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暫停

“目前可以確定的是爆炸發生在元宇宙中的一中化學實驗室。”梁又安看著對方答到。

趙從白問：“爆炸的具體原因呢？”

“還在數據分析中，”梁又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因為數據太龐大了，事發時連線到化學實驗室的所有沉浸艙數據、爆炸時沖擊波的數據等等。”

“我聽說元宇宙里的一中還沒恢復，仍舊保持爆炸發生后的樣子？”

“對，從技術上說，恢復很快。但是考慮到找出爆炸具體原因以及一些制度規定上的因素，所以目前仍舊保持原樣。”

“元宇宙中所發生的一切都是有記錄的，對吧？”

“沒錯。”

“能不能像回放錄像那樣，回放元宇宙中發生的事情呢？”

“從技術上說，可以。但是我們從電腦上看到的回放只是一堆數據。”

趙從白帶著壞笑地說：“如果進入元宇宙中去看回放呢？”

“你是說，”梁又安被他這個想法嚇了一跳，“親身經歷一次事發現場？”

“嗯，反正是在元宇宙中，又不會有危險。”

“也不能說一點危險都沒有，”梁又安一本正經地說：“那些學生不就造成了心理和生理上的不適。”

趙從白“嘖”了一下，瞇著眼睛說：“我又不是學生。跟你說，別看我現在是網警，其實之前是做特警的。領導看我有潛質，所以讓我多鍛煉鍛煉。”

“這個事情，我真做不了主。因為我權限不夠，你還是去跟林總說吧。”

“行，我去找林總。”說著，趙從白便起身朝林海東辦公室走去。

不一會兒，梁又安便接到林海東的電話，表示同意趙從白的計劃。

趙從白樂呵呵地回到梁又安的辦公室，梁又安看著他那顛著腳走路的樣子，真是和印象中的警察大不相同。

“那咱們就開始吧？”趙從白挑著眉毛說道。

梁又安問：“不要先制定個詳細計劃什么的嗎？”

“最好的計劃就是隨機應變。”

“哦，那好吧。”梁又安說：“林總讓我配合你，你說怎樣就怎樣。那我帶你去沉浸艙吧。”

二人來到公司內部使用的沉浸艙中心，設置好參數后，趙從白躺了進去。

“趙警官，我已經給你在元宇宙中的出艙地點設定在了離一中最近的沉浸艙體驗中心。你返回現實世界時，也需要通過元宇宙中的沉浸艙體驗中心才行，那里的沉浸艙有個‘一鍵返回’按鈕。”

“放心吧，我用過沉浸艙，去過元宇宙，還在那里買了臺機車呢。梁總監，咱倆保持通話，對了，在回放過程中，可以隨時暫停吧？”

“你說的是哪種暫停？是爆炸暫停？還是一切都暫停，包括你？”

“除了我之外的一切暫停。”

“可以的，因為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你這次不算是進入真正的元宇宙，只是相當于去看個錄像。我這邊按下暫停鍵之后，你仍然可以隨意活動。如果是進入此時此刻那條時間軸的元宇宙的話，就沒法暫停了。”

“歐了”，趙從白比劃一個OK的手勢后，便關上了沉浸艙門。梁又安也往回走向辦公室。

趙從白從元宇宙中的體驗中心剛出艙，耳機里便傳來了梁又安的聲音，“喂，趙警官，到了吧？”

“剛出艙，我現在就去學校。”趙從白邊說邊走到路邊的自助取車位，輸入取車碼，按下確認鍵。機械手臂將一輛反重力機車放到了趙從白的面前。

趙從白跨上機車，朝著一中的方向駛去。

到達一中后，趙從白將車停在了學校門外，對著耳麥說道：“梁總監，我到學校門口了，化學實驗室在幾樓？”

“東邊那棟樓，二樓。”

“麻煩你現在重現一下爆炸情節。”

“好。”

話音剛落，化學實驗室便傳出巨響，玻璃碎片、損壞的門窗等伴隨著火光飛了出來，趙從白趕忙喊道：“停，就是現在，暫停！”說著跑到了實驗室的門口。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樣，雖然在腦海中想象過暫停的畫面，可這一切呈現在眼前時，還是讓趙從白感到新奇和震撼。火焰從窗口膨脹著擠出，手指靠近，還能感覺到高溫。小心翼翼地躲過懸停在空中鋒利的玻璃碎片，想要進入實驗室內，可是烈火和濃煙擋住了進去的路。

“梁總監，麻煩將時間線回調一點，慢慢點。”

“好，你小心點，需要暫停時告訴我。”

趙從白集中注意力地觀察著身邊的火焰和濃煙向屋內聚攏，小心地躲開往回飛的玻璃碎片。

“停！”趙從白喊道，此時實驗室內已經基本恢復爆炸前的面貌，只是在角落里多出了一朵花，一朵正要怒放的火焰之花。

“梁總監，化學實驗室里在進行什么實驗？”

“我看一下，嗯，是草酸中h2c2o4含量的測定。”

趙從白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然后走近起爆點看了看，對現實世界的梁又安說道：“繼續回放，慢一點。”

隨著時間的回溯，那朵火焰之花逐漸變小、消失，顯露出了“種子”的模樣。趙從白現在想做的，就是找出將這破壞力巨大“種子”放到實驗室里的人。

趙從白注視著面前這個“種子”，突然，一道影子一閃而過，“種子”消失不見。

“梁總監，剛剛那段重放一遍，速度能不能再慢一點。”

“可以重放，但速度已經是最慢了。”梁又安說著便開始再一次回放。

趙從白再次看見那道影子時，喊出了“停！”。梁又安也及時暫停了趙又白眼前的一切。然而，這并沒有讓那道一閃而過的影子變得清晰，而是像一片色塊懸在那里。

“梁總監，現在在我面前有一片色塊，該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是很多微粒組成的一樣，仿佛是一個人影打上了重度馬賽克。我懷疑這和爆炸有關，能讓這色塊清晰嗎？”

“奇怪，”梁又安說：“這不像是該在系統中出現的東西。現在從數據來看，他所占的體積非常小，小到被忽略。”

聽了這話，趙從白知道一時半會怕是弄不成個子丑寅卯了，于是決定先返回現實世界，雖說沒能找出那個“人”，但也不算白跑一趟。

艙蓋一打開，趙從白便迫不及待地坐了起來，只見梁又安正在沉浸艙旁站著等自己。

梁又安見趙警官出艙，“怎么樣？沒受傷嗎？”

“沒事，謝謝你的配合。”趙又白說：“你現在有空的話，有些事情想和你討論一下。”

“有空，那我們去林總辦公室談吧。他也很關心。”

趙又白笑著點點頭。

“趙警官，剛剛去了那里，有什么收獲嗎？”林海東率先開口問道。

“嗯，”趙從白說：“當我一開始知道爆炸案發生在化學實驗室時，第一反應是實驗操作失誤導致的。但是當我進入元宇宙，現場觀察之后，便推翻了當初的想法。”

聽了這話，林海東內心起了點小小的波動，本來還想將鍋甩到學校身上，說因為他們化學實驗操作不當引起爆炸。剛剛同意讓趙從白進入元宇宙觀察事件回放，本來還以為可以利用警察來證明自己公司無過錯，沒想到卻等來這句話，為此自己還冒著超權限的風險，若是讓總公司知道了，哎……自己太信任技術部門，被他們帶偏了。

林海東平復心中所想，故作冷靜地說：“趙警官不妨詳細說說。”

“當我看到爆炸造成的破壞如此之大，心中便有了八成把握，這絕非高中化學實驗所能用到的材料造成的破壞威力。”趙從白自我嘲笑般笑著搖搖頭，“其實我早該想到這絕非實驗失誤。聽說當時受到爆炸影響的除了在上化學課的學生外，旁邊幾個教室也受到了波及。”

“僅憑此就斷定不是化學實驗造成的？”林海東還不死心，繼續追問。

趙從白回答：“還有另外二個半原因。”

“二個半原因？”梁又安不解地問道。

“嗯，二個半原因。一，在爆炸現場我聞到了明顯的黑火藥氣味，如此古老的火藥，不應出現在當今的化學實驗室吧？二、當時進行的化學實驗是草酸中h2c2o4含量的測定，所用到的材料不會引發這種爆炸的。”

“那半個原因，是什么呢？”林海東問。

趙從白轉頭面向梁又安，“梁總監，你還記得我跟你說的那個‘色塊’嗎？”

“嗯，”梁又安點點頭，“你說的那個，我也感到奇怪。從數據中來看，那個‘色塊’的隱蔽性極強，很容易就被忽略，就算在日志中被發現，也可能被認為只是一個小bug，或者是運行過程中產生的垃圾，它的體積實在太小了。當你形容它‘仿佛是一個人影打上了重度馬賽克’時，我還以為是潛入者，但是，這不可能。”

“潛入者是什么意思？”趙從白問：“你說的不可能，又是什么意思？”

“不可能，就是字面意思，”梁又安解釋說：“潛入者說簡單點，就是非法賬號。進入元宇宙中，必須實名認證，雖然是虛擬世界，但遵循的依舊是現實世界的法律，甚至更加嚴格。在現實世界中，有時偷偷摸摸干點什么，有時還不會被發現。但是在元宇宙中的一切行為都會被記錄……”

話還沒說完，梁又安就感覺到了趙從白眼光中的懷疑，很顯然，他的意思是既然元宇宙中都有記錄，怎么會到現在都沒找出真相。

梁又安不自然地咳了一聲，“當然了，我剛剛所說的都是理想狀態下，是我們想到達到的狀態，但是有時事情的發展總會和預想有偏離。”

趙從白給了他一個“繼續說”的眼神。

“在元宇宙中，如果違法，就需要坐牢，當然了，是在元宇宙中的監獄里坐牢。服刑的時間單位和現實世界是一樣的。比如說，你需要服刑一年，那么當你進入元宇宙后，便會被元宇宙警察帶到監獄中。當然了，不需要你連續不斷一年時間在元宇宙監獄中，當你需要回到現實世界中時，可以隨時通過監獄中的沉浸艙返回，而你的服刑計時也會被暫停。直到你下次進入元宇宙中，再繼續服刑。所以，當一個人在元宇宙中被判服刑時間很長時，那么一般來說，這個人就不會再進入元宇宙中了，因為進來就是坐牢，他就會放棄自己的這個賬號，而每個人只能申請一個賬號。正是因為這種制度，使得元宇宙中的犯罪率極低，最新數據是不到百萬分之一。然而，有需求就會產生利益交換。有的人為了能夠再次進入元宇宙中，便會去黑市購買賬號。而黑市中的這些賬號原本的擁有者是一些低收入者，他們沒有多余的財力花費在元宇宙上，便會將自己的賬號出賣給掮客。因為每個賬號都是實名認證的，所以掮客找到買家后，會通過技術手段，將這些賬號和買家相匹配，騙過安全系統。”

“是什么技術手段呢？”趙從白打破砂鍋問到底。

“一般有兩種方法，一是偽裝買家信息，使其與購買的賬號匹配，這種屬于比較低級的，容易被系統識別，價格一般也比較低。另一種方法是修改賬號信息，買家依舊以自己的身份登錄，原本在元宇宙中的資產仍然可用。這種方法比較少見，相對價格也比較高。”

趙從白問道：“第二種方法技術難度比較高嗎？”

“倒不是技術的事，”林海東接過梁又安的話說道：“是人的事。一般這種情況，都是出現了內鬼，內外勾結。我們對這種情況打擊力度更大，還專門成立了廉潔辦。”

梁又安說：“剛剛說的潛入者，就是這兩種情況。不管采用哪種方法潛入，都需要對賬號進行技術處理，而對應在元宇宙中的建模就會數據龐大。打個比方，我混到敵軍中去，最起碼要多穿一件敵軍的軍服吧。而你說的那個‘色塊’，數據體積太小了，所以我說不可能。”

趙從白說道：“因為我現在還不確定那個‘色塊’和這次爆炸是否有關系，所以算半個原因。”

剛剛梁又安說的部分內容，林海東也是第一次聽到，他不是技術出身，是行政上位的。通過梁又安所說，林海東感覺可以初步排除是潛入者的破壞行為，因為那個未知色塊的數據體積太小。但又怕再次被帶偏，所以沒有直接說出所想，而是問道：“那么，趙警官現在對這個案子有什么想法呢？”

“我覺得可以先從爆炸物下手，弄清楚黑火藥的來源。我打算去找一中校長詢問一些情況，他應該知道化學實驗材料的庫存情況。”

梁又安說：“這些可以從數據日志中找到，就像我剛剛說的，元宇宙中的一切行為都會被記錄。”

林海東趕忙插話：“還是先跟一中打個招呼吧，按程序來，不能隨便查看顧客數據的。”

趙從白點點頭，“我跟局里說一聲，讓領導出面協調一下，把手續給齊全了。”

林海東笑著說：“理解萬歲。”

“對了，”趙從白又說道：“除了萬維公司，提供元宇宙服務的還有一家名叫長樂的公司，不知道你們平時有聯系嗎？”

萬維和長樂是目前最有實力的兩家元宇宙服務提供商。萬維公司是元宇宙的開拓者，自成立之初走的便是高端路線，為大企業、政府及精英人群提供服務，費用自然不菲。長樂公司后來居上，走的是免費路線，雖然不論功能還是體驗效果等方面都遜色于萬維，但使更多的普通消費者體驗到了元宇宙的奇妙。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原本靠流量和廣告盈利的長樂也想攻占高端市場，開始提供增值服務了。

林海東說：“我們和友商定位不同，平時沒有什么交集。不知道趙警官為什么問這個問題呢？”

“哦，我就隨便問問。”趙從白說：“因為元宇宙教育服務目前都是貴公司提供的，所以之前都沒有和長樂聯系過。不知道長樂那邊有沒有出現過類似情況。我是想，如果這種‘色塊’在長樂的元宇宙中也出現了，那么可以進行數據對比，若是有相同特征，可以搜集更多信息。”

“這個可能性不大。”梁又安說：“雖然我們和長樂都是元宇宙服務商，但是我們的元宇宙和他們的從底層邏輯就不同。這么說吧，就算有人可以完全破解長樂元宇宙的安全系統，那么他用那套破解方法放在我們這，一點作用都不起的。魏國的間諜總不能穿著蜀國的軍服潛入吳國吧。退一步說，就算長樂元宇宙中出現了看上去很相似的‘色塊’，那么兩個‘色塊’背后的數據也是不同的。順帶說一句，長樂元宇宙的各種規定一般容錯率比較高，而且，就算在那里真被判無期了，長樂的賬號在黑市上也很便宜。”

趙從安問：“這樣的話，會不會使用戶流向長樂呢？”

“不會的，”林海東說：“但凡流失的，也不是我們的目標客戶。這也正是萬維的魅力所在。一旦體驗過我們的元宇宙之后，再去別的元宇宙就能知道差別了。可能會有部分客戶因為價格而暫時選擇了其他元宇宙服務商，但是，一旦他有資金實力了，還是會重新選擇我們。畢竟，由奢入儉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