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新聞可視化交互敘事探析

李欣 廣西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

數據新聞是通過對龐雜的數據進行挖掘、分析，以可視化形式呈現的新聞，以數據為內容，可視化為形式。它的敘事模式不同于傳統文本的線性敘事，媒介技術的發展、傳播形式的多樣讓數據新聞的交互性得到加強，數據新聞借助交互技術進行交互敘事。數據新聞交互性敘事的內涵在于新聞與受眾的互動，新聞向受眾輸出信息，受眾可以按照自身閱讀習慣與興趣選擇信息，進行反饋。盡管數據新聞通過可視化技術完成交互敘事，但與受眾互動的程度卻有差別，通過研究不同形式與互動程度的數據新聞如何進行交互敘事，并展望其未來發展，有利于數據新聞可視化形式的優化、敘事的完善。

一、數據新聞可視化交互敘事模式分類

英國《衛報》的數據記者以及博客編輯西蒙·羅杰斯認為數據新聞的核心在于靈活運用新的敘事形式，并不僅僅局限在數據可視化。但無論數據新聞以何種技術形態呈現，終究離不開其作為新聞的核心，傳播信息，為敘事服務，數據新聞通過一整套敘事語法與敘事結構建構著事實，不同的可視化形式與受眾有著不同的交互程度?；诋敃r數據新聞的發展情況，數據新聞可視化形式可分為可查詢的交互地圖、動態圖表和信息圖三種。交互地圖主要用于呈現空間地理數據。動態圖表用來展示數據變化的趨勢，在財經新聞中運用最多。信息圖是數據新聞最常采用的可視化形式，可以突出龐雜數據中的核心信息[1]。

通過對國內外數據新聞的整理，數據新聞敘事模式大致可分為線型敘事模式、組合型敘事模式、交互性敘事模式。線型敘事沿著事件主線，單向直線地展示出事件發展過程。組合型敘事模式下，敘事圍繞主題展開，受眾可以從多個敘事模塊中選擇一個模塊進行閱讀。交互型敘事是完全開放式、滿足受眾個性化需求的敘事模式[2]。依據韋伯和拉爾對信息交互的劃分標準，根據數據新聞的交互程度可將其分為無交互或低交互、中級交互與高級交互。低交互的數據新聞與圖解新聞界限模糊，只是通過對數據的展示來美化界面，用文字對數據進行解讀，與受眾沒有互動，單向地傳達信息。對于中級交互的數據新聞，受眾可以根據制作者預設的交互路徑選擇信息，但敘事主體仍然是新聞制作團隊。高級交互的數據新聞對受眾開放多個交互入口，受眾可以完全開放地自由選擇信息[3]。

二、數據新聞可視化交互敘事分析

從以上學者對于數據新聞敘事模式的探討可以看出，數據新聞可視化形式與受眾互動程度的高低可作為劃分數據新聞敘事模式的依據，參考學者對可視化產品主要形式的概括，本文將數據新聞的敘事模式概括為三種：靜止式數字信息圖、交互式互動圖表、深度沉浸式游戲新聞。

（一）靜止式數字信息圖

數字信息圖是目前國內數據新聞的普遍形式。數字信息圖的制作成本低、周期短，并且數據源多為引用數據，不需要制作團隊進行數據挖掘、清洗等工作[4]。數字信息圖主要作用在于讓受眾免于閱讀繁雜的數據，提高新聞易讀性，強調重點信息，美化新聞形式，增強真實性。但我們要看到，盡管新聞數據是客觀的，目的仍是進行說服、傳遞觀點，數據中滲透、隱含著整個新聞工作團隊的思考邏輯和意義生產。

2020年11月網易新聞數讀欄目基于權威醫學雜志《柳葉刀》（Lancet）發表的中國人身高躍居東亞第一研究結論所撰寫的題為《中國人身高東亞第一了，但我還在拖后腿的》的數據新聞，新聞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用展示數據變化的坐標說明主體事實，以1985年至2019年的時間跨度為橫坐標，身高數值為縱坐標，以點串成不同顏色的線直觀地顯示中國、亞洲、世界19歲成年人身高變化趨勢。之后對重點信息進一步解釋以證明觀點。文字部分引導受眾注意信息圖中的關鍵點，具體解讀信息圖，指出中國成年人身高的漲幅以及從低于到超出世界均值，最后超過東亞、南亞、高收入亞太區均值的過程。新聞以信息圖的方式呈現了特定時間段內世界各區域的身高趨勢后，單獨以條形圖展示2019年世界各區域19歲成年人平均身高，具體而又直觀地展示事實信息：中國人身高已居東亞第一。

第二部分呈現了近35年中國人5歲至19歲的平均身高變化趨勢圖，以柱狀圖形式直觀展示35年來中國成年人身高逐年增長。第三部分引出信息背后存在的社會問題。對百度搜索中網民關于身高影響因素的搜索內容進行數據分析，粗淺地展示中國成年人對身高的焦慮。

通過分析以上案例的敘事模式可以發現，在數據新聞中，單一數字信息圖形式的敘事邏輯與傳統文本敘事的線性邏輯沒有太多區別，作者作為對數據的解釋者牢牢掌握著新聞的進程，受眾很難與新聞內容產生互動，新聞的質量十分考驗制作者對數據的分析解讀能力，在敘事結構上很難創新，更多流于可視化的形式。這種流于表面的形式可能會降低用戶探索數據信息的積極性，對于樂于探索數據、想要獲得深度全面信息的受眾來說，他們可能會不滿于此類新聞單一的敘事線索。

（二）交互式互動圖表

交互式互動圖表通過對大量數據，包括數字、音頻、文字等進行采集后，剔除無用數據，對有用數據進行整理分析，由動態地圖、可編輯圖表等形式呈現。這類數據新聞往往以一個主題或事件為切入點，由多個獨立敘事模塊組成，敘事結構呈現出由點或線到面的過程[5]。新聞的可視化互動敘事由多個交互界面呈現，表明完整事件或主題的不同側面，受眾可以通過互動獲取多樣化的信息。

例如財新傳媒發布的數據新聞《從調控到刺激 樓市十年輪回》，其設置了三個交互頁面：房價地圖、環比分布與房貸計算器。在每個交互頁面，受眾可以根據自己的興趣點擊查看，也可以輸入具體信息進行檢索。比如在房貸計算器界面，受眾只需輸入城市與家庭月收入，界面將出現在相應城市買房需要還貸的年限。受眾與頁面進行互動后，信息以折線圖、柱狀圖、環比圖以及文字形式進行反饋，讓受眾獲取歷史樓市價格的對比與政策環比，呈現出房價增長迅速、民眾買房難的現實問題。

這類數據新聞的交互頁面看起來簡單美觀，其中卻蘊含著大量信息等待受眾挖掘，不同受眾可以根據自身客觀條件選取最具接近性的重要信息，美觀且具有交互能力的界面提高了受眾閱讀興趣。但另一方面，這類數據新聞對受眾的信息獲取與解讀能力提出了較高要求，受眾通過這類數據新聞獲取重點信息、得出結論有一定難度，傳播效果很大一部分取決于受眾的探索程度，更為簡單操作的交互方式能降低受眾獲取信息的門檻，提高受眾探索信息的積極性。

（三）深度沉浸式游戲新聞

在進行游戲類新聞閱讀時，受眾變成游戲玩家，以角色扮演的方式回到新聞背景中，以第一視角親歷新聞故事，游戲情節的設計來自于大量真實的新聞采訪素材[6]。網易新聞與橙光游戲為反法西斯勝利70周年特別策劃了一款名為《逃跑人的日?！酚螒?，游戲設定是玩家為身處戰俘營的俘虜，需要做出選擇，想辦法逃離戰俘營獲得自由。游戲為玩家設定了86種結局，每一個結局背后都隱藏一段真實的歷史。在游戲進程中，玩家需要根據文字提示，謹慎選擇，每次選擇的內容都以二戰期間戰俘的真實經歷為依據，玩家在游戲中的情節線可能也與戰俘逃亡的經歷一致，不同的選擇導致不同的結局，甚至錯誤的選擇直接導致游戲結束，而其所對應的現實意義就是逃亡失敗，在二戰中犧牲。在這樣的游戲體驗中，受眾身臨其境，回到新聞事發地，通過游戲的挫折與艱難感受戰爭的殘酷，產生強烈的情感共鳴，引發現實思考。

傳統的文本類線性敘事中，作者按照事件發展或邏輯順序敘述，受眾需要跟著敘事者的敘事順序，從頭讀到尾，無法進行選擇。游戲通過沉浸和卷入的特點，調動受眾主動性、積極性、情緒與思考能力[7]。游戲中的文字提示相當于新聞背景、線索，受眾為獲得游戲勝利，仔細閱讀新聞線索，梳理邏輯，不自覺記憶相關信息。

游戲中的用戶被鼓勵探索各種可能性，在某種程度上發揮了創造性，制作出屬于自己的個性化作品。個性化的新聞呈現方式可以讓用戶有更多分享的沖動，渴望了解其他用戶不同的探索結果。在閱讀過程中，每個用戶的互動過程都將被記錄，可能成為下一個數據新聞的素材。用戶對這類數據新聞探索的高主動性可以為新聞生產者提供數據反饋，幫助制作者繼續優化內容[8]。受眾通過自己的選擇得出的結論不僅使新聞具有更強的說服性與情感共鳴，還促進了新聞生產者與用戶關系的構建，增強了用戶黏性。這類數據新聞普遍運用文字、圖片、視頻、音頻、動畫等多種形式來全面呈現新聞故事，豐富受眾感官體驗，受眾進行選擇之后，界面會出現圖片說明以及當事人的視頻采訪或事發地的實景圖片。隨著虛擬、體感等技術的成熟，與新聞更好地融合，數據新聞的可視化敘事將更加具有視覺震撼力與沉浸感。

深度沉浸式游戲新聞只是借用了游戲化的形式與敘事策略，其實質仍然是為新聞敘事服務，目的是為了呈現新聞故事[9]。它雖具有豐富且全面的敘事線，每條敘事線有完整的邏輯，但從單個受眾的閱讀視角來看，多條敘事線中，其可能只能了解其中的小部分，很難對于事件有整體的把握，情感的共鳴效果與對于問題的思考大于對信息的獲取。此外，游戲制作周期相對來說較長，很難做到時效性很強，更適于對一系列事件的專題報道、或揭露社會問題。尤其是深度沉浸式游戲新聞中受眾的自由選擇逃不出制作者所設置好的路徑，作者在互動過程中巧妙地將觀點蘊藏于各個敘事模塊中，掌握著整個敘事過程。

三、關于數據新聞的展望

隨著媒介技術的發展、數據源的進一步開放、受眾媒介素養的提高，數據新聞的未來值得期待。

（一）從精英走向大眾

目前優質的數據新聞具有垂直化的特征，多為面向特定領域精英的付費內容，有較好的口碑，對社會問題的調查性報道有助于監測社會環境、促進社會發展、發揮其公共服務的作用。但優質數據內容付費的門檻阻礙其受眾面與影響力，無法面向更多用戶獲取利益，產生更大的社會作用，用戶積累較慢。未來，隨著數據源的開放與費用的不斷降低，數據分析技術不斷成熟與便捷，數據新聞將從精英走向大眾，與更多人發生聯系，對每個人的日常生活產生影響，更多人可以通過數據新聞了解世界的變化。除了覆蓋面的擴大，內容也將更加貼近大眾，為個人定制內容，數據新聞交互敘事的特點應該是將接近性發揮到極致，通過定位、遙感等技術，為用戶提供定制化信息，讓用戶獲取更加精準、符合需求的信息。隨著數據源的進一步公開，普通民眾獲得數據挖掘能力，每個人都能進行數據新聞生產，增強話語權，普通大眾的觀點也能在數據新聞中體現。

（二）數據與采訪深度結合

數據新聞中，數據成為敘述主體，記者由依賴對當事人的采訪變成對數字的分析，實現了由“口”到“算法”的轉變。但充分的采訪對于新聞的人為精神與情緒感染力的體現仍然具有重要作用，采訪內容可以為新聞報道提供真實的故事與話語。新聞中對話語的直接或間接引用可以增加新聞的親切感，拉近與受眾的距離，引發情感共鳴。從數據新聞的生產角度來說，數據新聞多以社會性事件為切入點，對當事人的深度采訪不僅可以引導記者發現新聞選題，關注到特定群體，組織相關數據，更有利于發現數字背后的重要意義。采訪的內容可以與客觀的數據相互佐證，呈現相關事實，引導受眾得出觀點。

（三）媒體自建數據庫并增強數據透明度

現在大量的數據都掌握在互聯網巨頭手中，用戶習慣了數字化生存，手機上的數據可以展示出用戶的生活軌跡，甚至各種隱私數據，然而這些互聯網企業本性逐利，注重的是數據的商業價值，沒有把數據進行公開分享的意圖，缺乏生產數據新聞進行公共事件輿情監測與趨勢預測的動力、服務公共利益的意識?；ヂ摼W企業強大的技術能力與逐利的本性容易讓被掌握大量數據的用戶面臨危機。媒體要建設自己的數據庫，提高自身數據挖掘分析能力、促進數據共享。除了在數據新聞中說明數據源，接下來應進一步公布具體數據計算方法，只有對數據具體計算方式公開才能讓新聞更具真實性、可靠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