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孟華
今年10月18日,是鴻海科技集團(富士康母公司)第三個科技日。
這一天也是董事長郭臺銘的生日。他駕駛一輛Model B(兩廂電動轎車)登場,臺詞是“制造的鴻海,轉型為科技的鴻海”。
當天,一同亮相的還有Model C(緊湊型SUV量產版)和Model V(電動皮卡)。而去年科技日的時候,富士康發布了Model E(電動轎跑SUV)、Model T(電動巴士)和Model C。
從產品到發布方式,再到主題宣示,都透露出富士康謀求從手機代工轉型汽車設計和制造。
準確地說,富士康試圖在電動車領域繼續扮演CDMS(委托設計制造服務商)的角色。這與其在手機行當里的位置相當,但更為吃重。這些企圖都是公開講出來的,不算什么秘密。
富士康轉型的初衷,也很清楚。手機出貨量全球都在下滑,代工生意眼下增收不增利,眼看就快到營收也下滑的地步,必須率先部署轉型戰略行動。這一選擇,符合“第二微笑曲線”原理,沒毛病。
和去年一樣,這三款車中包含亮相兩次、明年交付的Model C,雖然公布了一些外部參數,但都缺乏技術細節。
富士康給產品的命名方式,似乎企圖讓人聯想到特斯拉,但是特斯拉科技日,無論毀譽,輿論大都承認其技術細節非常豐滿。如此觸發聯想,從公關角度并不討巧。
受眾并不想單純地知曉風阻、續航、充電能力和零百加速,他們需要了解,如何做到這一切的關鍵技術支撐。
如今電動車宣傳的套路,都是強調三電技術,特別是電芯、模組(如有的話)、PACK這條線。無論傳統轉型還是新勢力,概莫能外。
而富士康對這些內容避而不談,只能假定其這方面乏善可陳,甚至可能沒有搞定真正的量產能力。比如某集團大張旗鼓的車殼展出。
輿論有時也難免對“菜鳥”持不公平的態度。
鴻海在A股上市的子公司工業富聯,在上半年發公告說,將花476億元買理財和結構性存款,占總資產18%。而今年以來,鴻海在電動車領域投資(含收購、合作、研發)花了大概57.2億元。

若因此就下結論說鴻海主動將現金流鎖起來,投資電動摳摳索索,就是典型的“臺南富農”投資邏輯。
就投資而言,這種責難屬于不懂行的胡亂苛責。事實上,富士康的投資態度非常積極(不等于有效)。
在客戶未確定、要求未確定之前,乙方不需要擺出完整的產能。原因是,與手機標準化生產流程不同,汽車產線與產品特性關聯度較高,沒拿到產品圖紙之前,產線部署完畢不合理。
業內都知道富士康曾經投資拜騰,但后者資金鏈斷裂、產能無法落地而停擺。在2021年1月,富士康和休眠中的拜騰簽訂合作框架協議,前者承諾給后者提供代工服務,推進首款車量產。
作為跟進保底措施,幾天之后,富士康還與吉利成立合資公司,為全球車企提供代工和定制服務。
當然,我們知道這兩件事都沒下文。拜騰沒救過來,合資公司也沒接到訂單。
富士康在電動車領域的積累,可能還很單薄。做出樣車不等于量產能力,更不等于三電研產水平具備市場競爭力。

而當年特朗普欽點的“世界第八大奇跡”富士康威斯康星項目(計劃投資100億美元,已經投了9億美元,改為承諾2026年前繼續投資6.72億美元,但后者不確定),不光籌劃面板生產線,還打算生產咖啡機、通風設備和電動汽車。
這筆錢不算這兩年的投資,但無疑已經爛尾,就連威斯康星州政府都不抱希望,正在重新招商。
去年,富士康終于拿到了美國菲斯克(Fisker)的“組裝”單子,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代工,而是類似于KD(組裝)項目,只不過由富士康代勞而已,計劃于2023年推出新車。
富士康已經付出1億美元,收購了美國俄亥俄州洛德斯敦的通用汽車公司前工廠,計劃在那里生產電動汽車,并為此正在投資改造。
這筆生意,其實并無把握,和拜騰的委托相差不多。對了解美國汽車“新勢力”的人來說,“菲斯克”可不算一個靠譜的牌子。
2020年晚些時候,富士康還一度寄望被蘋果選為蘋果汽車的代工廠。但蘋果選了一圈,都是現代、FCA等成熟企業,并未考慮富士康。
雖然蘋果汽車現在也沒落地,但作為很熟悉富士康能力和體制的委托商,蘋果的抉擇頗有參考意義。
現在唯一靠譜的合作,是富士康與裕隆的合作,后者以“納智捷”的名義接受Model C訂單,聲稱有1.5萬訂單,明年交付。
但是,臺灣省整車市場一年不過45萬輛(2020年達到45.7萬輛的歷史高點,2021年44.9萬輛)層次,基本是日系天下(基本都為本地組裝),電動化乏善可陳。就算1.5萬是實打實的訂單,接下來的增速也很不樂觀。
可以認定,基于其自研MIH平臺的Model C,不過是個練手的車型。
富士康轉型汽車制造,打算做“電動麥格納”(富士康高層自己有提到)的難點,無疑是客戶。只有解決了大客戶問題,才能引導富士康的轉型。
潛在客戶都有誰?富士康自己瞄準的是蘋果和特斯拉。蘋果汽車沒落地;特斯拉都是自己部署產能,從未露出找人代工的意思,眼下正忙著應付德國產能危機,但絕不會因此假手于人。富士康在歐洲又毫無根基。
至于其它新勢力?倒退三四年,代工確實是一個選項。但小鵬、理想都不惜付出巨大努力,也要自建產能。蔚來雖然是代工,但這是上海項目折戟后的“次優選”,江淮拿出400億元進行產線改造,雙方已經捆綁得很緊了。二線新勢力,也沒聽說誰想找代工。
電動車理想的代工客戶,必須符合這樣的畫像:擁有強勁的品牌歷史,但對于電動化投資存在疑慮或者能力不到位的情況,因此想輕資產運營電動產品。這時候,才是富士康的機會。
這么看起來,老牌傳統車企,是潛在客戶。但是眼下他們一個一個心氣還高得很,還不想認命躺平,都要自己部署電動產能,親自實現轉型。人家也有錢,不想“出借”品牌。
如此,富士康還是沒機會。耐心再等幾年,局面可能不一樣。
吉利憑借更成熟的浩瀚平臺,宣布代工,也是一直沒有兜到生意,只好親自下場,與百度組成合資公司(集度)一起造車。吉利無論轉型快慢,對電動汽車的供應鏈管理、生產經驗,都遠超富士康。吉利拿不到訂單,富士康如何拿到?

迄今最為成功的汽車代工商麥格納,其邏輯是集代工和系統供應商于一體。從簡單結構件入手,逐漸走技術含量增長的道路,在細分領域(ADDS、變速箱、電控)形成品牌和規模優勢,并以整體解決能力來接單。
而且,就連麥格納本身,代工業務也在往下走。和麥格納相比,富士康在電動車領域的積累,可能還很單薄。從“科技日”的展示來看,做出樣車不等于量產能力,更不等于三電研產水平具備市場競爭力。
好消息是富士康不缺現金流,也有標準供應鏈的管理經驗。不過,汽車是典型的“非標”供應鏈。《汽車人》先假定富士康這一能力也沒問題,但有個前提,主要產能必須放在大陸。這一點,相信富士康自己也深有同感。
富士康將手機組裝產能轉移了25%給印度(基于蘋果的要求),但上游仍然依靠中國供貨。富士康已經證明,短鏈、高度標準化、輕質的零部件,在跨國轉移中還能把握。
如果產能放在美國就有點拙計了,人都招不齊。富士康的企業本質是勞動密集型,而非技術密集型。汽車生產,則是妥妥的資本和技術雙重密集型產業。
富士康一直吆喝“技術的鴻海”,原因就是意識到這一欠缺。這就解釋了富士康為什么和吉利組成合資公司,雙方組建合資公司,顯然各有所圖。
吉利需要富士康搞定芯片制造、功能模塊組裝,而富士康則希望在吉利身上學到汽車設計、規模生產管理經驗。從雙方合作的走向來看,似乎都對對方感到失望。此事也一直缺少下文。
傳統汽車企業,都在提電動化轉型的窗口期就在這幾年。而富士康打開轉型機會的窗口,則在于“時代”關閉了前者的窗口之后,傳統車企只能轉而尋求富士康的幫助,前提是富士康在這幾年做好準備(這就是練手的必要性)。
這么看上去,富士康未來要抓住傳統車企從“心哀”到“心死”之間的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