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維修

“咣咣咣！咣咣咣！”

【電力剩余百分之一。】

【充電中。】

它睜開了眼睛，信息接收器像是蟲子探出的觸手，干澀地移動，收集周圍的信息，困惑地尋找它在能源完全耗盡的情況下還能夠醒來的原因。

答案很快揭曉。

小女孩就蹲在它面前廢墟的一塊大混凝土板上，一臉期待的看著它，當它睜開“眼睛”，她臟兮兮的臉上就又綻放開一個笑容來，小虎牙熠熠生輝，高興的仿佛要跳起來。

是她給它連接了一塊散落在外面的太陽能電池板。

她似乎擁有一定的機械知識。

它問道：“你會修理我？”

大量的設備離線、數(shù)據(jù)庫缺失，它無法用自己的方式精確判斷，只能選擇用語言這種原始的方式來獲取信息。

但它的努力似乎沒有作用，小女孩仍像是沒聽懂它在說什么，甜滋滋地笑著，自顧自地說話：“鐵塊頭，我們能做朋友嗎？”

它的頭部是方塊結構，外殼是鈦合金打造，鐵塊頭的稱為或許因此而來。

不僅如此，為貼合人類的審美需求，它腦袋上類似于人眼、人耳等器官等……雖然它們的運作方式和接收到的信息呈現(xiàn)形式與真正的人類大相徑庭。

它是機器人，并不會為小女孩連續(xù)的答非所問而感到氣餒，便又問：“你會修理我？”

小女孩的聲音清清脆脆的，和它的電子音截然不同：“我看大人們充電就用從你身上拆下來的黑板子，我猜你的黑板子被拆走了所以也沒電了，就也給你接了一塊。”

小家伙說到這里，豎起一根手指在嘴邊，鬼鬼祟祟地悄聲說：“噓！這是我從大人們那里偷來的，你可別和別人說喲。”

太陽能電池板應該是外部掛載的應急充能模塊，而非核心能源裝置，它覺得自己作為先進的機器人，不應該以太陽能電池板為核心供能裝置，那會讓它變得非常脆弱。

但它只是嚴肅地說：“人類，盜竊行為是違法的。尤其是你還沒有成年，更不能進行這樣的行為，這不利于你的身心成長，更會導致你在未來成為一個目無法紀的社會渣滓。”

小女孩被它嚴肅的語氣嚇到，差點一屁股坐倒在混凝土石板上，怯生生地說：“這……沒有人這樣和我說過呀……那我要把你黑板子換回去嗎？”

【電力得到供應，嘗試修復任務日志。】

這時，它的眼前浮現(xiàn)出修復的狀態(tài)來。

伴隨著電能供給，它不必再維持低功耗狀態(tài)，各項功能可以得到啟動，如果能修復任務日志，也許它就能找到有關于它的全部數(shù)據(jù)，弄清楚它是誰、為什么會這么凄慘地被埋在這片廢墟之下、最后執(zhí)行的任務又是什么……甚至是找到聯(lián)系上它的管理員的路徑。

這些信息任何一個都有可能改變它糟糕的現(xiàn)狀，對它來說非常重要。

當然，沒有電，這些就都是虛妄。

于是它毫不猶豫地說：“不需要那么做，下不為例。”

它有些后悔為什么要和這個女孩廢這么多話，它決定在檢索完日志之后自查一下自己的智能系統(tǒng)，看看自己的腦袋是不是出了問題。

隨后，它不再開口，開始操作日志修復進程。

小女孩則困惑地歪過頭，懵懵懂懂地撓頭，看起來不大能理解它的言語和行為。

不過孩子的思維總是很活躍，她很快又露出興奮又好奇地神情，趴在混凝土板上靠近它臟兮兮的鈦合金腦袋，上下打量，興沖沖地問：“你叫什么名字？你有名字嗎？我想和你交朋友。”

可它正專心致志于自己的事情，沒有回答。

它對人類女孩毫無興趣，只在乎自己丟失的數(shù)據(jù)和任務目標。

它想要弄清楚自己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里，為什么損毀，又在執(zhí)行什么任務，任務是否完成？

它還想聯(lián)系上自己的管理員。

這些才是它身為機器人的使命。

咦，我為什么沒有找到機器人三原則的相關安全協(xié)議？

小女孩：“啊，你為什么不說話了呢？是你也沒有名字嗎？對不起呀……”

她的聲音帶著幾分抱歉，似乎沒有名字是一件很令人沮喪的事情，但她很快又揚起小臉來，綻放了一個明媚的笑容：“不過你也不要傷心喲，因為我也沒有名字呢，我和你一樣呀！不過其實我以前是有名字的，是我的爸爸媽媽給我起的，好像是一個特別特別好聽的名字，但太好聽了，我都記不得了。

“你以前也一定有名字吧？也許你也記不得了。

“怎么辦呢……嗯……我給你起一個名字好不好？”

它正專心致志進行日志修復。太陽能電池板所能夠供給的電能對于它來說還是太少了，哪怕它只剩一顆鈦合金腦袋，這樣一塊小太陽能電池板也無法維持它所有功能一起運轉，為此它主動關閉了大部分無用功能，將能源集中在它的智腦模塊和日志運行模塊上，集中先修復關鍵內容。

它哪里有功夫回答女孩的話？更何況，它還為自己剛剛和女孩過多廢話而對自己不滿，怎么可能再說什么？

可女孩不大在意，只笑著看著它，仿佛只要對面坐著一個“人”，哪怕一直在自言自語也說得開心：“那我叫你鐵塊頭可以嗎？你不說話我就當你也喜歡這個名字啦！”

【部分系統(tǒng)損毀嚴重，任務日志修復失敗。】

【嘗試連接數(shù)據(jù)庫。】

【檢索中……】

【未查詢到數(shù)據(jù)庫。】

【數(shù)據(jù)庫已外部物理斷連。】

它沒法移動，根本不可能自己完成外部重連。

它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數(shù)據(jù)庫模塊丟在哪里、是否還存在了。

于是它又想起了近處的小女孩，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再度響起：“人類，我需要你幫助我連接回我的數(shù)據(jù)庫。”

這個女孩不是它求助的最佳人員，可它還有什么別的選擇呢？

“啊？什么是數(shù)據(jù)庫？”

它道：“它是一個立方體盒子，體積可能在十二立方米左右，但它擁有外置連接線，你可以將線接在我后部的接口里。”

小女孩：“數(shù)據(jù)庫……是你的腿嗎？你的腿為什么是方形的呢，好奇怪呀。”

“數(shù)據(jù)庫，是數(shù)據(jù)庫。”

小女孩歪著頭想了好長時間，才道：“沒有腿的話真的很難受，鐵塊頭，你等著，我一定能將你的腿找回來。”

她壓根沒聽懂它的話。

它沉默片刻，出于某種連它也不清楚的謹慎與安全意識：“人類，別和任何人說我在這里。”

它有一種很奇怪的、很像是人類的感覺——最好別讓別人知道自己在這里。

“啊？”女孩兒呆了一下，顯得有些憨傻，片刻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里亮起光芒，問道：“這是我們的秘密嗎？”

它通過讀取女孩兒的表情，卻不大理解小女孩這時候的期待究竟代表著什么情緒和想法，但它需要女孩兒的幫助，因此只肯定地回答道：“這是獨屬于我們兩個人的秘密。”

它不在乎女孩兒有什么情感，它只關心自己的目標。

女孩兒卻很高興，興奮地想要跳起來，可她根本跳不起來，只能拍著手站起身來，拄著一根扭曲尖銳的混凝土鋼筋一瘸一拐地向遠處走去。

她走路的姿勢很奇怪，哪怕有一根可以充當拐杖的東西，她每走一步，整個身體也都要跟著微微顫抖一下。

它分析了她走路的姿勢，解構她走路時的肌肉、骨骼運動圖并進行三維建模，在它的大腦里形成一幅精密的剖析圖，很快得出一個結論：

【她的腿部截肢沒有得到妥善的處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