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農藥

2209年，初冬，東海，一萬四千米高空。海域空曠，北風呼嘯。

云端之上，空中安靜地漂浮著十幾個巨大的立方體，每個都像上海灘的摩天大樓那么高。“大樓”的多層氣膜結構呈半透明狀，透射出夕陽的金輝，在棉毯般的云層上印下規則的影子。立方體內部分成了幾百個格層，每層都種滿了郁郁蔥蔥的植物。幾個飛行機器人穿梭其中，來回打理耕種。

目力所及之內，無數氣膜大樓綿延開去，都是良生制藥公司的資產。

林森給自己這臺淺藍色涂裝的農業機器人起名“藍胖”。藍胖兩米多高，前胸部分是控制艙。林森疲憊地倚在狹窄的艙壁上，眼神落寞，他透過云層俯視著大海，海面平整得像一塊藍玉，點綴著粼粼波光。

林森是高空藥農，每天都要在這里干十個多小時才能賺夠一天的生活費，然后飛回家——上海偏遠市郊那個狗窩一樣的單間。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這時，眼前的控制屏蹦出一條信息：東海11區原材田本月產量下滑2.3%，該區雇員本月同比減薪。

“明明增產了呀！羅斌你個XX，這些年你貪了多少別以為我們不曉得……媽的，老子都35了連老婆都娶不上，還要扣工錢，什么時候是個頭，天天種藥給你們這幫蛀蟲，你們一個個是活成千年王八萬年龜了，老子卻要夭壽的……阿拉祖上可是闊綽戶，儂曉得伐！”林森嘟囔罵道，當然，話筒關著，只有自己聽到。人窮，窮到連罵人的資格都沒有，窮到搜腸刮肚地尋找自身基因史和財富二字的關系，窮到某天夜里偶爾做個繼承遺產的美夢都能幸福回味大半年。

他提到的羅斌是良生制藥的CTO，藥農們的頂頭上司，平日結黨營私，貪了不少，口碑極差，公司幾萬名底層雇員無不憤恨。但此人卻是技術天才，鶴立雞群一騎絕塵那種，業界地位無人能撼動，沒辦法，忍著吧。

半個世紀以來，生物技術迎來了大突破，人均壽命突破140歲。以良生為代表的生物醫藥產業成為各國經濟最重要的新增長點。

終于熬到下班，藍胖調整噴口功率，飛離藥田，迎著夕陽飛向上海方向。

“叮咚，您有一條新信息。發件人：上海東方信托公司 家族信托部”。提示聲叫醒了昏昏欲睡的林森。

讀完信息，林森驚得直結巴：北、北、北極？酬勞150萬？！200年前的任務？惡作劇？信托公司那幫律師腦子瓦特啦？

林森轉念一想，心頭盤算起來：開著藍胖飛一趟北極，打個來回無非三個半小時，萬一這150萬是真的呢？半年多的薪水呀！！！更重要的是，老子也是繼承過遺產的人！

日子單調得如一潭死水，突然墜入一顆石子，激起陣陣漣漪。媽的，不管是真是假，總算有值得興奮的事了。

藍胖飛回上海。林森沒回家，而是直接落在一家藥店的屋頂。兩分鐘后，藍胖又騰空而起，調頭向正北飛去，在身后的天幕中留下一道弧形的白色尾跡，像粉筆在藍色背板上畫下的巨大問號。

信息里給出了一個陌生的經緯度坐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