塊吸收了更多的經濟體聚集。2018年,老撾、阿爾及利亞、白俄羅斯等47個經濟體組成第1個板塊,新西蘭、智利、埃及、秘魯等28個經濟體組成第2個板塊,中國、美國、德國、英國、加拿大、法國和中國香港等39個經濟體組成第3個板塊,俄羅斯、南非、冰島、盧森堡等23個經濟體組成第4個板塊。2020年,埃及、蒙古、利比亞、吉爾吉斯斯坦等45個經濟體組成第1個板塊,新西蘭、秘魯、尼日利亞、阿根廷等25個經濟體組成第2個板塊,中國、美國、德國、加拿大、英國、澳大利亞、西班牙、日本等32個經濟體組成第3個板塊,俄羅斯、芬蘭、葡萄牙、挪威等25個經濟體組成第4個板塊。
本文進一步測算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的密度矩陣,以考察板塊之間的關聯關系。矩陣對角線上的值表示各版塊內部數字產品貿易密度,非對角線上的值表示板塊之間數字產品貿易密度。如果密度大于當年數字產品貿易網絡整體密度,說明數字產品貿易關系較為緊密。密度矩陣中大于當年網絡整體密度的值賦值為1,否則為0,得到對應數字產品貿易的像矩陣,結果見表4。

表4 全球數字產品貿易關系網絡的密度矩陣和像矩陣
從表4可以看出,2007年,數字產品貿易主要表現在板塊3對板塊4以及板塊3內部經濟體之間的出口貿易關系,板塊3為內外兼顧型板塊,板塊4為外部型板塊,板塊1和板塊2相對比較孤立。2009年,板塊3內部經濟體之間的數字產品貿易聯系較為密切,其他板塊相對較為孤立,說明金融危機之后數字產品貿易更加集中于部分經濟體內部。2018年,中美經貿摩擦發生之前,板塊3對板塊2以及板塊3內部經濟體之間的數字產品貿易聯系較為緊密,板塊3與板塊4之間的數字產品貿易往來也較為頻繁,板塊1相對比較孤立。與2018年相比,2020年板塊4由外部型板塊轉為內外兼顧型板塊。這意味著貿易保護主義可能使部分板塊內部的數字產品貿易聯系增強。
鑒于各個經濟體在數字產品貿易的不同領域可能存在發展差異,因此本部分通過把數字產品貿易細分成3個不同的行業——數字產品制造業、數字技術應用業、數字要素驅動業進行分析,研究各經濟體在不同領域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的個體特征差異。考慮到PageRank中心度指標在描繪網絡個體特征中的優勢,本部分主要基于PageRank中心度指標進行分析,結果見表5。

表5 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節點地位行業異質性分析
表5的結果顯示,不同經濟體在不同行業數字產品貿易網絡中的個體特征呈現出一定的異質性。在數字產品制造領域,2018年中國、德國和美國PageRank中心度排名靠前,2020年中德美三國仍在數字產品制造領域占有絕對的優勢。在數字技術應用領域,2018年德國、法國以及西班牙的出口優勢比較明顯,而2020年法國、德國和美國在該領域占據主導地位。數字要素驅動領域,英國、德國和美國在樣本期內一直排名前3,在該領域位于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的核心樞紐地位。可以發現,中國數字產品制造業的PageRank中心度一直排名第1,說明美國發起的貿易保護及美國的制造業回流政策短期內對中國在數字產品制造領域地位的沖擊有限;德法兩國在數字技術應用方面具有較大的優勢,美國在該領域也迅速崛起。
本文使用社會網絡分析方法,對2007—2020年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結構特征與合作態勢進行了研究,得到如下結論。
(1)樣本期內,全球數字產品貿易規模呈現先擴張再收縮的態勢,各經濟體之間的數字產品貿易聯系有所增強,經濟體之間的通達性及集聚化程度有所提升,全球數字產品貿易網絡具有 “小世界”特征。
(2)數字產品貿易網絡的個體特征分析結果顯示,中國、美國和歐洲部分經濟體在交易能力、控制能力及中介作用等方面處于核心樞紐地位,樣本期中國的數字產品貿易網絡地位逐漸穩固。
(3)塊模型分析結果表明,數字產品貿易逐漸向部分板塊內部集中,部分板塊之間的數字產品貿易往來也趨于增強。
(4)不同經濟體在不同的數字產品貿易領域具有各自的比較優勢,中國在數字產品制造領域的優勢較為明顯,德國和法國在數字技術應用領域具有較強實力,而在數字要素驅動業,英國、德國和美國的實力較強。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結合我國數字產品貿易發展的現實基礎,本文提出如下建議。
(1)鞏固數字產品制造領域的優勢。持續推動我國數字基礎設施建設,適度規劃布局高速泛在、天地一體、云網融合、智能敏捷、綠色低碳、安全可控的智能化綜合性數字信息基礎設施,為制造業全面數字化轉型打下堅實基礎。推動5G商用和規模化應用,前瞻布局6G網絡技術。加大數字技術領域的研發投入,強化數字科技創新,搶抓智能制造領域的新興產業發展。增加對數字制造領域的財稅支持力度,支持金融機構開發符合數字產品制造行業發展規律的新型信貸產品,進一步鞏固我國在數字產品制造領域的優勢地位。
(2)把握區域經貿協議擴展機遇,更好融入國際數字產品貿易。RCEP和CPTPP等區域自貿協議有助于推動數字產品貿易領域的經濟一體化,并對全球數字產業鏈條產生深刻影響,應準確把握數字產業鏈價值鏈重構機遇,推動我國數字經濟發展。從與自貿協議伙伴國尤其是與發達經濟體的數字產品貿易往來入手,依托國際數據服務特區建設,以區塊鏈等技術為支撐,加強同自貿伙伴的數字產品貿易往來,積極拓展新的數字產品貿易伙伴,增加自發達經濟體的數字技術進口,穩定數字產品貿易伙伴關系,更好發揮我國數字經濟領域的比較優勢。
(3)提升數字技術應用及數字要素驅動行業的競爭力。提升數據治理能力,加強數據管理,配合相關激勵措施鼓勵高技術企業開展軟件開發、信息咨詢等數字技術應用業務,引導企業強化數字化思維,通過對數字技術的應用提升自身運行效率及上下游產業鏈協同效率。立足不同行業發展特點及差異化需求,促進傳統產業數字化轉型,推動產業互聯網融通應用,以數字技術應用推動產業的融合發展。深化新一代信息技術集成創新,加快平臺化、定制化、輕量化服務模式創新。整體推進產業創新服務平臺建設,強化技術研發、標準修訂等優勢資源匯聚,提升產業創新服務支撐水平,打造新興數字產業新優勢,最終驅動產業創新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