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熱愛的一切

我就要死了？我不敢置信，太過突然了。我回憶起了和妻子初識的日子，那些平凡的生活一下子充滿了樂趣，我又想起了小雯，其實就算沒有了老婆，能結識更多年輕有活力的女孩也是幸福。我還年輕，還有很多的日子。

讓我死？

我緩緩起身，反手拽住刀柄，不知哪里來的力量，一點一點把刀拔出體內，一字一頓的說：

“我！要！活！下！去！”

就在我沖過去要和他拼命的瞬間，一道白光閃過，我不由自主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經理的那張臉出現在眼前，我剛想繼續，卻發現自己怎么也動不了，一低頭，發現自己不知什么時候被幾根帶子固定在了床板上。

床板？

我這才注意到，自己現在是躺著的狀態，周圍除了經理外，意外地還有不少人，他們都穿著白大褂圍在我身邊，一邊看著我一邊鼓掌。

“太棒了，附加體驗也達成了。起來吧。感謝你來到人類幸福公司。對于我公司的服務還滿意嗎？”

“你說什么？”我處在巨大的懵懂狀態，這一切的轉變太過于突然。

經理笑著給我解開綁帶，看我要坐起，立刻按住我：“別動，身上還有東西呢。”

在他提醒下我才發現，腦袋上還有連著管子的頭罩。

我猛地醒悟過來。櫥窗里的動物……那不是動物，成為實驗體的是我！

“你不是實驗體！普魯特，我知道你還要緩一下才能想起。別著急。我幫你回憶。”經理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樣，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張紙，念給我聽。

“以下內容基于你自己的情況簡介。你叫普魯特，是個小公司職員，收入不高，每天的工作就是日復一日的敲擊數字，核對表格，受上司訓斥，跑業務往來，你每天都過著這種枯燥的日子。但是有一天，你遇到了我們公司的業務員。我們人類幸福公司是采用最先進的科技手段，為每一個客戶帶來人生幸福體驗的機構。你一開始并不相信，但是最終還是決定試試看，”他看我一眼，見我沒有反應，接著說，“你在我們的協議單上寫了這些內容，”說著，他轉手把手里的紙展示給我看。

一張正規的協議書，甲方是人類幸福公司，乙方是我，除了乙方承諾提供相應服務外，還有一張表格，表頭是“幸福體驗套餐自選”，表格內寫了邂逅女孩，一見鐘情，婚姻殿堂，美滿生活，小刺激，小甜蜜，女孩面前出風頭，莫名其妙愛上自己，女孩面前展示智慧與勇氣，和心愛的人探險，等等詞匯，而最后一欄還寫上了備注，如能讓乙方重新喚起對生活的渴望，可另加百分之五的服務費。

我的思維從最初的混沌慢慢清晰起來，是的，我是個至今一事無成的小職員，普通工作普通背景普通長相，毫無女人緣，我最想做的就是體驗下所謂的愛情，雖然這家公司價格不菲，可我還是拿出了幾年的積蓄，準備碰碰運氣。

“所以我的妻子……”我很難受，和妻子的感情依然很真實。

經理笑了，“快醒醒吧，那個人怎么會是你妻子呢。那是你最喜歡的女明星，你跟我們說了，一定要以她為模板構筑人生。說實話我們公司一年的研制費用也不過是人家拍電影一天的報酬而已。”

對，是這樣。我想起來了，我那天是特意下載好女明星的劇照才去的。

經理仿佛沒有注意我懊惱的表情，自顧自的說著：“我們公司的體驗還不錯吧？你想要殺我，我滿足你了。殺人的觸感我是從577個殺人犯身上提取出來的，怎么樣，是不是很真實？對了，你們新婚之夜是不是很值得回味??？我可是找到了三千多個愛情動作片演員，我力爭要窮盡世界上所有為愛鼓掌的姿勢。哦對了，如果你有一天玩膩了，想找個小伙子試試，我們其實也提取了一百多個同志片明星的。”

聽著他的調侃，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不對啊，我沒讓你綠我啊？？”雖然是在夢里，我依然覺得不可原諒。

“啊是這樣，其實你的錢只夠支撐到你三年婚姻的結束。剛才那些體驗算是我附贈給你的。你說想要刺激，殺人夠不夠刺激？我跟你說，我最懂人類的心理了，單純的喜劇很快就會厭倦，不在里面加點料，很快就會厭倦。人生需要一點戲劇性的沖突?！?/p>

“可是剛才實在太……結束的太突然了吧?！?/p>

“好了好了，我知道有點倉促。其實啊，這是我們的預告片，如果你還想再來體驗一次，那么下回就可以采用我們提供的劇本，和那個女孩一起冒險。跟女明星過慣了平靜日子，也該找點新刺激了，幸福嘛，就是這么簡單。”

我剛想說什么，他又打斷了我，接著說：“由于您是新客戶，所以我們盡力給您安排了最佳服務，除了最后加了些懸疑，其他的，您想看什么，我們就給您提供什么，而且盡力在調整你潛意識對自身的影響。比如你從大門上摔下來，你的潛意識有很強的信號在說自己可能摔斷了腿，我們都要緊急調整幫你消除這些痛苦的。而且你其實在夢里一直在懷疑著自己的幸福，你有點不安心啊，還制造出了什么詭異的空間，沒辦法，我只能親自現身把你帶回來?！?/p>

“所以你們說的幸福，就是帶顧客做夢嗎？你們這不就是電子毒品嗎？而且是有針對性的推送內容？”

“嚴格來說，并不是夢，而是幫你構筑另一個世界。毒品？抱歉，我不同意你的說法。幸福公司無法做到滿足所有幻想與實現所有感覺，但是可以幫你實現激活大腦皮層的靈敏度，你想要什么，我們就給你帶來什么。說實話，就算是毒品，制造商也是你自己啊。好了，現在感覺怎么樣？活動下就可以回家了，其實距離你開始活動，只過了十幾個小時?！?/p>

我被攙扶著下了床，一直到走出大門，依然感覺大腦思維變得遲鈍。

那些記憶過于真實，我甚至隱隱在害怕，到底哪邊才是真實……

算了，我已經無暇去思考這些了。隨著記憶復蘇，我想起明天還有許多工作要做。報表，對接，工作報告……信息鋪天蓋地鉆入我的大腦，所有千篇一律卻延續多年的工作片段生靈活現。

明天？

明天又是新的打工人的一天。

經理送我到門外，向我招手，還不忘叮囑一聲。

“再重復一遍，剛才的都是預告片。如果你想要有下次的話，歡迎再來，你還能見到她?！?/p>

我回過頭去，卻沒有理他，只是看了一眼公司樓頂的標語。

人類將在熱愛的一切中獲得永生。

我輕輕念出聲，腦袋里浮現的卻與上面的文字迥然不同。

人類終將毀于所熱愛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