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壟斷

聽了小李的話后，趙從白感覺自己仿佛在黑暗中摸索前進了許久，突然出現一絲亮光，通過這微弱的亮光才發現，自己誤入了一片迷霧之中。可在這迷霧之中，隱隱約約又看到真相在前方招手。

趙從白一秒也等不了了，心急如焚，送走小李后，只身按照定位指示前往事故地點。

出租車開到未完工的高架橋下便停住了，上橋的路已經被路障封上了，看來出事之后便不準車輛前往了。趙從白下車步行上橋，好在機械外骨骼雙腿十分省力，且行進速度比自己以前跑步還快。站在斷頭路的邊緣，趙從白打開手電仔細觀察路邊，沒有剎車的痕跡，最近也沒下雨，也不存在被雨水清洗的可能，而且這橋上也不會有環衛車來清掃。伸頭朝橋下看去，汽車墜落地面時沖擊所形成的痕跡還很顯眼。

趙從白站起身來，打算去橋下看看。剛轉過身，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

“趙警官，案子不是結了嗎？你來這干嘛？”

趙從白一言不發，目光如炬盯著對方。

“你這么看著我干嘛？”那人笑笑，“看得我心里都發毛了。”

趙從白問：“你來這干嘛？”

“我是關心你，怕你一個人來不安全。”

“是怕我不安全，還是怕我發現什么？”趙從白說：“我的不安全就來自于你吧，梁又安！”

“之前不是喊我‘梁’嘛，怎么又喊全名了？”梁又安調侃道。

“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趙從白問：“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別問了，什么都不知道對你來說更好。”

“你知道，我不會放棄找出真相的。”

“我知道，這也是我跟著你來此的原因。”梁又安換了副嚴肅的表情：“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現在放手，還來得及。只要不再調查此事，我保你安全。”

“笑話！”趙從白將機械腿調到性能模式，“我堂堂警察需要你保我安全？跟我回警局。”說著便沖到梁又安面前，想要將其擒拿。

梁又安側身一躲，避開了趙從白到雙手，伸出右腳一勾，手掌輕輕一推，順勢將趙從白推出幾米開外。

趙從白站定了身子，“喲，還會太極，真是小瞧你了，以為你只是個書呆子。”邊說話，邊悄悄將右手放到了身后。

“行了，別麻煩了，”梁又安說：“要拿槍就拿吧，我已經看到你的右手了。我又不攔你，反正你也傷不到我。”

“還挺囂張，”說時遲，那時快，趙從白迅速從背后掏出手槍，對準了梁又安。

“別磨磨唧唧了，開搶吧。”梁又安邊說邊朝趙從白靠近。

趙從白朝對方腳下開了兩槍示警，但并未讓梁又安停下腳步，只見他不以為然，依舊保持著自己的前進的步伐。

趙從白心想，這是篤定我不會開槍了嗎？警告再三無效后，趙從白將子彈射向梁又安的大腿，只見梁又安輕輕一抬腳，將子彈踢向了一旁。

趙從白心中大驚，原來對方不是覺得自己不會開槍，而是自己開槍根本傷害不到對方。于是將槍口對準了梁又安的腦袋，幾顆子彈朝他射去，而對方氣定神閑地揮了揮手，就像趕走蒼蠅一般，子彈便落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眼前的一切讓趙從白難以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

看著一臉驚愕的趙從白，梁又安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冷靜得出奇，淡淡地說：“給過你機會了，但是你放棄了。”

趙從白并未放棄，將沒了子彈的手槍扔向梁又安，緊接著朝對方沖刺過去，使出全力騰空而起，一記飛腿踢向對方。梁又安嘆了口氣，用手抓住了朝自己襲來的機械腿。當腿被梁又安抓住的一瞬間，趙從白心中大叫不好，可惜為時已晚。梁又安一手抓住機械腿，一手抓住連接機械腿的大腿根，用力將它們分開。

趙從白跌落到地上，看著自己到一條機械腿在對方手中，憤恨不已。梁又安用力將機械腿摔在地上，踩上一腳，機械腿頓時四分五裂。趙從白趴在地上收集著散落到零件，想要拼裝起來，可只是徒勞。

趙從白緊緊握住散落的機械腿調節按鈕，眼中充滿怒火，大聲怒吼：“為什么！”

“你確定自己要知道真相？”

趙從白沒說話，用堅定的眼神回答了對方。

“好吧，”梁又安說道：“這個號廢了。”說完，走到趙從白身邊，將他的另一條機械腿也卸了下來，放到一旁，這才繼續說道：“你覺得，大到一個國家，小到一個公司，一個人，能夠促使其快速發展、進步的條件有哪些？”

趙從白沒有開口回答這個問題，除了怒憤使其不說話之外，也還沒看懂梁又安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梁又安自己回答：“是競爭，充分的競爭。只有競爭才能使其充滿活力，而壟斷只會帶來停滯不前，甚至退步。”

梁又安從趙從白的眼中看到了困惑不解，接著說道：“我所做的這一切，就是為了讓萬維公司一家獨大。”

這些話更加深了趙從白的困惑，還是開口問道：“那么錄音也是你發的吧？第二個錄音意欲何為？看上去更像是要搞垮萬維公司。”

“那還不是因為你，如果沒有你搗亂，現在第三個錄音已經發布了，就可以做實長樂的罪名了。”

“呵，照你這么說的話，我也不算完全失敗，起碼打亂了你的計劃。”

“幼稚，”梁又安語氣中充滿了不屑：“我本來還高看你一眼，終究也只是凡夫俗子，井底之蛙。你以為我只是為了萬維公司？”

趙從白反問道：“不然呢？為了錢？”

“錢？哈哈哈哈……”梁又安大笑起來，“那不過是幾行代碼的事，我會在乎那個？”

“你傻了吧，”這回輪到趙從白笑了，“這里不是元宇宙，你的代碼只在元宇宙中起作用。”

梁又安按了按太陽穴，“有些事情，我本來真的不想告訴你，因為你一旦知道了，真的沒有回頭路，只能廢了。”

“裝神弄鬼。”

梁又安沒說話，蹲在了趙從白身旁。

趙從白警惕地問：“你干嘛？”

梁又安閉著眼睛，雙手放在了趙從白的雙腿上，不一會，趙從白驚奇地發現自己的雙腿居然復原了，他站了起來，嘗試著跳了一下，沒問題，低頭看了看右腿，小時候留下的疤痕還在，這就是自己的腿，用力掐了一把，有痛感。

此時的趙從白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梁又安看到趙從白這幅神情，才滿意地說道：“你以為的現實世界，其實也不過是個元宇宙。”

“這怎么可能？”雖然話中否認，可現實讓趙從白不得不認真思考對方的話，自己的雙腿失而復得便是最好的證明。

“你所謂的現實世界，不過是由一個科技水平更高的‘現實世界’創建的元宇宙而已，那個‘現實世界’我們稱之為‘無垠’。與萬維公司的元宇宙相比，不同之處在于，身處這里的人并不知道自己處于元宇宙之中，是完全沉浸式的體驗。只有當設定時間到達，或者被管理員喚醒，才會回到‘無垠’之中。這里的人睡著時，往往就是‘無垠’中的體驗者下線了，而做夢只是為了無縫對接‘無垠’與這個‘現實世界’。當然了，除了真實的使用者，這里還有很多你身邊的人不過是非玩家控制角色而已。”

“無垠？不是那個黑市嗎？”

“只不過用了同一個名字而已。看似黑市，其實是‘無垠’用來監管元宇宙的工具。”

“監管元宇宙？哪個元宇宙？萬維？長樂？還是？”問出這個問題，說明趙從白似乎已經接受了自己身處的世界并非真實。

“所有，監管這里的所有元宇宙，萬維、長樂，當然還包括你所謂的現實世界。目的就是不能讓長樂或者萬維的元宇宙科技發展過快，要限制。所以我才要搞垮長樂，讓萬維一家獨大，壟斷市場。”

“為什么？”

“怎么？聽到自己的世界也不過是個元宇宙的消息，震驚到連基本推理分析能力也沒有了嗎？”梁又安不忘嘲諷一番，“如果這里的元宇宙技術發展過快，發現自己也不過是身處元宇宙之中，那就沒得玩了。”

“玩？這個世界只是為了娛樂而存在嗎？可是這里仍有很多人間疾苦，不像萬維或者長樂元宇宙那樣更多的是歡樂。”

“這也更加證明了目前萬維元宇宙的技術水平不高，不，更多的不是技術水平問題，而是思想。你們還處于追求低級感官娛樂刺激的階段，雖說這樣可以讓我們暫時放心，可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既然你所謂的‘無垠’現實世界中的人們有這么多擔心，為何不關閉這個元宇宙世界？”

“逃避問題終究不是正確的解決方法。對有些人來說是娛樂，但對有些人來說卻是研究。”

“研究？什么意思？我們都是小白鼠嗎？”

“你也別這么悲觀，”梁又安說道：“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那個‘無垠’的世界，會不會又是其他世界所創造出來的元宇宙呢？”

“所以，這就是你們創建這個世界的目的？”趙從白開始開竅了。

“只是一部分原因吧，我也不可能告訴你全部，畢竟我也不是知道全部的人，只不過是個管理員而已。”梁又安說：“人們總是試圖從有限的實驗中一窺究竟。不知是為了尋找答案，還是僅僅為了自我安慰，騙自己仍在努力。”

“可我還是無法相信這個世界只是元宇宙而已。”

“就像我不愿相信‘無垠’是個元宇宙一樣，”梁又安笑笑，“我再跟你說幾個例子吧。生與死，就是賬號的創立與注銷，所以死亡并不可怕，只是另一種開始而已。”

“你就是你剛剛說‘這個號廢了’的意思？你要注銷我的賬號？”

“還望理解。作為補償，我會回答你幾個問題，請問吧。”

梁又安想了想，此時再問任何與案情有關的問題都無濟于事了，索性提出了上學時困擾自己的幾個問題：“為什么光速是無法超越的？”

“因為在‘無垠’中，光速是目前可以達到的最快運行速度。倘若這里有一天可以超過光速了，那么所謂的時空旅行或許可以實現。而這在‘無垠’中看來，不過是可以隨意讀取記錄而已。”

“這個世界既然是個元宇宙，那么，有bug嗎？”

“你是想利用bug來擺脫現在的困境嗎？哈哈，”梁又安笑道：“我也不怕告訴你，只要是系統都有bug。比如，曼德拉效應，還有既視感。”

“真的有平行世界嗎？”

“有，另一個元宇宙而已。”

趙從白還想發問，卻被梁又安打斷了，“你還能問最后一個問題。”

趙從白想了想，說道：“你告訴我這些，就不怕泄密嗎？”

“既然敢告訴你，就不怕。你忘啦？你這個號廢了。”

“你沒這個權力！憑什么？”

“不，我有這個權力，因為我是管理員。你不要想著再給我惹麻煩了，想想你在這個世界的家人和朋友。”

趙從白突然笑了起來：“哈哈哈……”

“你笑什么？死到臨頭了還故弄玄虛。”

“不過如此，”趙從白笑著說道：“我還以為有多厲害呢，原來也不過是用家人和朋友威脅而已。看來‘無垠’也沒什么了不起的。”

梁又安也感覺到了自己話中不妥：“最近因為你，耽誤了我太多進度。我是管理員，但也只是管理員，只能按照規定辦。”

“必須這樣嗎？”

梁又安點點頭。

“好吧，”趙從白看了眼自己的雙腿，從容說道：“不管怎樣說，也算對這個世界多了一些了解，雖然我還無法驗證你說的真偽。不過，既然我在這個世界中生而為人，而且還是警察，就不能屈服于你。如果死亡只是注銷賬號而已，又何懼之。不管怎么說，我阻止了你讓萬維一家獨大的計劃。也許某一天，這個世界的人們會覺悟，會找出更好的辦法。”

“讓你失望了，”梁又安說：“你并沒有阻止我，最多也是就起到稍微延緩的作用。而且，不管是萬維還是長樂，我扶持誰壟斷都一樣。我要的只是壟斷，不在乎誰來壟斷。”

“難道我的努力就一點用都沒有嗎？”趙從白說著，揮拳沖向了梁又安，雖然，這注定又是一次失敗。

梁又安左手握住迎面而來的拳頭，右手抓住趙從白的腰，一用力，將其高高地拋向了空中，心中默念：“趙，你的努力不是一點用都沒有，贏得了我的尊重。只不過，你有你的堅持，我有我的職責。”

半空中的趙從白感覺自己好像穿過了那層層的迷霧，似乎已經看到了路之所在，只是那條路，卻又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頭。自己努力朝著路的盡頭望去，想要一探究竟時，仿佛又墜入了無底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