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貿易協定中的數字貿易規則研究

杜冰清

(中國計量大學 浙江杭州 310000)

1 全球數字貿易國際規則的發展

1.1 數字貿易概述

關于數字貿易的概念，學界迄今并沒有一個較為統一的解釋。國內學者如湯霞(2021)認為，數字貿易是以數據為關鍵生產要素，以數字化平臺為載體，通過大數據、云計算及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的使用，將可以數字化或實物交付的產品和服務進行精準交換的新型貿易活動。孫益武(2019)認為，數字貿易常指通過在線零售網站和平臺跨境銷售貨物(電子商務)或跨境提供電子服務。馬述忠等(2022)認為，數字貿易是通過現代信息網絡技術交易實體貨物、數字產品與服務、數字化知識與信息的新型貿易活動。總而言之，數字貿易是一種以數字技術的使用為特點的新型貿易方式，隨著數字技術的快速發展，數字貿易的體量愈發龐大。

1.2 數字貿易規則現狀

1.2.1 技術變革推動數字貿易規則建立

技術創新引發生產組織方式的深度變革，在數字貿易高度發展的今天，數字貿易規則的塑造隨之蓬勃發展，但是迄今為止，國際上尚未形成普遍共識。基于人類科學技術的發展，尤其是在互聯網方面的大幅進步，數字貿易迅猛發展，塑造一個完整的數字貿易國際規則體系迫在眉睫。技術的變革帶來了規則的更迭，推動建立完善的數字貿易規則。

1.2.2 WTO層面多邊規則缺失

20世紀末是WTO規則形成的高峰期，此時數字貿易剛萌芽，WTO無法對其進行預先規制，只參照原有的貿易規則對其進行管理。隨著數字經濟的快速發展，原有的WTO規則體系無法完全包容現有的數字貿易領域問題，迫切需要一個完善的WTO框架下的規則體系。盡管這些年，WTO一直在數字貿易國際規則制定領域作出努力，但是不論是原有規則的滯后性，還是如多哈回合等談判上對數字貿易規則的探討，都因為各國的利益難以平衡而陷入僵局，難以有效推進。在世界框架下，統一的數字貿易多邊規則持續處于缺失狀態。

1.2.3 數字貿易壁壘

所謂數字貿易壁壘，學界普遍認為其是一國政府為了保護國內商品和服務免受外國競爭，為其提供充分保護的國內監管和貿易政策。就目前來看，現有數字貿易壁壘主要存在于新興議題，如電子傳輸稅、數字服務稅、源代碼保護等方面，在傳統議題上，各國已經達成了基本共識。在數字貿易規則不完善的前提下，各國基于本國利益考量，紛紛樹立數字貿易壁壘，同時在國際舞臺上積極推行自己的主張，競爭數字貿易規則領域的國際話語權。

2 FTA中的數字貿易國際規則

2.1 美國FTA中的規則發展

隨著各國紛紛樹立數字貿易壁壘，而WTO框架下多邊數字貿易規則體系仍然缺失，各國開始將眼光轉向自由貿易協定，意圖在各種FTA中輸出自己的數字貿易規則主張，并在締約國范圍內促進數字貿易的發展。美國擅長在自由貿易協定中推行自己的數字貿易主張。免除關稅和數字產品非歧視待遇兩個規則是美國FTA中提出的最早的電子商務規則，目前已被廣泛接受。在2005年與澳大利亞達成自由貿易協定后，美國開始引入電子認證和電子簽名、在線消費者保護和無紙化貿易等規則，這些規則后來被與秘魯、韓國和哥倫比亞達成的自由貿易協定及TPP所采納。通過這些自由貿易協定中對數字貿易的規定可以看出美國一貫的核心主張。此外，美國在2016年2月與11個國家加入了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建立了迄今為止標準最高、條款數量最多的電子商務篇章。

2.2 歐盟FTA中的規則發展

歐盟簽訂的自由貿易協定數量非常龐大，但是由于歐盟內部成員數量眾多，利益的不同使得歐盟關于數字貿易的法規支離破碎。在歐盟簽署的FTA中，與數字貿易相關的條款往往分布在與電信、知識產權、投資和金融方面相關的不同章節中，并沒有對數字貿易規則問題進行深入且專門的探討。歐盟FTA電子商務條款中，最常提及的問題是“合作”，但并未規定具體的合作機制和內容。在與墨西哥簽訂的FTA中，歐盟第一次采用“數字貿易”一詞，并且包括了跨境信息流動的承諾，表明了歐盟在重新定位數據流動問題上的嘗試。雖然歐盟FTA中對數字貿易的規定不及美國，但是歐盟在其簽訂的FTA中始終堅持兩點：“視聽例外”和“隱私保護”。歐盟高度重視文化保護和隱私保護，在其簽訂的FTA中顯示出與歐盟內法一致的保護主張，對視聽服務使用例外條款及高標準的隱私保護標準。

2.3 中國FTA中的數字貿易規則發展

中國目前已簽署的FTA有18個，從FTA中條約規定的趨勢來看，已經從早期的商品和服務貿易規定逐漸轉向在知識產權、環境、競爭和電子商務等新問題上的合作。總結中國簽訂的FTA中的內容可以發現，我國對數字貿易規則的主要議題集中在國內監管框架、電子認證和電子簽名、在線消費者保護、在線個人數據保護、無紙貿易、合作和爭端解決條款七個主題上，對于爭議議題和新興議題則沒有太多涉及。中國尚未建立符合本國利益和特色的中國模板，在數字貿易規則制定的話語權爭奪中，并未展現出與國內數字貿易體系相符的實力。但是在2022年生效的《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中可以看出，中國正在努力探索制定數字貿易規則的中國模板。

3 兩大FTA數字貿易規則之比較——CPTPP和RCEP

3.1 《共同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概述

《共同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原為TPP，于2017年由環太平洋的11個國家通過，并于2018年12月30生效。TPP雖然是由美國為主導建立的，但特朗普在政期間短暫的退群造就了新CPTPP的發展。CPTPP中的電子商務章節與原來TPP中的規定保持一致，體現出較高的數字貿易規則制定水平。

從CPTPP條文內容來看，該協定對有爭議的及新興的數字貿易議題都作出了詳細的規定。在電子傳輸關稅方面，CPTPP電子商務章節14.3條中規定，禁止對任何數字產品或服務征收電子傳輸關稅，CPTPP管轄區內的企業可以無限制將數據存儲和處理外包，只要引入的內容與協議一致，就不對其征收電子傳輸關稅。在第14.4中，又規定了對除廣播或政治補貼和撥款之外數字產品的非歧視待遇原則，這符合美國一貫的低水平數據保護主張。此外，在數字本地化議題上，CPTPP首次明確規定限制數據本地化措施的使用。CPTPP規定，“任何締約方都不得要求任何人在該締約方領土內使用或放置計算機設施，作為在該領土開展業務的條件”，為企業在CPTPP締約國市場內部放置數據中心提供了具有確定性的保障。CPTPP首次涉及源代碼保護，規定禁止締約一方要求轉讓或獲取締約另一方人員擁有的軟件源代碼作為在其境內進口、分發、銷售或使用該軟件或包含該軟件產品的條件，并規定商業談判合同、修改軟件源代碼和按照國內法律法規申請專利或授予專利三項例外。

3.2 《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RCEP)概述

經過多年談判，《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于2022年1月1日生效。從成員構成來看，RCEP成員國同時包括高度發達國家和最不發達國家，成員國之間較大的發展水平差異使得RCEP在規則塑造中展現出“平衡”的特色。

RCEP對于數字貿易國際規則的規定集中體現在第12章電子商務章節，在爭議議題數字本地化上，RCEP考慮到了各成員國之間發展水平差異巨大的現實，給予成員國較大的自由空間，規定允許各締約方根據本國法對相關計算設施的使用和位置上作出規定。但為了促進成員國之間的貿易往來，第14條第2款給成員國設定了義務，對成員國內部的計算設施位置作出了限定，不得要求其必須置于境內。第3款是基于這一義務產生的兩項豁免事由：第一項是為實施“合法公共政策”的必須行為即可豁免第2款的義務(但是該公共政策不得與RCEP的理念相違背，不得形成變相的歧視或限制)；第二項是基于締約國“基本安全利益”行為的絕對豁免，體現出RCEP數據安全主權安全保護的立場。在數據跨境流動上，RCEP電子商務章節中第15條與第14條的條文結構基本相似，規定成員國不得阻止正常經營活動中的信息跨境傳輸活動，但是允許締約方對電子信息傳輸進行內部監管。條文的第3款則同樣規定了在非貿易歧視和不合理限制的前提下，對“合法公共政策”的相對豁免及基于國家主權安全考慮的對“基本安全利益”的絕對豁免兩項豁免事由。

3.3 數字貿易規則之比較

從條文規定內容來看，RCEP總體呈現弱于CPTPP的保護力度。對于數字本地化等爭議議題，RCEP對其規定都有例外規定或豁免條款的存在，委員會也并不具有強制執行的效力。同時，在新興議題上，比如源代碼的保護，RCEP并未向CPTPP一樣作出規定。總體來講，CPTPP對數字貿易規則的規定比RCEP更加細致，也更加先進。

從利益考量角度來看，RCEP具有比CPTPP更大的借鑒意義，同時RCEP體現出一種新的不同于歐美模板的保護模式。RCEP中的數字貿易規則是基于尋求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利益平衡下的產物，在爭議議題上的弱保護和強制效力的不足，也是受限于締約國發展水平的差異。RCEP在成員國構成的特殊性上，使其類似于一個小WTO，為WTO層面數字貿易規則制定及成員國水平差異較大國家的合作提供了一個較為典型的示范。并且，在RCEP中，體現出一種新的規則模板的興起——主權安全模式。正如其在數據跨境流動等議題上關于主權絕對豁免事由的規定，這種規定符合發展中國家的訴求，是一種對發展中國家國內數字貿易經濟的保護。在數字貿易規則制定領域，RCEP對包括中國在內的廣大發展中國家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4 我國的應對

4.1 借鑒他國經驗

中國已經具備發展數字貿易的技術、市場和政策優勢，數字貿易前景開闊，但是目前中國的數字貿易仍然缺少一個完善的支撐體系。相較而言，歐美國家在數字貿易發展上起步早于中國，并且已經制定了一套較為完善的數字貿易規則體系，中國應借鑒他國經驗，比如數字本地化和非歧視原則等，以更好地出口數字產品，拓寬數字貿易市場，加快我國模板成型。

4.2 完善國內立法

目前，我國加入的RCEP已經生效，近日我國又申請加入CPTPP。面對各式各樣自由貿易協定中的數字貿易國際規則，我國國內各類主體應盡快做好準備，最重要的是盡快完善國內立法，以滿足如CPTPP等自由貿易協定要求的保護水平。同時，應預備好新的數字貿易壁壘，以保護本國數字貿易在發展中的應有利益。

4.3 積極參與國際規則制定

數字貿易規則逐漸成為當前自由貿易協定中的新熱門，美歐已開始從電子商務規則向更高標準的數字貿易規則過渡，而中國目前的重心仍然在電子商務規則上。面對這些分歧，中國必須積極參與制定數字貿易國際規則，推動WTO多邊電子商務規則談判，提出符合自身利益的中國方案，為發展我國數字貿易創造更有利的國際環境。

5 結語

正值數字貿易迅猛發展之時，數字貿易規則的缺失對我國既是機遇又是挑戰。我國擁有廣闊的數字貿易市場和前景，但在數字貿易規則的制定上遠不及歐美等國完善和全面。在各國通過自由貿易協定推行本國數字貿易規則主張的背景之下，我國應把握機會，借鑒他國發展經驗，完善國內相關立法，積極參與數字貿易國際規則制定，掌握數字貿易規則領域的國際話語權，為我國數字貿易發展保駕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