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埃德加·賴特電影中的后現代主義特征

□楊露

埃德加·賴特作為一位電影界的鬼才導演，他的作品有其獨特的個人風格。埃德加·賴特將豐富的視聽語言與戲謔的英式幽默巧妙地融合進自己的影片中，同時又充滿了反英雄、反類型、暴力等諸多元素，極具后現代主義的藝術特質。在其作品中，他將人物進行反英雄式設置，跳脫出傳統英雄主義思維，轉而描述普通人的性格缺陷與生存境遇，凸顯其由小人物轉變成大英雄的荒誕本質。同時，他又將類型元素運用得爐火純青，并在此基礎上又進行了反類型的創新，顛覆了傳統類型片的藝術創作文本體系。另外，他還將游戲與漫畫元素滲透在電影中，使其與電影文本形成互文效果。本文將通過對上述內容的展開敘述，分析埃德加·賴特獨特的個人風格與其電影中鮮明的后現代主義特征。

反英雄式的人物設置

埃德加·賴特電影中的主角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英雄”，大多是平凡的普通人。像《僵尸肖恩》中的肖恩只是一名普通的家電售賣員，每天重復著單調的生活和無聊的工作，渾渾噩噩地度過每一天。就是這樣一個平庸至極的普通人卻指揮同伴對抗僵尸，使自己在眾多僵尸的圍攻下得以幸存。又比如《世界盡頭》里的蓋瑞·金，在本該事業有成的年紀卻一事無成，生活窮困潦倒，在主流價值體系里扮演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社會失敗者角色。但正是這樣一個中年潦倒不堪的“失敗者”卻擁有著其他人都已然失去的“勇氣”，就是這股幾近幻覺的勇氣和不向現實屈服的執著趕走了入侵的外星人，并找回自己最為珍貴的青春回憶。

小人物的性格缺陷。埃德加·賴特影片中的主人公既然都是普通人和小人物，那每個角色就一定有各自獨特的性格缺陷，進而讓他們的人格變得不那么完美。比如《熱血警探》里的男主角Angel警官敬業負責，工作能力超群，表面看似幾近完美的他卻也有其性格缺陷，與同事的不合群、專心于工作卻忽略了家人朋友等都是他的弱點。再比如《極盜車神》里的男主角Baby擁有瀟灑炫酷的車技和帥氣俊朗的外表，正值青春年少的他本應該樂觀開朗，卻因為父母的車禍原因變得內向封閉、沉默寡言，甚至在遭受別人的辱罵和挑釁之后也不會還擊。

正是這種擁有性格缺陷的小人物變成了“不完美的英雄”才使影片更具有后現代主義的特性，這是對傳統意義上的英雄觀進行的解構與顛覆。在導演埃德加·賴特的視角中，英雄也可以是小人物、普通人，甚至是失敗者，他們并不是完美的，也都有各自不同的性格缺陷，卻最終都成為了人們心目中的英雄。而后現代主義電影就是要體現這種否定與不完美，于反權威和反傳統中體現荒誕本質。

小人物生存境遇的不確定性。埃德加·賴特電影中的人物的生存境遇從來就不是一帆風順的，而是具有極大的不確定性。比如《僵尸肖恩》中被女友、舍友和父母幾乎逼瘋的肖恩卻因一場僵尸的侵襲打破了與所有人之間的隔閡；《熱血警探》中因為太優秀而遭受排擠被迫調到鄉下的Angel警官卻沒想到表面鄰里和睦的小村莊背后卻是一場血雨腥風。正是這種不確定性才迫使主角激發出自己內心深處的勇氣并迅速成長起來，一路披荊斬棘最終成為英雄。這種生存境遇的不確定性既是迫使小人物變成英雄的潛在內推力，又是后現代主義電影的一個顯著特征。“在后現代的零散化中，一切都變得把握不住，而且也沒有可能將諸種相異的碎片統一并協調出來。不確定性是基于消解中心主義而呈現在后現代主義藝術中的一種新意識。”

小人物變英雄的荒誕與戲謔。埃德加·賴特電影中的小人物成為英雄的過程往往都帶有一定的荒誕意味和明顯的戲謔性。比如《歪小子斯科特VS全世界》中斯科特每打敗一個拉蒙娜·花的前男友都會獲得一筆獎勵，獎勵有從空中撒下的若干金幣，有前男友邪惡聯盟的內部資料，有額外生命一條或極品裝備“愛之劍”。當他打敗一個前男友，很快就會有下一個前男友帶著滿腔仇恨接踵而至。這種游戲化的設置使劇情變得更加荒誕離奇，充滿了戲謔性與娛樂性。再比如《僵尸肖恩》中的僵尸都是行動遲緩、呆頭呆腦，甚至都分不清僵尸同類和人類的一群行尸走肉，所以才會有肖恩用黑膠唱片輕松斬斷僵尸腦袋這一情景。在影片的最后，肖恩甚至把已經變成僵尸的舍友艾德當成“寵物”寄養在家中。這些情節所塑造的僵尸形象與人們想象中異常兇狠、動作敏捷、反應靈敏的僵尸形象完全不同，是一種極具荒誕色彩的顛覆。

埃德加·賴特在其電影中將后現代主義運用到了極致，消解了嚴肅題材的深度，以游戲化的黑色幽默式的口吻來描述故事。比如沉重殘暴的僵尸片《僵尸肖恩》里也會有肆意的調侃和極其容易死掉的僵尸，而激烈嚴肅的動作犯罪片《熱血警探》中也可以出現水果大戰與搗亂的動物，使其影片獨具后現代式的顛覆性與解構性，帶有鬧劇式的荒誕的精神氣質。

多元類型的雜糅

埃德加·賴特是一個真正的電影愛好者，他的作品中充滿了對以往許多電影的援引、致敬或調侃。他擅長借鑒每一種類型電影，常常從一種類型跳到另一種類型，進行多元類型的整合與雜糅。他對類型片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多元類型的雜糅使他的影片中帶有后現代主義的喜劇底色。

對不同類型電影的戲仿。戲仿是指在自己的作品中對其他相關作品進行模仿、借用，以達到譏嘲、調侃或致敬的目的，屬于二次創作的一種方式。戲仿的對象通常都是大眾耳熟能詳或導演十分喜愛的作品。埃德加·賴特亦是如此，其執導的影片《僵尸肖恩》里就戲仿了好多部經典恐怖片，其中就有他非常喜歡的美國喜劇導演約翰·蘭迪斯執導的恐怖喜劇類型片《美國狼人在倫敦》，還有向詹姆斯·卡梅隆、山姆·雷米、馬丁·斯科塞斯和喬治·A·羅梅羅等多位知名導演作品的致敬。

在影片《僵尸肖恩》開頭字幕剛消失時，肖恩向內彎曲、站立不穩的雙腳進入鏡頭中，隨著鏡頭的垂直向上移動，出現了肖恩不斷打著哈欠的臉龐。這個鏡頭是戲仿自喬治·A.羅梅羅導演的恐怖片《喪尸出籠》，不過鏡頭上移后出現的并不是預料之中的僵尸形象，而是正常人類肖恩的臉龐，這在觀眾的心理預期上造成了極大的反差，從而造成別樣的喜劇效果。由此可以看出，戲仿是對原作的顛覆與調侃。然后，影片突然出現了一組快速剪輯鏡頭，描述了肖恩拉褲鏈、沖馬桶、擠牙膏等一系列日常行為，當節奏漸漸慢下來肖恩站在鏡子前抬頭整理領帶時，舍友彼得突然出現在鏡子里。顯而易見，這個鏡頭是在向《美國狼人在倫敦》致敬，戲仿自該片里男主角大衛被狼群咬傷后，夢中死去的好友首次出現在他眼前的場景。《僵尸肖恩》所做出的最大的創新，就是用普通人日常生活中的瑣碎鏡頭來代替原作中血腥殘暴的鏡頭，不失為一種游戲化的處理，增加反諷意味。

對不同類型元素的結合。埃德加·賴特的處女作《一把手槍》就將西部元素與喜劇元素做了很好的結合。比如，故事的開端部分就套用了大部分西部片的敘事模式，即男主角站立在兩個持槍的劫匪面前，被迫卷入到一起搶劫事件中，在幾句簡單的對話后就開槍打死了二人。影片中的喜劇元素也是十分亮眼，裝扮過時的人物被當成笑料安插在各個段落當中，令人忍俊不禁。這部電影之后，埃德加·賴特在不同類型元素的結合上變得更加成熟。

《僵尸肖恩》將恐怖元素與喜劇元素完美結合，而“從類型片的角度來說，恐怖片和喜劇結合在一起經常會不可避免的涉及黑色幽默”。在《僵尸肖恩》中，肖恩和艾德在自家的院子里第一次發現僵尸Mary時的不以為然，以為只是一個喝醉酒誤闖進來的瘋女人。當Mary撲倒肖恩時，艾德還拿出相機進行拍攝，直到Mary的身體在推搡中被捅出一個洞，兩人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兩人開始拿黑膠唱片對付僵尸，卻在不停地討論某張唱片是否珍貴，能否用來砸僵尸的問題。收拾完僵尸兩人癱倒在沙發上，悠閑地喝著飲料，吃著冰淇淋。這段情節將本來恐怖可怕的僵尸來襲化解為猶如在做一場打怪游戲。無論是人物的神態語言還是肢體動作都帶有黑色幽默的氣質和反諷調侃的意味。這種游戲化的處理手法消解了恐怖片的恐怖色彩，使觀眾內心猛然一緊時卻又能馬上開心一笑，帶來極強的娛樂效果。

元素跨界形成互文效果

互文是古代詩詞中常見的修辭手法，意指上下兩句或一句話中的兩個部分，看似表達對象并不相同，實則是互為補充、相互呼應，闡述的都是同一個主題。電影中的互文性與后現代主義聯系緊密，通常被用來指示一部電影中兩個或兩個以上文本間發生的互文性關系。

游戲元素在電影中的滲透。《歪小子斯科特VS全世界》是埃德加·賴特早期創作的一部作品。在這部影片中，游戲元素得到了很好的滲透，與影片本身形成了互文。從影片的名字上看，“VS全世界”更像是某個格斗闖關游戲的名字，而影片劇情的走向也在套用電子游戲的設置。男主角斯科特想要和一見鐘情的女生拉蒙娜·花戀愛，就必須先打敗她那7個難纏的前男友，每打敗一個前男友就會贏取一些獎勵，并迎接下一個前男友的挑戰，就在一步步的格斗通關后最終迎接他的是終極幕后推手。另外，影片在音樂、畫面上的設置上也運用了游戲元素。比如，影片正式開始前的序幕，環球影業的logo在屏幕上出現，但背景音樂卻是游戲玩家十分熟悉的“索尼克”電子游戲的背景聲。影片開始后是斯科特的樂隊伙伴們逐一登場的場景，人物之間展開對話。隨著對話的推進，在人物一旁同時出現的還有一個黑色方框，方框里面的文字標注了這些人的姓名、年齡和身份，這是電子游戲中常出現的一種介紹未知人物的功能設置。諸如此類的設置都將游戲元素很好地融入到了電影里面，與電影文本形成互文，也將觀眾引領進這個超現實的世界中，游戲化的表達將后現代主義的鮮明特征體現到極致。

漫畫元素在電影中的滲透。《歪小子斯科特VS全世界》本身就是由漫畫改編的，所以影片中充滿了大量的漫畫元素。比如，影片開頭斯科特的女友敲門時，屏幕上顯現出“叮咚”的字幕，是一種漫畫書中常見的擬聲詞的用法，還有之后女鼓手金在打鼓時喊出的口號“One Two Three Four”均以特殊的卡通字體在屏幕上顯現出來。這使得影片確立了整體超現實的風格，也進一步提示觀眾更多的互文應用即將出現。在斯科特回到住處后，與妹妹打電話的畫面被一分為二，斯科特在左邊，妹妹在右邊，不同的空間通過這種方法相連接。這種方式來自于四格漫畫，后面也大量出現了這種分割畫面。再比如，每當拉蒙娜·花回憶起與邪惡前男友們的情感經歷時，都會以卡通插畫的形式展現，這種漫畫元素在電影中的完美呈現讓人們進入到一個奇幻的超現實世界里，賦予觀眾想象的空間，而這種夸張奇特的漫畫式表達也更能彰顯出后現代主義顛覆傳統、突破固有形式的鮮明特征。

結語

埃德加·賴特通過獨特的人物設置使其電影顛覆與解構了傳統的英雄主義，使影片呈現出鬧劇式的甚至是荒誕的精神氣質。后現代主義同時也是一門拼貼的藝術，埃德加·賴特的作品通過在多種類型元素的雜糅與巧妙結合中逐漸顯現出后現代主義藝術的本質特征。埃德加·賴特還通過游戲化的表達和漫畫式的夸張使得不同的藝術元素與電影文本自身形成互文效果，也進一步彰顯出后現代主義顛覆傳統、解構權威的鮮明特點。

埃德加·賴特的電影風格給我國商業喜劇電影的創作帶來了許多啟示，當前國內商業喜劇電影的創作想要取得突破，可以嘗試去把握后現代主義電影風格的創作規律與藝術手法，進行顛覆傳統的人物設置、多元類型元素的雜糅和不同藝術元素的添加，使影片真正做到獨具一格，充滿黑色幽默的喜劇氣質與較強的娛樂性，從而取得較高的票房號召力與良好的口碑傳播效果。

①湯芊芊.后現代主義電影研究[D].廈門:廈門大學,2007.

②唐甜甜.埃德加·賴特:電影中的后現代主義[J].當代電影,2013,(03):82-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