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陌生來信

04

我的勇敢為我贏來了稱贊，盡管它遲來了幾年。余香遞在散學時叫住了我，她邀請我去她家吃飯。我受寵若驚，于我而言，這算不算是跟她父母介紹我？——一個愛護她勝過自己生命的男生，她父母一定會夸贊我吧。

我的緊張遠大于興奮，看到她爸媽又驚又喜的歡迎我后，我更加緊張了，甚至有些過了頭，弄得她媽媽坐在我身旁也跟著緊張起來，好幾次說話舌頭打結。

不過在學校里，我還是距離余香遞遠遠的，我答應了戴胖子——他有天突然跟我坦白，他喜歡余香遞，希望我能幫他追她到手。而作為交換，他保證不再欺負我，并且承諾學校內沒有人敢欺負我。我答應了他——在感情上永遠是這樣，誰先開口誰就擁有優先權。

只是后來，我和戴胖子都食言了。一次周末余香遞找到了我，質問我為何在學校漠視她。第二天，戴胖子就帶著伙伴把我圍堵在學校外的巷子內，對我一頓暴揍——但這次我卻沒有從心里角度還擊他，還有什么被受到友情和愛情的雙重背叛還難過的事情呢。我雖然沒有還手（事實上我從未還過手）甘心挨揍，但戴胖子卻被我所傷——拳腳相加時，他扯掉了我脖子上的項鏈，緊跟著我聽到他發出的慘叫，他躺在地上，手掌朝上攤開，手心放著我的項鏈，我看到他手心四周開始發黑發紫。快拿走它！戴胖子慘叫著。

幾個伙伴想扶起他，奈何那只手臂好像被黏在了地面上，怎么也拖不起。把項鏈扔掉！給老子拿走??！戴胖子喊道。它像濃縮的阿爾卑斯山一樣，把他的手掌壓在地上。

戴胖子只能求救于我，并發誓真的再也不揍我。我盯著項鏈，心里多少有點恐懼，伸手去碰這個怪物——不可思議的是，我輕而易舉取回了它，重量不過幾十克。

戴胖子心有余悸望著我，他一定以為我故意搞來什么整蠱玩意兒用以報復他——我后來才得知這是量子糾纏的超時空感應。

05

有一天我突然收到一封匿名信——我記得非常清楚，那是我去余香遞家的第二個禮拜，我還在考慮如何跟姑姑和姑父說，我也想邀請余香遞來家里呢。

但是美好的安排被這封信打碎了，或者說，我之前的人生全部被這封信瓦解了。

信的內容大致是這樣說的：

浩宇你好：

你的姑姑對你說了謊。你的爸爸叫方唯，他沒有死，還活著，只是在黑暗的地方。我經常想念他，我想你也一樣。我想你有權利知道真相，你在這個世界上不是孤兒，你有爸爸，而且我敢肯定，他很愛你。

愿你們父子早日團聚。

方唯故人

我整整哭了一晚上。第二天姑姑送妹妹去上學，我沒有去學校而在家等著她回來。

除了不停追問，我想不出其他直接的方法。我和姑姑都留著眼淚，爭吵持續了兩個小時，期間學校打來了三個電話。你專心高考，考上名校后，我再回答你。這是姑姑最后的總結回答。這年我高三。

叫我如何還有心思復習，只要姑姑姑父不在家的時候，我便會在家的每個角落尋找有關我爸爸的任何線索，也許藏在哪兒的照片或私人物品什么的。最后我在衣柜最下面翻出一封信函似的東西，上面蓋著法院的印章 。

幸得余香遞爸爸，我終于知道真相——我父親被關在東沙市監獄。余叔叔又托人打聽到近況，我父親因在獄中表現良好，刑期減少了5年。余叔叔說，我不能獨自去探監，得要監護人我姑姑陪同。

在我絕食、罷學后，姑姑終于肯帶我去獄中見一見我未曾謀面的爸爸——而我要付出的條款是，高考前僅這一次，且必須全力以赴高考。

06

在我見父親之前我從姑姑那里補足了功課，慢慢了解到他的人生——

“你爸爸是一名天體物理工程師，博學又執著。我在你這么大的時候，我最喜歡聽他對我講宇宙中的故事，他說我們能看到的星星距離我們有1000光年之遠，天上是銀河，有4000億顆恒星，宇宙大得我們無法想象，地球比滄海一粟還要渺小。但是他說，宇宙雖然在無限膨脹著，但是它有界無邊。無邊是因為人類無法觸及，旅行者1號經過30年行走才剛剛邁出太陽系。那時候，他正在通過研究宇宙背景輻射描繪出宇宙創生時的全景圖。我常問他，人可以穿越時空回到過去么？宇宙界外有什么？有外星人么？黑洞坍縮的終極是什么？宇宙會無止境膨脹嗎？”

“我爸犯了什么罪嗎？”我問姑姑。

“他為救人而殺了人。在他入獄前，他便把你托付給了我照顧，在他入獄后，他不讓我告訴你真相，他想你快樂成長——他命令我燒掉所有他們的東西，連一張照片都不肯留。他說，人不曾記憶就不會想念?！?/p>

“姑姑，我爸是因為媽媽的去世而難過喝酒的么？”

她搖搖頭，又點點頭——多年之后，死神將我攔截在星際空間，我意識到我的尸體或許將永遠漂浮在這里，我才醒悟到她當初為何先搖頭又點頭，因為對她而言，我的這句話包含著兩個問題。

07

我放棄了考前見父親的機會。我要帶著驚喜去見他。這是一段煎熬的、奮不顧身的日子，但沒有比這更值得的了——我被京廣理工大學應用物理學專業錄取，而第二天我即將第一次見我的父親，盡管聽說要隔著障礙物。當晚，姑姑捧著一個紙箱子來到我房間。這里面是這些年來，她收集的所有有關我父親案子的線索。

她跟我講了很多跟案子有關的東西，更多的是無關的?？傊?，我聽得出來，她覺得我父親沒有殺人。

“只要找到當年被搶劫的人，真相自會大白?！彼f著。很顯然，十多年過去了，姑姑在這點上徒勞無果，誰又能說得準她要找的人還一定活著呢。

“我在他的床單上發現了這個?！惫霉媚弥粋€小塑料袋說著，里面裝著一根女人的長發。

也許是我的媽媽呢？我說。但肯定不是的，因為當時我媽媽應該已經去世兩年了。誰能指責一個單身的成年男子偶爾尋歡作樂呢？不過這事情與案子無關，屬于她講的“更多的”內容。

姑姑，你見過我媽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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