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源細胞

在操控臺的底下有一堆黑乎乎的東西，我湊過去仔細一瞧，頓時心底泛起一陣惡寒，全身汗毛倒豎：那竟然是兩具森森的白骨，被包裹在一團腐爛破敗的衣服里！

“這是32年前失蹤的那對師生？”王昭也一眼就瞧見了這兩具白骨，神色立刻變得無比嚴峻。

陽雪點點頭，“對，是他們。”

“他們為什么會在這里？”

“他們一直都在這里。”陽雪輕描淡寫地回答，仿佛這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問題。

地下室里的氣溫似乎在一瞬間驟然下降，周圍的空氣都快要被凍結了起來。

沈教授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

王昭繼續問：“所以，你一直都知道他們在這里？”

“也算不上吧。不過，我知道這件事情，也已經快10年了。”陽雪兩眼盯著虛空，神情和語氣變得更加平靜了。

很不合時宜的，我竟感覺此刻的陽雪師姐，在我的眼中變得更加親近了。她既然帶我們來到這里，說明她已經做好準備向我們坦白她的秘密。或許正是這些秘密，造就了過去那個冷漠而神秘的陽雪。

迷霧即將散去，堅冰會徹底消融。我想，我很快就能看到一個真實的陽雪。

“你知道是誰殺死了他們？”

“對，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是誰殺死了他們，我知道是誰殺害了那些生物學家。”陽雪慢慢轉過臉來，望向了一旁的沈教授，“我還知道，教授想要尋找的土娃在什么地方。”

沈教授渾身一震，如遭雷擊，當即脫口而出：“他在什么地方？”

看來，在沈教授的心目中，土娃的下落遠比連環兇殺案的真相重要得多。

陽雪說：“我可以告訴您。但前提是，我需要知道教授的目的，您為什么一定要找到土娃。”

沈教授眉頭緊鎖，神色顯得很為難。他猶豫了很久很久，終于發出了一聲長嘆：“罷了。雖然按照委員會里的規定，目前這個秘密絕對不能泄露出去，可是誰知道呢？也許我們今天都會死在這里；也許，再過幾個月，這個秘密就再也掩蓋不住，全世界的人都會知道。——我坦白告訴你們吧，我尋找土娃，是為了應對一場即將到來的災難。如果我們找不到解決的辦法，這將會是整個人類文明史上最恐怖、最殘酷的災難。”

整個人類文明史上最恐怖、最殘酷的災難？

教授這個有些聳人聽聞的描述，讓我瞬時有些恍惚。

可是沈教授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轉過臉來神情異常嚴肅地望著我。“在你們看來，人類社會目前可能出現的最可怕的災難是什么？”

最可怕的災難是什么？核戰爭？瘟疫？或者是隕石撞擊？

這些答案聽起來似乎都太過普通了。一時間，我們誰也沒有說話。

沈教授自顧自回答：“你們可以設想一下，就在今天這個世界，人口已經接近百億，科技依然發達，經濟依然強勁，只是從某一天開始，所有的地里都再也種不出糧食了，世界會變成什么樣子？”

我簡單想象了一下沈教授所設想的局面，立刻感到不寒而栗。

如果全世界所有的糧食全部停產，那么剩下的糧食庫存根本支撐不了多久，糧價會急速飆升，各股勢力會為了搶奪不斷爆發沖突和戰爭，而那些搶不到糧食的弱小群體會大批被餓死。要不了多久，世界各地就會出現人吃人的現象……

最恐怖的是，從沈教授的態度來看，這似乎并不只是一個簡單的設想，而很可能是即將到來的現象。

“是糧食危機嗎？”不知是不是因為失血過多的緣故，王昭的臉色顯得更加蒼白了，“可是，什么樣的原因會導致這么大規模的糧食危機呢？”

“你知道，昂通集團已經實現了人和植物之間的通感嗎？”沈教授沒有回答王昭的問題，反而提出了一個看似毫不相干的問題。

王昭點頭道：“我知道。”

“那你知道他們是怎么實現的嗎？”

“我看過一個新聞，好像是和一個深海探測項目有關吧？”

“沒錯。”沈教授神情悲愴地點點頭，講述起了這段在生物學界無人不知的歷史。

大約在10年前，中、美、歐盟三方科學家合作開展了一項長達兩年多的深海探測項目，發現了許多此前從未被發現過的深海生物。其中有一種很特殊的刺胞動物，它的身體尚未完成基本的器官分化，每一個體細胞都擁有多種功能，很像是干細胞剛剛開始發育和分化時的狀態，與人類在實驗室里制備出的iPS細胞有非常多的相似之處。科學家將這種形態的細胞命名為“源細胞”。

源細胞具備有神經元的功能，而且敏感度極高，換而言之，源細胞在跨物種通感的過程中擁有極高的通感適配度。這個發現立刻引起了昂通集團科研部門的注意，他們通過研究提取出了一種在源細胞發育過程中起關鍵因素的激素，并結合當時已經非常成熟的iPSC技術，配制出了一種名叫胎因素的藥物，可以將已經發育成熟的神經元細胞轉化為源細胞狀態，這就是所謂的溯源針。

憑借這項發明，昂通集團立刻在新興的通感儀市場上殺出重圍，搶占了將近一半的市場份額。然而他們對此并不滿足，昂通的科研人員再次提出了一個更加大膽的構想：如果向植物的體內注入胎因素，將它們的部分器官轉化為源細胞狀態，再結合基因工程技術，是否可以讓植物的體內長出動物的神經系統，進而實現人與植物的跨物種通感呢？

為了避免被競爭對手搶占先機，昂通集團秘密立項展開了研究，直到取得成功后，才向外界公開了消息，并火速推出了能夠讓使用者與植物實現通感的新款產品。

消息傳出后，在學術界引發了極大的震動，以沈教授為首的眾多業界權威人物，對昂通集團輕率冒進的研究態度進行了嚴厲的批評，認為他們這樣不負責任的做法很可能會帶來難以預料的嚴重后果。

可是昂通集團全然不予理會，在巨額利潤的驅使下，他們甚至變本加厲，投入巨資建造了一個研究中心，培育出了上萬株生長有動物器官的實驗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