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間芭蕾”場上的男舞者

湛澤梅 陳渡

茅臺的制曲車間，絕大部分都是輕盈的女工。王正雪是極少的那一部分——70公斤的壯漢，畢業(yè)于師范類院校的物理學教育專業(yè)。

“原本是去三尺講臺上，講聲、光、熱、力、電。”這是王正雪在大學時候給自己規(guī)劃的人生軌跡。畢業(yè)那年，正好遇上茅臺酒廠招聘，抱著試試看心態(tài)參加的王正雪成為茅臺制曲車間的一員。

曲是酒之骨。制曲，先將小麥打碎拌入母曲和水，成為曲料；把曲料堆入曲盒，用八字步踩制成中間高、四周低的“龜背形”曲塊；裝倉發(fā)酵，然后與糧食碰撞，與時間調(diào)和，釀出茅臺萬千風味。

八字步常常讓人聯(lián)想到芭蕾舞演員的基本功。茅臺的踩曲間，一場大型的集體“芭蕾”上演，王正雪是這場“曲間芭蕾”里為數(shù)不多的男舞者，一眼就能辨認。

早上六點至十點，是制曲的黃金時間，茅臺酒廠制曲三車間曲香彌漫。王正雪在給新來的8名學徒講制曲。

“一錘控大小，二看紅黃心，三抖風化曲……”“三鏟收邊保曲料，八字踩曲走三圈，兩次踩邊再修飾……”這是制曲16年的王正雪總結(jié)出的制曲“心法”。一同總結(jié)出來的，還有很多訣竅，比如腳掌向外才是踩曲去毛邊的正確“舞步”。

這“心法”對剛接觸制曲的徒弟們來說，太高深，還不到傳授的時機。

“先在曲盒上站穩(wěn)。”師傅的要求竟然如此簡單，徒弟們面露驚訝。

腳邊便是曲盒，木質(zhì)邊框，鞋盒大小。有人躍躍欲試，一腳才踩上去，曲盒一邊猛然受力，壓得另一邊高高翹起，逼人撤力。

王正雪輕輕揮手，示意徒弟站去一旁，親自示范。70公斤的他，穩(wěn)穩(wěn)地站在曲盒上，還能沿著盒子邊緣溜達一圈。

“用力學知識，去找平衡點”。吃了虧的新人，在曲盒上上上下下，領悟王正雪給的發(fā)力要點。

三五天后，王正雪才提出第二個要求：把曲料踩制成型。徒弟們東一腳西一腳，毫無章法一通亂踩，很久之后才交給王正雪一塊坑坑洼洼的曲塊。

王正雪接手，30秒踩出了一塊光滑的“龜背形”曲塊。

徒弟們徹底愣在了原地。

“師帶徒”是茅臺的傳統(tǒng)。畢業(yè)于教育專業(yè)的王正雪，從不擔心教不會徒弟。讓他憂心的是，制曲是個累人的活，“90后”“00后”能不能扛住。

每帶一個新徒弟，他總是忍不住回望，當年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才熬住的。

物理學的世界，是腦力的比拼。而制曲踩曲，除了體力的較量，要想成為工匠、曲師，還要善于總結(jié)。

車間里，不能帶任何電子設備，只有轟鳴喧囂的各種機器，和堆積如山的踩不完的曲料。一天踩下來，每天保底1萬多步，生產(chǎn)任務重的時候要達到2萬多步，甚至更高。

翻倉更是累人。曲塊在發(fā)酵過程中溫度高達60℃以上，要把這些10余公斤重的燙手曲塊上下翻轉(zhuǎn)，讓每一面都充分接觸微生物。王正雪記得，初來車間時，僅僅是站在發(fā)酵倉內(nèi)，就已經(jīng)大汗淋漓，翻完曲塊手臂都抬不起來。

在高溫高濕下，一年又一年地走完8道工序35個操作環(huán)節(jié)，毅力是最重要的東西，因為16年里他已經(jīng)想不起有多少次想放棄。

“技術(shù)是時間的沉淀，但是怎么熬住，只有靠毅力。”16年，他已從普通曲工成長為副班長、班長，如今已是茅臺制曲師。

16年始終不懈，王正雪修得匠心、匠術(shù)。“制曲能手”“車間級能手”……王正雪家里，到處是火紅的榮譽證書。他研制的洞口安全防護罩，獲得2019年貴州省石化輕紡系統(tǒng)職工“五小”優(yōu)秀創(chuàng)新成果獎。2022年，王正雪被授予“茅臺工匠”稱號。

最苦的13歲，王正雪負重三四十斤生活物資，跋涉20公里求學，在山回路轉(zhuǎn)中跌跌撞撞，最終進入物理教育的世界。 畢業(yè)后，他將規(guī)劃的人生軌跡扭轉(zhuǎn)到一個陌生領域，在制曲中領悟物理，成為“曲間芭蕾”的領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