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終末的旅行

載著小女孩的軍車離去后，大概過了兩分鐘，它的預警雷達系統閃爍凄厲的警報。

一枚導彈劃過長空、拖曳著明亮的、長長的尾焰命中了它，它身上的廢墟、殘骸轟然炸開。

遠處坐在漸行漸遠的軍車里回望的小女孩停止了揮舞的手臂，瞳孔里倒映出冉冉升起的巨大火團，驚呆了。

【1號驅動組件損毀。】

它感到了憤怒。

它隱藏在廢墟之下的炮臺緩緩轉動，伸出廢墟之外，像是毒蛇探出了獠牙。

但它緊接著想起來。

它是好人。

好人不殺人。

第二枚導彈就在這一刻命中了它，火焰沖天而起。

女孩兒驚叫起來，突然伸手去抓車門。

坐在她身邊的軍官大吃一驚，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才避免小女孩在高速行駛的車輛上跳車身亡。

女孩兒被控制住，卻不甘心地拼命掙扎。

“危險！”軍人大叫。

“怎么了！鐵塊頭怎么了！”

女孩兒張開嘴，用力咬了一下軍官的手腕，疼痛讓他短暫松開手，女孩兒趁勢沖向車門。

軍官大喊道：“停車！”

軍車急驟地剎車，軍官在女孩兒推開車門跳下去前的最后一刻抓住了她的腳踝。

那條腿的衣服破洞，軍官的手指一下子伸進去，觸碰到敗絮般干癟的肌肉，上面還有未干涸的濃水，因此有些滑，沒能徹底抓住，女孩兒微微一掙，便跳了出去。

好在這時候車已經緊急剎車，女孩兒跳下來，并未怎么樣。

摔了一跤，她那條壞掉的腿以不正常的姿勢扭曲，但她好像完全沒感覺來，吃了一嘴的黃沙，在昏黃的世界分離奔跑向遠方。

跌跌撞撞，手足并用。

危險的D系列機器人就在后方，他們不可能擔著一整個車隊被滅的風險營救這個小女孩，除了那個軍官所在的車，別的車繼續向前。

那個軍官跳下車，緊跟在后面追趕，要把小女孩兒追回來。

小女孩根本跑不快，但軍人追上她的時候，她已經不跑了。

女孩兒最后一次跌倒在荒涼的沙丘上。

——這一次跌倒，她的鋼筋拐杖脫手了，拐杖鋒銳的一邊扎進沙塵的地面里，而她的身軀卻不受控地跌向拐杖一側。

也許，她只是想要借助那根鋼筋拐杖撐起自己嬌小的身軀。

可她失敗了。

她撲倒在那根鋼筋拐杖冰冷的懷抱里。

鋼筋的另一端輕而易舉地撕碎她的衣服，穿進跌倒下來的小女孩的心臟里，貫穿她的身軀，從后背刺穿衣服、橫向天空。

女孩兒的眼睛微微瞪大了。

但她好像感覺不到疼痛，只努力揚起頭，看向遠方——她的眼睛里倒映著的是火光和在火光里，從它身軀之中因爆炸而飛射出來的殘骸。

荒涼的黃沙世界里，那是一座半壁都被淹沒在黃沙之海的舊時代城市，鋪滿殘垣斷壁的城市邊緣，巨大的樓宇廢墟下壓著的是它的身軀。

打擊接踵而至。

廢墟震顫，好不容易連接上的身軀結構哀鳴著爆裂。

它卻一動不動。

它想：

它可是個好人，好人才是沒有名字的小女孩的朋友。

它開火了就會有人死，就不是好人了。

它不是好人了，小女孩就不和它做朋友了。

它要和小女孩成為朋友，它要幫小女孩教訓搶她食物的壞人。

可是小女孩哪去了？

它這個角度，已看不見沙丘上被鋼筋定格的女孩兒了。

但它仍然相信自己不會死。

因為好人是不會死的。

它沒有開火，沒有殺人，自毀程序也停止了運行，這都證明它是好人。

于是它有些困惑。

既然殺不死自己，他們為什么要攻擊自己呢？

這是在玩耍嗎？

它仍一動不動。

直到它的身軀在劇烈的震顫中瓦解，壞掉的大腦計算機里終于冒出一個正確的、清晰地想法。

被殺怎么可能不會死呢？

這好像與好人和壞人都沒有什么區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