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戀如蝶

崔修建

無法述說的幸福

是跟隨炊煙向上升騰的

是抓住木桶順著井繩下沉的

是雨水被陽光變成了彩霞

是遠山被眺望拉成了神秘的王國

風中的草籽，蚌腹的珍珠

萬里遷徙的鳥群

捧出累累碩果的葉子

將長河落日望盡的旅者

坐在田埂上暢飲秋風的農人

把草原啃青的羊群

正緩緩地朝高處的云靠攏

草尖上跳躍的兩只螞蚱

忘記回家路的蝴蝶

幸福鍍亮的那些細小塵埃

輕舞飛揚

在這個溫柔漫溢的秋日

為 何

為何于濃墨重彩的秋光里凌亂

清風正指點山河爛漫

葉如花，果香四溢

白露輕覆，蔬菜們為何精神抖擻

河邊的蘆葦又在吟誦《詩經》

身心俱輕的一朵白云

不解那個衣衫不整的稻草人

目光為何如此安詳

就像墻上那把銹蝕的鐮刀

為何依然割不斷檐雨如珠的思念

從不隱喻的林間小徑

從不因草青草黃傷感的鳥鳴

為何只輕輕一瞥，就能夠

看出一座山的巍峨，一條河的綿長

就像在那些歡喜的時刻

為何我總會莫名地心疼

從 前

季風還在海上盤旋，我的合歡樹

眼含憂郁，望著匍匐的地衣

在想念從前的鳥鳴

被云朵趕上山坡的羊群

被青草藏起的歌謠

炊煙日漸稀薄的村莊

抱著如老井的寂寞

我知道，有些遇見太短

而遺忘太長

突然墜落的一顆流星

多么決絕，就多么心猶不甘

就像佇立在燕子不再歸來的檐下

我的等待是無解的方程

銹在木頭里的鐵釘

記得從前被敲打的疼痛

和咬緊的幸福

像夾在書頁間的一枚郵票

記得從前山一程水一程的心跳

清 新

一夜細雨，春韭蔥綠

檐角潤澤，石階清亮，遠山如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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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珠從草尖滑落

螞蟻往洞口搬運清新的空氣

一首小詩，一縷清新

輕染鵝黃的嫩芽，迎風舞蹈

每一枚葉子都嘩嘩鼓掌

鳥鳴山林，魚游淺底

溪邊的蒲葦比賽著柔韌

池塘云影婆娑

壟上莊稼瘋長，壟下瓜秧蔓延

泥土清新的香

俯身可掬，立身也可掬

像青梅竹馬的愛情

有皎皎月光的一塵不染

云在青天水在瓶

隨時可以遇見清新的詞語

描摹著清新的事物

不必驚訝

綠葉又飛回了枝頭，不必驚訝

蟲子令一棵大樹返老還童

你看見魚藏在水里的憂傷

消瘦的河床撫摸著大朵流云

跑丟的一顆玻璃球

戀上了草叢收攏的童話

不必驚訝，老鼠不怕貓

貪玩的蜜蜂做的好事更多

被漿果追趕的秋天

草草退場，為溫暖而來的雪

你清掃一次

寒冷就會加重一層

淡淡的

從故鄉低矮的煙囪里飄出

有麥秸、豆稈和茅草的柔

以及薄霧的輕

攀上木柵上的薔薇

撫過夏日清風

一池微漾的天光云影

我無法忘卻

祖母坐在淡淡的月光里

穿針引線，仔細縫補艱澀的日子

淘米水澆開庭園的花朵

幫葫蘆搭好托架，幫杏樹捉蟲

勞作是樸素的詩句

她認真書寫，像一個小學生

喜歡匍匐的羊須草

有低到塵埃的謙卑

有不甘的隱忍，像風吹倒的麥子

陽光攏起淡淡的憂傷

與不再跟隨流水的一枚鵝卵石

只是淡淡地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