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符號學視角下的城市文化名片

□ 朱怡蓉

從電影誕生之初到百年后的現代電影，城市文化貫穿在電影劇作、人物塑造、背景展現等各個方面。讓·米特里認為所有電影影像都包含知覺層、承擔著故事敘述的功能層以及超越感知和敘事層的表意層，這三個層依次類推形成一個多級表意的生成系統。Melnyk理解的城市文化和電影的關系是內部與外部的城市人物在電影語言中具有獲得感。Kent認為不同的電影藝術創作會改變或提升人們對于城市的認知，偏見與積極認知相互交融。可見，電影作為一個獨特的藝術觀察視角，在與城市文化的結合中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

從黑白電影及默片時代開始，城市特點及相應文化符號就已經被創作者有意融入到電影內容當中。學者Brasch認為卓別林《摩登時代》融入了蕭條時期美國城市特點，雖然沒有特指是哪個城市，但是全世界都會認為是紐約，這種影響力傳播是高級的、潛移默化的。陳遠認為，《羅馬假日》塑造了美國人對于羅馬、巴黎、阿姆斯特丹等城市印象，其實展現的是對于“高級別文明”的精神向往。

自從電影引入到中國后，中國觀眾通過電影中所展現的元素看到了西方世界，其中很大一部分人是由于某一部電影才開始了解了城市文化。在《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中，觀眾因主人公的愛國主義情懷而深受感動，感嘆薩拉熱窩這個英雄的城市如此美麗；《北非諜影》取景于卡薩布蘭卡，很多觀眾甚至不知道卡薩布蘭卡的地理位置及所屬國家等信息，但他們卻記住了這個城市；在《西西里的美麗傳說》中，羅馬和佛羅倫薩的城市風光令人無限遐想。學者Shonfield認為電影等藝術作品賦予人們對于城市更多想象力，這種力量通常會帶來很多產業的繁榮與發展，如旅游、交通、紀念品等，使遠在千里之外的人也會有消費動力。

在本文中，筆者根據電影劇作理論、國內外經典城市電影類型、城市與電影的關聯性等方面來闡述相關觀點。

電影與城市文化

近些年來，越來越多的學者認為電影與城市文化結合得越緊密，越能突出城市特點，增強城市文化的傳播影響力。此外，電影作為藝術語言能夠帶動攝影、美術、文旅、商業等發展，對城市產生相關影響，通常這些影響是長久的，并且有些影響并不能在當時社會環境下顯現出來。筆者認為，電影和城市文化這種關聯性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城市符號與電影創作的互為正向影響。Alifragkis等學者認為城市遺跡或角落等地方正在被鏡頭語言所重塑，電影市場的繁榮正在為一些被大眾所忽略的城市的地方塑造新文化。他還認為，電影如《末代皇帝》等，將城市遺跡、城市文學與故事、藝術創作進行了偉大的探索，以電影為核心，很多寶貴資產得以保留，成為后代人學習和借鑒的榜樣。此外，地標性建筑、方言、服飾、街道標識等符號在電影中出現時，會被觀眾輕易認出是哪座城市的哪個地方，創作者想要展現的情節和線索也能夠以最簡單的形式傳遞給觀眾。托馬斯認為電影中的“圖像志”包含了一種不斷重復而產生的敘事和視覺編碼過程，并反映出一套價值體系。“圖像志”的概念更像是在電影中展現城市或地區文化符號，是不同城市類型之間區分的劃分依據之一。筆者認為，城市標志和所對應的文化給予創作者靈感，創作者基于文化理解進行電影藝術加工，達到城市和對應電影影響力傳播的正向相關性。

電影為城市帶來文化旅游收益。毫無疑問，電影市場的繁榮促進了城市在文化藝術上的市場繁榮，人們對“電影故事”產生感知，自然也會對相應的城市文化產生興趣，產生旅游、購物等消費行為，而當下得益于互聯網、電子商務的快速發展，文化能夠跨媒介快速傳播并產生巨大影響。圍繞著英國首都倫敦誕生的《007系列》《憨豆特工》《帕丁頓熊》等影片的全球熱映，每年為倫敦這座城市帶來百億美元的旅游直接收入，相關的文創產品更是熱銷全球；《天使之城》《亂世佳人》《教父》《洛杉磯之戰》等好萊塢式電影的上映，為洛杉磯這座移民城市補足了文化內核；《天使愛美麗》《午夜巴黎》《日落之前》大量運用巴黎街頭街區作為電影背景，是城市文化藝術宣傳的教科書級別的存在。人們從中不難看出，具有世界級影響力的電影中大量運用了城市文化作為其背景，其中更是有諸多導演對城市文化探索及創作的不懈努力，使得城市在文旅市場中因電影產業的發展而受益。

近些年來，中國電影市場也有一些不錯的電影與城市文化相結合而促進文旅市場發展的優秀案例。電影《八佰》中對于中國軍隊保衛四行倉庫進行了深入的刻畫描寫，熱映之際一些旅行社和戶外俱樂部推出了以四行倉庫為核心的上海城市觀光旅行項目，與之相似的還有《羅曼蒂克消亡史》《1921》《愛情神話》等一眾反映上海城市面貌的經典電影，都極大地促進了上海旅游業的發展；部分電影如《奇跡笨小孩》代表深圳創業精神，《黃金時代》展現了蕭紅與武漢這座城市的不解之緣等，都間接帶動了相應城市的文化宣傳與文旅產業發展。筆者認為，文化旅游是電影的后續產業或下沉市場，優秀的電影通過后續的旅游活力能夠體現其時代價值和影響力。

城市文化賦予電影主創其背景屬性。社會成長背景是塑造一個電影導演或制片人的性格或電影風格最重要的因素之一。Hedling在對一個電影制片人進行長時間跟蹤研究后指出，其在印度孟買生活的童年、英國倫敦的上層生活、法國巴黎的不安社交經歷使其電影表達充滿了“麻煩和憤怒”。韓琛認為中國第六代導演因生活在不同的城市和地區文化中，所產生的電影藝術類型也有極大的差別。可見，電影藝術在對城市文化的表達中離不開電影主創人對城市的認知與理解，其表達色彩也往往是主觀的。

一些學者對于電影主創是否能夠跳脫出其文化背景來創作電影藝術持負面態度。季峰認為導演對于“都市意象”這一系列電影的創作彌漫著悲觀主義色彩，除城市化進程把中國社會面問題放大以外，與導演自身在城市中的成長環境似乎存在著緊密的聯系。另外，他認為主創自身的人物矛盾、社會矛盾、互動關系等因素始終伴隨著電影創作過程的各個環節。梁文雪提到，《蝙蝠俠》系列電影對于哥譚市的虛構是極具有現實隱喻的，里面包含了主創團隊對于社會若干問題的反思和解答，例如古巴導彈危機、海灣戰爭、蘇聯解體等。對于對獨立電影藝術的堅持，“蝙蝠俠”及“哥譚市”的構思完全來源于現實社會及城市文化，主創無法逃脫現實世界來創造虛構世界；電影《全面回憶》中塑造了“宗主國”和“殖民地”兩個世界，分別對應的城市是倫敦和悉尼。一些電影批評家認為導演依然具有強烈的封建帝國主義思想，即歐洲為思想和文化先進的地區，其他地方為文化落后的“殖民地區”。

筆者對以上觀點表示支持，無論是漫威影業的超級英雄系列，還是科幻系列電影如《星際穿越》等，主創及導演均從自身故事、社會文化、城市印象、大眾熱點等角度取材，進行藝術加工，通過銀幕方式呈現給大眾。城市文化是電影主創團隊的取材土壤，也是精神來源，但不可否認的是，主觀的、刻板的城市印象和價值判斷，往往也會為電影帶來更大的批評聲音。

電影與城市文化結合中出現的問題

在本文中，筆者回顧了電影與城市文化相關聯的相關文獻，通過國內外相似電影的類型對比，總結出上述三個方面的正向影響。根據筆者的認知和學習經歷，同樣也發現了在我國電影產業發展過程中與城市文化結合時出現的一些問題。

需要強調城市文化對于藝術創作的重要性。近些年，在電影作品選材的過程中，主創者往往選擇發生過的故事進行二次創作，這就意味著電影故事情節勢必有一部分是脫離現實背景環境的，或者地區文化只有少量出現，這部分內容與觀眾互動感不足。例如反映杭州地區文化的動畫電影《白蛇·緣起》，或者是民國時期北平的代表作《霸王別姬》等，都通過一些城市歷史文化符號讓觀眾知道故事發生的背景。現代電影如《開往春天的地鐵》《城南舊事》《老炮兒》等反映的是北京人的市井生活狀態，導演大量運用了“胡同”“大雜院”“公交”“酒吧”等街頭文化。誠然，上述反映生活狀態的電影具有滲透性和話題性，但在對外宣傳文化尤其是城市文化形象上，這些作品卻提供了大量的負面素材。

此外，從探索城市精神、城市文化或者從城市特點引出電影故事等方面，筆者認為這樣類型的作品在市場的占有率嚴重不足。以2021年金雞百花電影節入選作品為例，只有《我和我的家鄉》聚焦了城市和鄉村之間的聯系，或者說通過城市優勢資源和文化促進鄉村振興等，其他電影如《懸崖之上》《你好，李煥英》等，都是以哈爾濱、湖北襄陽等城市作為背景進行了藝術創作，但似乎又與相應城市文化存在一定程度的割裂。

影視與城市文旅結合相關政策引導不足。大眾通常可以看到在某部電影的結尾會標明支持單位的名字，例如“某省文化和旅游局”“某市廣電局”“某區宣傳部”等，但在相應的文旅市場應用、推廣、宣傳、投入方面，政府單位作用的缺失是顯而易見的。相關部門往往存在后知后覺的狀況，即在電影產生影響力之后才匆匆忙忙“蹭熱度”，開始推廣相應文化旅游產品。這種“后置服務”的做法通常游客是不買賬的，或者是以看熱鬧的方式來看待此類作為。例如，《你好，李煥英》的熱映促進了襄陽市的旅游市場，相關單位并沒有及時出臺應對此類文化事件的相關策略，與之相對應的更多是民間旅游團、民宿、酒店的積極反饋。可以看出，電影市場對城市帶來旅游、宣傳、文化創意、形象等方面是具有極大的促進作用的，這些資產對于城市及相應政府單位來說也是正向的寶貴資產，需要更好地加以利用。

另外，在一些虛構和架空的電影題材中，城市管理者通過配合、聯營等方式，為電影制作團隊提供相應支持并獲得積極收益。深圳這些年通過電影藝術為城市形象的樹立和增強城市影響力提供了大量的支持，例如《我和我的父輩》中開心麻花團隊承攝《少年行》，在深圳大量取景，通過科技和未來的故事主線給觀眾樹立“科技之城”的城市形象；在《奇跡笨小孩》中，以主人公景浩為代表的奮斗者給觀眾展現了在深圳這座城市中不畏困難，勇于創業，抓住一切機會讓自己和家人過上幸福生活的創業精神。但在塑造城市形象的過程中，深圳在電影市場上也走過不太平坦的道路，《花季·雨季》展現了外來子弟的青春迷茫，《美人魚》強調環保、熱愛自然的主題，卻沒有被更好地開發和利用。

筆者認為，城市管理者不應該以觀望和“事不關己”的態度看待此類問題，應該積極與電影團隊聯手，一方面是確定在電影中展現的城市文化能夠得到正向傳播，另一方面也能夠保證電影上映后期能夠在文旅市場上與之進行相應配合，獲得更多收益及更大影響力。

針對電影與城市文化結合的建議

筆者通過對城市文化和電影產業結合的多年研究經驗以及國內外相關課題的研究經歷，對此類問題提出如下建議：

第一，城市管理者應該積極配合電影制作團隊在城市中的取景、部分改造等拍攝工作，不建議讓團隊集中到影視基地、文化園區或相應“方便”管理的地方進行工作。

第二，城市管理者就文旅內容的研發和推廣、文化創意產品的設計、新聞、宣傳等方面全程與電影制作團隊進行磋商和探討，討論產業融合的可能性以及未來轉向文化旅游產業的內容和方向，保證城市宣傳和文旅內容的收益最大化。

第三，電影制作團隊應重視“主觀性”對于城市形象的影響，由于我國電影審查制度的獨特性，需大力傳播城市正向形象及文化，在隱喻表達上要注意對城市形象的影響。

第四，應加大城市文化與電影視角的學術關聯性，邀請相關學者舉行相關學術論壇，保留此類文化財富，用于城市的建設和文化宣傳當中。

第五，應擴大電影對文旅內容產出的積極效益因素，例如主題公園、主題民宿酒店、電影藝術畫廊和博物館、電影取景地、文旅研學活動等，加強城市文化、電影藝術、文旅內容的有效鏈接，加快城市文化儲備計劃縱深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