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別告訴她》中的中美文化差異和融合

□軒晗琳 陸敏

全球化已經成為主要發展趨勢，不同語言和文化背景下的各國人民的聯系也越來越密切。中西方文化受不同歷史、社會經濟制度以及地理環境的影響，具有較大差異性，人們進行文化交流時也會因此產生一些矛盾和沖突，甚至存在文化鴻溝。2019年美國A24公司發行了劇情片《別告訴她》，剛上映便風靡了國內外電影市場，并獲得了第77屆金球獎。劇中的比莉在面對她與長輩們之間的價值觀差異時，從迷惑、質問到理解、溝通，終于達到了自我的和解。影片展現了中美兩國的社會現實和發展變化，用東方親情消解了中美文化的沖突，闡述了導演對中西方文化差異的理解，為通過分析電影來對中美文化的差異與融合進行研究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路。

電影與文化研究

“文化”一詞在中國最早出現于《易經·賁卦》，在西方最早源于“cultura”,意為耕種、培育、發展等。隨著時代的更替，迄今為止對文化的定義層出不窮并已有上百種，如文化兩分說、文化三分說、文化四分說以及文化六分說等。這些不同的定義卻有著一個共同點，都認為文化是一個龐大而又復雜的體系，既可以包羅萬象又可以特指某一種特定的文化現象。文化是不同國家和不同民族人民的結晶，具有鮮明的特色和穩定的結構，并不斷經過本族人民傳承和發展從而影響整個社會，改善人們生存現狀，提高人們適應能力并可以習得并共享的行為，這一概念把文化內容和文化傳播聯系了起來。在科技與媒體技術高速發展的當今時代，電影成為了文化傳播的一個主流形式，包含著豐富又直觀的文化內容。文化可以通過電影傳播，同時傳播也會改變文化。

電影是塑造文化的一個重要手段，可以折射出一個國家的社會文化。電影往往既具有本土特色文化又包含其他多元文化，電影正在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將各種文化傳播著。通過電影，人們可以在這種直觀的文化形式下了解和體驗各國文化的不同以及蘊藏其中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形成良好的文化認同基礎，從而建立起電影文化自信，在全球范圍內有效地進行文化傳播。對電影中所反映的文化差異進行研究，對理解文化差異形成的原因進行分析，對分析文化差異和促進文化間的碰撞與融合可以起到很好的作用。以文化差異為主題的電影《別告訴她》，不僅是一部影片同時也是一種文化現象，通過分析中國社會與美國社會中既有和諧和沖突又有包容和排斥的文化環境，展示了兩國在生活習慣、價值觀和宗教信仰等方面不同文化間的摩擦和碰撞，對中美兩國文化差異和融合進行研究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別告訴她》簡介

影片的女主人公比莉出生在美國，她的父母以及其他家人都是地地道道的中國東北人，由于比莉的父母一直在美國打拼，因此她在長春的爺爺奶奶的身邊度過了美好的童年時光，并與他們建立了深厚的情感。不久后，比莉跟隨父母到了美國生活。突然有一天，一家人得知奶奶患上癌癥且只剩三個月的生命，整個大家庭都陷入了恐慌。經過父親和叔叔的商議后，一家人決定對奶奶隱瞞病情，并計劃為奶奶的大孫子舉辦一場假婚禮，借此讓大家庭聚一聚，陪奶奶走完最后一程。他們認為在奶奶最后的人生時光里應該讓她感受到尊嚴和愛，開心走完接下來的人生旅程，而隱瞞病情就是最好的方法。深受美國觀念熏陶的比莉十分抗議家人的做法，在美國人人都擁有知情權，她認為奶奶有權利知道自己的病情，不應該隱瞞真相。她和家人們爭論不休，并上演了一場中西文化的博弈。最后長輩們決定讓比莉回到美國，然而由于和奶奶深厚的血脈親情，比莉依然陪在了奶奶身邊逐漸實現自我的和解，最終個人利益屈從于血脈親情，接受了長輩隱瞞奶奶病情的做法，決定利用好善意的謊言幫助奶奶開心快樂地度過人生的最后時光。

《別告訴她》的中美文化差異

中國集體主義與美國個人主義下的家庭觀念。霍夫斯塔德在《文化與組織：思維的軟件》中把個人主義與集體主義定義為：在個人主義的社會中，人際關系松散，人人各自照顧自己和自己的家庭。相反，在集體主義的社會中，人們從一出生就與強大而又具有凝聚力的內部集團結合在一起，而這種內部集團又對這些忠誠的成員提供終生的保護。

中國倡導的是“人群”。“人群”就是集體，家庭亦是一個小集體，家庭中的每個成員沒有一個是完全獨立的，每個家庭成員都有義務維護家庭的利益，如果家庭成員遇到困難其他家庭成員應主動提供幫助。在漫長的歷史發展過程中，中華文明從未中斷過，現代中國家庭文化受到傳統文化的深刻影響，同宗同血緣的繼承制度、封建家長管理制度，促進了家庭的發展，維護了家庭的和睦。儒家思想在我國的歷史上始終占據著主導地位，它強調“統一”和“和諧”，主張“以和為貴”，重視集體主義，認為個人利益應該服從于集體主義。正如顧炎武在《日知錄》中所說的：“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在中國，孝敬父母是天經地義的事。

西方倡導的是“人”。“人”就是指“個人”，他們認為生命就是個體的，與家庭的利益無關。美國屬于資本主義國家，其憲法的核心在于承認和保障每個個體的權利神圣而不可侵犯，又受到海洋文明的影響形成了個人主義為核心的文化，他們宣揚個人主義至上，將追求個人價值作為人生目標。在家庭中，每個人都要有獨立解決困難的能力，而不是一遇到困難就寄希望于其他家庭成員。

在電影《別告訴她》中，比莉反對家人的做法，認為奶奶應該享有知情權，而比莉的叔叔卻說很多人不是被癌癥害死的，而是心情抑郁導致去世，不告訴奶奶真相則是不想給奶奶心理壓力。他們報喜不報憂，共同維持著家庭的和睦。這場婚禮中的新郎也就是遠在日本的大孫子，在奶奶的病情面前他的個人利益也要服從于這個大家庭的集體利益。而反觀比莉，成年后一直獨立生活并從小受到西方文化的熏陶，崇尚個人主義，在生活上不依靠父母，在奶奶得病后堅持要保護奶奶的知情權。在影片中，比莉的長輩們也經常會說“孩子是最好的投資”這句話，這就是將孩子的前途和家族的命運連在一起的證明，都反映出了中國家庭文化中根深蒂固的“集體主義”。

中國的高語境文化和美國的低語境文化。1976年，美國文化和人類專家、跨文化交際的奠基人愛德華·霍爾在他的《超越文化》一書中提出“高語境”和“低語境”這兩個概念，并且將各種文化分為高語境文化和低語境文化。霍爾認為西方文化多屬于低語境文化，如英國文化、美國文化和德國文化等。

由于不同的地理環境以及歷史文化背景，不同的國家語境的高低也并不相同，高語境文化中的人們說話內斂含蓄，低語境文化中的人們說話簡單明了。中國屬于高語境國家，而美國屬于低語境國家。中國一直以來就是一個農業大國，屬于農耕文明，人們以土地為生產的根本，不會輕易搬遷，中國人落葉歸根、故土難遷的思想根深蒂固，有的人就算背井離鄉也會帶一把故土，中國的古詩及文學作品很多都是在敘述鄉愁。中國人自古就尊崇儒家思想觀念，如“推己及人”“和為貴”“仁者愛人”等，從古至今的民族特性就是內斂和謙虛。在日常表達中往往先禮貌地寒暄幾句再說重點內容，在和別人發生沖突時中國人講究“和為貴”，一般不正面沖突而是采用委婉而含蓄的方式去解決問題，

美國的歷史至今有二百余年，早期的美國大陸上除了印第安人以外，還有許多不同國家的殖民者，如西班牙人、英國人、法國人、荷蘭人、瑞典人等，他們的文化背景各不相同，在交流中只有靠直截了當的方式才能準確傳達出想要表達的意思。受到海洋文明的影響，美國人崇尚個人主義，認為個人利益高于集體利益，在這種環境下就形成了低語境的文化模式。

在《別告訴她》這部電影中，得知奶奶的癌癥，比莉的長輩們選擇隱瞞奶奶，并舉辦假婚禮讓大家族團聚。這種善意的謊言就是一種間接的表達方法，體現了高語境的溝通模式。而比莉卻認為應該明確告訴奶奶真實的病情，這種簡單直白的溝通方式體現了低語境的文化模式。有一個場景是比莉的爸爸在吃飯時對自己的外國朋友講故事，故事的內容是一個妻子回家后被丈夫告知貓死了，然而妻子卻怪丈夫表達太直接沒有給自己心里緩沖，她告訴丈夫可以說貓跑到了屋頂然后發生了事故，然而幾個月后，妻子卻被丈夫告知自己的媽媽跑到了屋頂，然后……從影片中這個細節就能看出中美之間的高低語境差異，也體現了中國人委婉的特性。

中美文化價值觀念下的權力距離。霍夫斯塔德在20世紀80年代提出了“權力距離”的概念，權力距離指某一社會中地位低的人對于權力在社會或組織中不平等分配的接受程度。各個國家在這個維度上存在著很大的差異，歐美人不是很看重權力，他們更注重個人能力。而亞洲國家由于體制的關系，更重視權力的約束力。中國經歷過漫長的君主專制集權社會，講究君臣、父子、夫妻、長幼及朋友這五種關系，中國人的價值觀又深受儒家思想影響，儒家學派提出了“三綱五常”“貴賤有別”“親疏有序”。在家庭中，中國人主張長幼有序，子女應當聽從父母的話，父母會替子女做決定，父母的權力高于子女，例如一些地方，逢年過節晚輩還會向長輩磕頭，體現了較大的權力距離。與中國相比，美國的權力距離顯然要比中國的權力距離低。美國人受到基督教的影響，倡導自由平等，反對等級制度，其主流信仰為主張人人生而平等的基督教，認為家庭成員的關系都是平等的，父母不會也不應干涉子女的決定，人人獨立，人人平等，等級觀念較弱，體現出較小的權力距離。

在電影《別告訴她》中，比莉成年后就已經獨立生活，即使生活壓力很大也沒有依靠父母，顯示出美國人的自由、獨立和平等意識。為了奶奶的病情，遠在日本的大孫子聽從了長輩的話舉辦了一場假婚禮，只為了讓奶奶開心地度過最后的時光。在比莉即將離開中國飛往美國時，奶奶遞給她一個紅包讓比莉買點好東西，不要委屈自己。盡管比莉30歲了，但是奶奶還是把比莉當成孩子看待。比莉的媽媽對她很嚴格，總想掌控她的人生，因為比莉30歲還沒有穩定的工作，面試藝術機構卻遭到了拒絕，媽媽認為比莉沒有達到她的期望，就在親戚面前說比莉是“下跌股”。在比莉獨自飛回中國看奶奶時，她責怪比莉不事先通知她一聲就來陪奶奶。在餐桌上，一家人吃餛飩時媽媽雖然詢問比莉想吃幾個餛飩，但最終卻替比莉決定應該吃幾個。這些都體現出了中國的家庭觀念更多的是長幼有序，晚輩要服從長輩。而美國社會觀念中更多追求平等權利，子女和父母都是平等的，這些都顯示出了中西方權利觀的差異性。

中西方的文化融合

從電影《別告訴她》中可以看出，中美文化雖然存在很大的差異，但兩種文化也可以從矛盾沖突中逐漸走向融合與交匯。比莉和她的長輩們作為兩代移民，分別代表了中美不同的文化。比莉作為美國的第二代移民，深受美國文化特質的思想觀念影響的她追求平等和自由，而其長輩們均為外來第一代移民，深受中國文化的深刻影響，并仍然遵循著傳統的東方價值觀念及生活準則，因此家中充滿移民家庭中兩代人特有的跨文化沖突。但最終比莉愿意尊重和接受中國文化，對文化差異報以尊重與理解，這也告訴觀眾：在生死面前，中西方文化的沖突與糾結孰是孰非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達到人們心中共同美好的結局。

結語

電影《別告訴她》展現了中美文化的沖突和差異，認為只要相互理解、求同存異，最終就可以在兩代人心中建立起認同的橋梁，從而實現文化融合。當今全球化不斷縱深發展，不同國家的經濟、政治呈現出跨國化特征，不同文化間的碰撞和融合成為必然走向，我們要抱以開放、包容的姿態看待文化差異，以他之長以補己之短，客觀對待不同文化間的差異和沖突，在保持自身文化獨立和自信的同時也要去吸收并借鑒其他文化的長處，在承認文化差異的同時尊重不同的文化，從而在提升本國文化自信的同時實現多元文化的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