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聽我講個故事

一個身影突兀地出現在小T身后，他盤膝懸浮在半空。

“小T，看著一個個生命在你眼前消失，你是怎么做到無動于衷的？”

“我鐵石心腸?！毙頭也不回道。

“唉，真羨慕你，你的前身一定是個大心臟的家伙，消滅了這么多‘失序者’，竟然還能這么堅定，我是受不了，所以申請變成了信使，每送一次信件，我能獲得0.1度電，雖然不多，但我已經很知足……”

“給我新任務?！毙不客氣地打斷了金的絮絮叨叨。

“你真是個任務機器。”

金嘀咕了一聲，不過看著面色不善的小T，他立馬拿著一個古樸的卷軸，慢慢展開道：“現在就給你任務，按照順序該給GS4638752號和GS4638753號。雖然你是老手，但行動規則還需要宣讀一下，第一，根據成績和完成率定級，你可以調動算力等級為最高級，10標準算力。第二，每成功銷毀一個‘失序者’，獲得基礎獎勵10度電，難度獎勵根據銷毀難度確定。第三，任務不退不換，完成為止，自負盈虧。這是GS9638752號和GS9638753號的錨點坐標，給?！?/p>

說完，金一揮手，一封信件送到小T手上，信件與小T手指接觸瞬間就化為一道數據流。

“這兩個家伙的難度獎勵只有5度電和6度電？給我兩個獎勵高的，我上一組虧本了。”

“你已經比其他獵手多完成50%的任務量了，難道不知道休息一下嗎？”

“我缺電。”

“啊，你不該缺電的，根據我的記錄，你已經銷毀10973個‘失序者’，僅僅獲得的基礎電量獎勵就已經天文數字，怎么會缺電呢？”

“我奢侈，我浪費，我前身的鍋，不是我的。不要浪費我時間，快給我吧?！?/p>

“可是任務都是按順序發布，挑選任務不合規矩的?！?/p>

“我的獎勵越高，你的提成越高，你就能多活幾天，而且我的任務完成率一直是100%，你有什么好擔心的？”

“好吧，好吧，那我破例一次，我看看哪個的獎勵高一些？”

說完，金低頭翻看自己厚重的記錄本。

“丙級失序者現在有126897個，GS5217669號是8度電、GS5217670號是7度電、GS5217671號是9度電……乙級失序者有55635個，GX1865號20度電，GX1866號21度電，GX1867號19度電……甲級失序者有762個，不過除了JN009號，其他被領取了……”

“JN009號基礎獎勵多少?！?/p>

“100度電”

“我要GX1866號和JN009號?！?/p>

“T獵人，你要考慮清楚，雖然他們獎勵電量很高， GX1866號是乙級失序者，憑你的能力應該問題不大，JN009號是甲級失序者，處理難度很大?！?/p>

“就要這兩個?！毙斬釘截鐵說道。

“那好吧，給你這兩個?！?/p>

收到坐標后，小T隨口道：“坐標已經收到了，你走吧?！?/p>

“啊，你在趕我走嗎？跟你配合了5年，我發現你一個朋友都沒有，唯一比較熟悉的也就是我了，你就不想多聊一會嗎？”

“不想，費電?！?/p>

“好吧，那我……”

話還未說完，小T身體已經變成一道虛影，然后消失了。

雖然有所預估，但GX1866號青石昂昂的處理難度仍然出乎小T的意料。

他的行蹤飄忽不定，且沒有任何規律。

碧水銀月、古魂之嶺、鐵騎平原、云水間、四季之湖、風吟竹林、夜巔城……這些元世界中的著名地點，青石昂昂像旅行打卡一樣，不斷變換地點，就像一個不知疲倦的觀光者。

而且他的速度極快，即便以“彩翼”的速度，竟然也追不上。

一天，兩天……轉眼間半個月過去，這種你追我趕的游戲仍在繼續，這遠遠突破了小T以往的記錄。

看著電量消耗數字的不斷增加，小T的臉色越來越冷，心越來越涼。

終于某一天，小T看著羅盤上久久不動的紅點，喃喃道：“已經半天了，還沒有變換地點，難道這里有什么特殊之處嗎？走，落日峽谷。”

小T拍拍彩翼，一聲嘶鳴后，巨鳥沖天而起，向著落日峽谷飛去。

落日峽谷的美麗是無與倫比的，峻峭挺拔的山巒錯落起伏，一望無際的平原盡頭，落日散出萬道金光，映照著遼闊壯觀的平原峽谷，宛如天堂投影在人間的神跡。

在如詩如畫的美景中，小T緩緩降落，然后看到一個高約5米的青巖巨人矗立在懸崖上，一動不動地眺望著遠方。

“你是青石昂昂？”

“是?！鼻鄮r巨人回頭微微一笑，笑容中滿是淡定與坦然。

“你有什么遺言？”

“獵手T，我聽過你的威名，你可以放下你的戒備心，我的使命已經完成，我不會反抗，也不會跑。在最后這點時間，你可以聽一個糟老頭講一個故事，然后我就會離開這個世界?！?/p>

青石昂昂目光平和地看著小T。

小T散去指尖的熒光，點點頭道：“可以?！?/p>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在迷人的美景中，青石昂昂似乎想起什么美好的事情，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緩緩道：“那天我正在鐵騎平原參加團戰，那次的戰斗很慘烈，我們廝殺了一天一夜，死傷無數，就在我們將全殲敵人的時候，他出現了。他一人一槍，迎著陽光踏馬而來，然后將我們戰隊沖擊得七零八落，最后只剩下我一個人。”

“他看著我說，你個子很大，戰斗力卻很弱，這次放過你，你回去通風報信吧。然后他沖我嫣然一笑，那一刻，我被他迷住了。后來我才知道，他是笑我頭頂上兩縷紅毛像牛魔王的犄角。”

“于是我開始追隨他的身影，看著他馳騁奔襲，看著他氣吞萬里，看著他風馳霆擊，看著他所向披靡。每次戰斗我都加入他敵人一方，因為這樣我才可以和他面對面。不過每次我都會輸，但每次他都會放過我，說讓我通風報信。”

“直到有一天，他對我說，你這么弱，不如跟著我，我保護你。我義無反顧過去了，哪怕掉落等級，哪怕失去裝備。后來我問他什么只邀請我，他說，像你這么憨的大個子不多了。事實上我沒說幾句話，也沒做過幾件事。”

“于是我就跟著他參加一次次戰斗，他總是在前面沖鋒，我則在他身后打輔助，我們每次都贏，他笑我躺贏，我夸他實力太猛。”

“有一天，我邀請他來落日峽谷，挨著他坐在這里，我說，我們可以結婚。”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睛像鑲嵌了星星一樣明亮，我手足無措，磕磕絆絆解釋道，只是在……在元世界，不是現實世界。沒想到他卻說，現實世界也不是不可以。那一刻，夕陽正照射到他身上，他的身體閃著光，像仙女一樣圣潔美麗。我淪陷了。”

“后來我們現實世界見了面，他笑我名副其實，是個憨憨的傻大個，我笑他名不副實，是個嬌小柔弱的姑娘。后來我們結婚了，他就很少上元世界?！?/p>

“我喜歡吃紅燒鯉魚，他就經常給我做，但他廚藝不好，經常被魚鱗劃傷，被火燙傷，不過他從來不對我說。我說可以不吃，他卻說，他要保護我，當然要讓我吃好飯。”

“后來他得了病，絕癥。他躺了很久，身體越來越差，他喜歡貓，他把貓交付給我，讓我不要忘記喂食。他還叮囑我不要亂扔遙控器，不要喝酒，不要躺著吃零食……他說我很憨，以后沒他保護的日子里，我要好好保護我自己……他說在元世界給我留了一幅畫作紀念，然后他就死了。”

“后來我的原身也死了，他最后的命令就是，走一遍曾經和他走過的地方，最后的地點是落日峽谷?！?/p>

這句話說完，青石昂昂緩緩伸出手，一幅畫浮現在手邊，他輕柔地撫摸著。

“這是他最后的畫，畫的也是落日峽谷，他沒有忘記，我的原身也沒有?！?/p>

“好了，謝謝你聽我講完故事，抱歉讓你追我很久，我現在已經沒有遺憾了，再見了獵手T?！?/p>

“好?！毙一個響指，光門出現。

青石昂昂掛著如孩子一樣的燦爛笑容，慢慢向光門走去，從容而舒緩，仿佛離家很久的丈夫，帶著無比的期待回家，而那道光門就是家門，只要推開就能看到那張讓他魂牽夢縈的臉。

一步、兩步、三步……

他馬上踏入光門，小T手指翹起，指尖熒光閃動，光門頓時變成了一扇普普通通的大門，然后大門被打開，他圍著圍裙走了出來，笑靨如花地看著他說道：“回來了，進屋，吃飯，我給你做了最愛吃的紅燒鯉魚?！?/p>

他猛然呆滯，然后淚如雨下。

他緊緊握住他的手，顫抖著說道：“我……我回來了?！?/p>

然后光門消失，青石巨人也消失在了天地間。

一座孤峰宛如巨人的手臂般挑懸在外，小T坐在崖邊，雙腿自然下垂，四周群山連綿，遠方落日熔金，此刻他也像一個孤獨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