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通感的誘惑

我吃了一驚，“你怎么知道？”

高威廉得意地一笑，說：“高某在商界混跡這么多年，這點兒眼力勁兒還是有的。況且那位年輕的警官腰間還配著槍。”

高威廉臉上笑意吟吟，身上卻隱隱透出了一股凜凜的殺氣。他似乎并不是很歡迎我們的到來，尤其是不歡迎邵鴻飛和王昭的到來。

基地里的情況，似乎有些不簡單。

我心里隱隱有些慌張，起身打算離開，卻被高威廉伸手攔住了。“李兄何必著急走呢，既然來都來了，難道不想試試我們最新款的通感儀嗎？”

我的心口忍不住一陣悸動，就像是在十七八歲的年紀，在送初戀女友回家時，被對方邀請留宿時的那種感覺。

跨物種通感儀，顧名思義，是一種可以讓使用者與不同物種的生物感官相連接的儀器，最初是歐洲的一個科研團隊設計用來進行科學研究的實驗設備。

然而這個儀器在問世后，很快就被用作了其他用途。一位年老體衰的億萬富翁為了能再次體驗年輕的感覺，通過巨額贊助的方式成為了通感儀的一名試用者，將自己與一頭壯年的雄性倭黑猩猩進行了感官聯通。

這次體驗的效果，遠超富豪的預期，讓他很快就對這種儀器上了癮。

消息傳出后，幾個大財團敏銳地嗅到了其中，紛紛投資入場，將技術尚不成熟的跨物種通感儀包裝成娛樂產品，推向市場。

激烈的競爭讓市場上的通感儀快速更新迭代，其適用范圍越來越廣，作為通感輸出端的物種數量很快從最初的十幾種擴展到了上千種，儀器為使用者帶來的異種感差越來越強烈，其成癮性也隨之越來越強。

所謂異種感差，是指同一物體對不同物種所造成的感官刺激之間的差異。例如一只美味的烤鴨給一條狗和一個人帶來的愉悅感是相似的，兩者之間的異種感差就會較弱；而一只蜣螂在食用糞便時所產生的愉悅感，則是人類所難以體會和想象的，因此與一只正在進食的蜣螂進行感官聯通，就會給使用者帶來強烈的異種感差。

異種感差越強烈，為通感者所帶來的刺激、新鮮感和愉悅感就會越強烈。

與異種感差相對應的有一個概念，叫做通感適配度，指的是人類的神經系統對不同物種所輸出的感官信息的接收程度。通常情況下，異種感差越強烈，通感適配度就會越低；而異種感差越弱，通感適配度就會越高。

這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因此所有生產通感儀的公司，都將如何在不改變異種感差的前提下提高通感適配度，作為研究的重中之重。高威廉所在的昂通集團，就是因為在這一方面取得了重大的突破，在極短的時間內就發展成為這一領域的龍頭老大。

然而，就在通感儀的市場快速膨脹的同時，也有相當一部分科學家對此表達了深深的憂慮，認為在相關技術尚不成熟，通感儀對人體的長期影響尚不明確的情況下，不應急于將其推向市場。沈教授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正是因為有這些聲音的存在，中國的監管部門遲遲沒有允許通感儀進入國內市場。作為昂通集團的中國區負責人，高威廉為此傷透了腦筋，多次試圖拉攏和收買沈教授，可是每一次都被教授罵得狗血淋頭。

一年前，我去紐約參加一個學術會議，在會上遇到了高威廉。高威廉邀請我體驗他們公司生產的最新款跨物種通感儀。

我謹記沈教授的教誨，原本打算義正嚴詞地拒絕他們。可是當得知昂通集團的科研人員已經攻克了一個技術難題，成功實現了人與植物之間的感官聯通，我大為震驚，實在沒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

整個體驗過程只持續了10分鐘，我成功地和一棵幼小的樺樹實現了感官聯通。雖然通感適配度只有不到5%，然而那種神奇而美妙的感覺，實在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這一段奇妙的經歷令人難以忘懷，在此后一年多的時間里，我無數次在夜里夢見自己變成了一棵小樹苗……

“有什么好怕的呢？我們都是科研工作者，李先生完全可以把這當成是一次科學試驗。”高威廉明顯看出了我心中的猶豫和不舍，像一個魔鬼一般將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附在我的耳邊絮絮低語。

我完全沒有心力去抵抗，半推半就地由著他將我按在了通感儀的座椅上。

“那……我不打針的。”我梗著脖子，想用這樣的方式來表示，我仍然是一個有原則有底線的人。

“你確定嗎？我們的溯源針已經可以將通感適配度的平均值提升到80%以上。”

溯源針是昂通集團最重要的技術發明，它通過向使用者的大腦中注射一種名叫胎因素的藥物，改變部分神經元的結構，可以在不影響異種感差的前提下，大幅提高通感適配度。

然而，為了一個娛樂項目將一根鋼針刺進自己的腦袋里，我還沒有墮落到這種地步。

我態度堅決地點點頭，“我確定。”

“那好吧，我就替李先生挑選一個適配度高的項目吧。”高威廉一邊說著，一邊已經親自將儀器調試完畢，將感應頭盔戴在了我的頭上。

乳白色的護目鏡遮住了我的目光，十幾根冰冷的神經接駁探針壓在了我的頭皮上。高威廉按下了啟動按鈕，感應頭盔微微振動了起來，耳罩里響起了白噪音，護目鏡散發出一片柔和的白光，覆蓋了我的視線。

在萬里之外的紐約，昂通集團總部的研究中心里，通感儀的輸入終端正連接著某只動物或是某株植物，輸出電極將它的神經信號傳輸到中樞電腦里，經過轉碼處理后，利用通訊裝置發送出去，再經過衛星傳送，接入輸出終端，最終經由神經接駁探針輸入我的大腦。

我只覺腦子里一陣酥麻，整個身體仿佛被打散，化作萬千粉塵，然后重組成另一副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