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立紅
(山東大學 法學院,山東 青島 266237)
我國多部法律法規要求網絡服務提供者承擔一般性的事先審查義務,以對平臺上的違法內容進行過濾。但在版權侵權領域,基于對促進互聯網產業發展及技術能力有限等現實因素的考量,互聯網平臺不需承擔版權內容過濾義務,并可援引“避風港”原則免責。區塊鏈技術已成為互聯網行業的基礎技術,流量導向的經營模式也改變了行業生態,現已具備引入版權內容過濾義務的技術基礎與現實基礎。版權內容過濾難免會與隱私權、信息權等公民權利發生沖突,且內容過濾技術的運行模式決定了其難以準確分辨合理使用、授權許可與內容侵權。因此,需要準確劃清內容過濾的邊界,并構建完善的錯誤過濾救濟體系。通過對版權內容過濾可行性、正當性及具體運作機制的研究,筆者希望為版權內容過濾體系的引入奠定理論基礎。
版權內容過濾的手段是伴隨著傳播媒介的發展而進步的。編輯出版是印刷傳播媒介的過濾機制,節目編制是廣播電視傳播媒介的過濾機制,信息過濾是網絡傳播媒介的過濾機制。隨著技術的發展,版權侵權內容的事前過濾有了強有力的技術支持,在版權保護實踐中,部分平臺已采用區塊鏈技術開展版權侵權內容過濾工作。
狹義上,區塊鏈是一種按照時間順序將數據區塊以鏈條的方式組合成特定數據結構,并以密碼學方式保證的不可篡改和不可偽造的去中心化共享總賬;廣義上,區塊鏈技術則是利用加密鏈式區塊結構來驗證與存儲數據,利用分布式節點共識算法來生成和更新數據,利用自動化腳本代碼(智能合約)來編程和操作數據的一種全新的去中心化基礎架構與分布式計算范式。也有學者將區塊鏈定義為一種按時間順序來組織數據區塊,不同區塊之間按序形成鏈條狀連接的數據結構,借助這種數據結構構建而成的數字賬本。這些數字賬本中所記錄的正是海量的交易信息,保存和運行賬本的節點通過分布式網絡連接起來,再通過數據加密、分布式共識、經濟激勵等機制來保證在一個沒有中心化授權的開放網絡環境中實現賬本數據的安全共享。區塊鏈技術是一種顛覆性技術范式,有去中心化、過程可信和可追溯性三大特點。
區塊鏈中的哈希算法決定鏈上數據的真實性和不易篡改性,該技術可在版權內容過濾上發揮重要作用。簡而言之,哈希算法將區塊鏈上的較長數據映射為一段較短的數據,該較短數據即為原數據的哈希值。原數據的哈希值唯一且會隨著大數據的變化而變化。不同的文件可以形成不同的哈希值,該特性可以使數據和文件形成有效的一一對應關系。可將上傳至平臺的作品與已建立的哈希值數據庫文件進行比對,從而實現版權侵權內容的自動過濾。相較于內容元數據檢索技術等版權內容過濾技術,區塊鏈技術的識別準確性更高且運行效率更快。但不可否認,以哈希值為基礎的版權內容過濾技術并非絕對精確,如果侵權內容的上傳人在原文件的內容或形式上進行一定的變化,數據的哈希值也會隨之改變,對比哈希值的過濾方式的準確性也會因此受到影響。例如,音樂作品的儲存格式或時長的改變就會對作品的哈希值產生影響,如果侵權人刻意對作品進行修改,版權內容過濾的準確性必然會受到影響,對比標準選擇和侵權構成的認定對區塊鏈技術下的版權內容過濾有著重要的意義。
實踐中,區塊鏈技術已在網絡環境版權保護領域發揮了一定的作用。各大網絡平臺將區塊鏈技術納入其內容過濾算法之中,用以提升其算法的準確性,有效打擊了版權侵權行為,實現了對版權人利益的保護。
依托相關技術,互聯網平臺以吸引用戶注意力的方式獲取流量,并將用戶的注意力資源轉化為經濟收益。
在信息經濟時代,注意力是一種能夠有效獲得流量的方式,受眾注意力是獲得經濟收益的必要條件。以短視頻平臺為代表的網絡服務商正是通過不斷抓取公眾注意力的方式獲取流量,從而實現經濟收益。在此,以UGC平臺為例對互聯網平臺“流量變現”的盈利模式進行剖析。
UGC平臺提供大量吸引用戶注意力的內容,并基于用戶的共同興趣實現內容的精準投放。平臺還利用互聯網時代人們注意力集中時間短這一特點,提供核心內容的快速投放,從而獲取更大利益。例如,大量短視頻的背景音樂僅僅是某音樂的開頭或副歌部分,短視頻制作者通過影視劇剪輯的方式博取關注,此類使用版權人作品的行為均未經合法授權。
現階段某些視頻平臺的主要利潤來源是以流量變現為基礎的,部分平臺“成為大量流量的聚集地后,通過廣告服務來進行盈利”。UGC平臺最主要的收益來源為廣告植入,這是平臺將流量轉化為收益的最主要方式,廣告主利用短視頻平臺凝聚用戶注意力所產生的流量實現了準確、高效的產品宣傳。除此以外,UGC平臺還可通過直播帶貨以及主頁櫥窗售賣等方式實現盈利。在這兩種模式下,上傳作品的用戶是影響利潤數額的核心要素。從視頻平臺的收益模式角度來看,平臺方的盈利取決于流量的大小,這也為某些互聯網平臺為擴大其流量而漠視平臺上的版權侵權行為提供了解釋。
首先,互聯網平臺上版權侵權形式多樣。從對版權人作品的使用方式角度來看,可以將傳播行為分為“同質傳播行為”與“異質傳播行為”。“同質傳播行為”是指,無論作品以任何形式表現,其表達的內容都恒定不變,主要以搬運行為和混剪行為兩種方式表現出來;而“異質傳播行為”則是基于對他人作品的演繹而產生的一種傳播行為,將他人的文字作品進行改編、翻譯或者表演形成新的作品就是典型的“異質傳播行為”。多樣化的作品使用方式無疑加大了版權人維護權利的難度,尤其是對于異質傳播,版權人很難準確定位具體的侵權行為,僅憑版權方的力量難以實現對作品的充分保護。
其次,互聯網平臺上版權侵權頻發。侵權短視頻借助網絡平臺,以極快的速度廣泛傳播。我國互聯網法院司法實踐中的現實數據也可對此進行印證。廣州互聯網法院發布的《數字作品知識產權保護司法觀察報告》顯示,自廣州互聯網法院成立至2020年4月17日近一年半的時間內,該院共受理圖片、音樂類作品侵權糾紛35191件。杭州互聯網法院發布的《網絡著作權司法保護報告》表明,在2017年5月至2018年4月,杭州互聯網法院共受理著作權案件2826件,其中侵害作品信息網絡傳播權糾紛為2736件,占比96.81%。通過“北大法寶”進行案例檢索可發現,自2018年9月9日北京互聯網法院成立以來,該院審理并在網絡上公開的裁判文書共計88690篇,其中案由為著作權侵權的裁判文書有46626件,占比52.57%。由數據可知,互聯網法院所審理的案件中有相當比例的網絡環境版權侵權案件,這些數據直接體現了我國互聯網版權保護的狀況。
最后,網絡版權維護難度大?;ヂ摼W環境中,版權侵權通常具有多點、多發的特點,侵權人往往在多個平臺同時傳播侵權內容,受眾數量急速增長。在無法獲得平臺方技術支持的情況下,證據的收集和固定會耗費版權人大量成本。在訴訟成本高、權利維護周期長、判賠數額低等現實問題面前,版權人通過訴訟有效維護權利的難度加大。即使法院判賠數額符合版權人預期,因侵權者往往為責任能力有限的自然人,版權人權利的實現也難以得到保障。
責任自負原則和責任相稱原則是法律責任理論的基本原則,是法律公正精神在責任歸結上的具體表現,也是民事責任分配應當遵循的基本準則。具體而言,責任自負是指行為人應當對自己的違法行為負責,責任相稱的含義為法律責任應當與違法行為的性質、危害以及行為人的主觀惡性相適應。責任應當與收益相匹配已成為全社會的共識。但在互聯網版權侵權領域內,前述原則并未得到充分貫徹,視頻制作和上傳者將原創作品的剪輯、搬運變成了獲得收益的手段,用戶欣賞作品得到了精神上的滿足,平臺方則利用流量獲得了利潤,而版權人卻未能通過凝結著他們創意與汗水的作品獲得應有的回報。作為利益獲得者的互聯網平臺理應積極配合版權人維護權利,從而保證行業在合法軌道上發展。但現實卻是,某些平臺方利用“避風港”原則,將維護權利的矛頭引向責任能力較差且可替代性強的上傳用戶,即使部分視頻制作與上傳者因被訴停止了侵權行為,仍會有其他視頻制作與上傳者上傳視頻并取代他們的位置,作品被重復侵權的現象屢見不鮮。在這樣的機制下,互聯網平臺沒有充足的動力來限制用戶上傳侵權內容。該模式與公平原則明顯相悖,急需完善。
版權內容過濾難免會與隱私權、信息權等權利產生沖突。因此,有必要對這些問題進行充分探討,在法律上和價值上來論證平臺方承擔版權內容過濾義務的合理性,為版權內容過濾義務劃定清晰而明確的邊界。
平臺方承擔版權內容過濾義務意味著平臺需在作品發布之前對作品內容進行實質性審查。雖然大多數用戶將其作品上傳到平臺的目的是使其作品為不特定的公眾所知悉,但各大平臺都存在上傳后不公開的私密作品,且一些網絡儲存服務并不具有公開性。有觀點認為,平臺方采取版權內容過濾措施會對用戶個人隱私權產生影響,該制度會對網絡用戶的個人隱私保護權帶來一定風險。因此,應當在對隱私權保護的界限進行探討的前提下從利益平衡的角度權衡二者的關系。
1.隱私權保護的界限
英國《牛津法律大辭典》將隱私權定義為,“不受他人干擾的權利,關于人的私生活不受侵犯或不得將人的私生活非法公開的權利要求。”網絡隱私權則是個人隱私權在網絡環境中的延伸,具體而言包含以下兩個方面內容,一方面是指公民在網絡環境下私人生活安寧權和私人信息不被他人非法侵犯的權利,另一方面是指禁止在網絡上泄露與個人有關的敏感信息的權利。本文中所探討的過濾義務和隱私權之間關系中的隱私權主要指代的是后一種網絡隱私權。
版權相較于其他民事權利具有更強的公共產品屬性,對版權的保護不僅體現出對版權人私權益的保護,更能體現出公共政策鼓勵創新的態度,從而實現版權法鼓勵作品傳播,促進文化、科學事業發展和繁榮的目的。因此,雖然互聯網平臺履行內容過濾義務會對網絡用戶的隱私權產生一定的影響,但這并不必然使得內容過濾失去理論上的正當性。并且,應當明確劃定隱私權保護的界限,為平臺方版權內容過濾預留空間。
首先,對隱私權限制的主觀因素是指個人所表明的真實隱私期待,具體而言是指權利人是否具有將某些信息作為不為公眾所知的秘密的真實意愿。盡管在很多情況下,從社會一般理性人的角度來看,信息的主觀隱私期待是合理的,但如果可通過權利人的行為推斷出其主觀上可能不存在保密的真實意愿,該信息也會因欠缺主觀條件而不被納入隱私權保護的范圍。同理可得,用戶將作品上傳于能為不特定多數人所瀏覽的互聯網平臺,客觀上這些作品“作為搜索結果顯示的數據,被保存在搜索服務運營商的搜索服務器的外部記憶裝置中,可以發送給搜索服務的使用者”。從其行為即可推定,用戶在主觀上并不具有真實的隱私期待,該信息也不能作為隱私權所保護的客體。
其次,客觀層面上對隱私權保護具有合理性和合法性。具體而言,是指應當將隱私權的救濟限定在社會可接受且客觀公正的范圍內,不得依據個人隱私偏好延伸保護范圍,防止因隱私保護而使社會運營成本顯著增加。同時,在隱私權保護的客體上,應當將隱私信息涉及社會或他人的重大利益關切作為進行保護的客觀前提條件。
2.機器過濾的手段正當性
區塊鏈等先進技術的廣泛運用讓互聯網平臺承擔版權內容過濾義務具有了技術上的可行性。在區塊鏈技術下,計算機通過對文件特有哈希值進行對比以及根據算法和數學模型進行邏輯判斷,實現對文件的具體內容進行審閱。實際上,區塊鏈下的版權內容過濾是借助代碼和指令進行輸入、計算、對比和輸出的,人工智能的發展尚未達到能夠實現準確且高效機器閱讀的程度,人工智能深度學習技術的理論基礎也是對訓練集特有的特區和模式進行匹配,而非對訓練集內容的理解。波斯納指出,“計算機對于數據的搜集和處理不會侵犯個人隱私?!?span id="g0gggggg" class="footnote_content" id="02bd1fbd6f18d074873d9dec3e8d2a39" style="display: none;">Richard Posner, “Our Domestic Intelligence Crisis”, t, December 21,2005,p.31.原因在于,“從證據的特征來看,電子數據是存儲于電腦、手機、網絡服務器等電子介質中的二進制代碼”,計算機并非有意識的人,其僅是基于程序的設定來對代碼化的信息進行邏輯上的判斷。
3.版權內容過濾的目的正當性
如前所述,只有在涉及他人核心利益關切時,對隱私權的限制才有了法理上的依據。根據比例原則,對隱私權限制的程度應與目的的正當性程度成正比。版權作為一種具有公共產品屬性的財產權,可以構成隱私權限制的正當理由。核心原因在于,版權保護所帶來的社會收益的增加要大于適度限制隱私權所產生的社會成本。版權作為知識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已可以與石油、煤炭等天然資源并列成為戰略資源。保護版權就是保護創新,而創新是引領發展的重要推動力,也是體現我國國際競爭力的核心要素。從用戶的角度看,網絡用戶在享有便捷、高效的互聯網服務的同時,也有義務對適度的隱私權限制行為進行容忍?!痘ヂ摼W信息服務管理辦法》和《網絡信息內容生態治理規定》均要求網絡服務提供者對用戶發布的內容進行違法性審查,否則網絡服務提供者需承擔法律責任。
互聯網平臺上承載著大量信息,在數字時代,網絡平臺成了社會主體進行信息交流的主要渠道。有觀點認為,網絡服務提供者會因版權內容過濾而妨害社會信息交流,與版權法律制度鼓勵創新和作品傳播的立法宗旨相違背。機械過濾會導致過濾錯誤情況的出現,而錯誤過濾會對社會信息交流產生影響。例如,在過濾技術尚不夠成熟的時期,歐盟法院也有過認定版權內容過濾義務妨害社會信息交流的先例,其原因在于過濾措施并不能有效地分別版權侵權和合法信息,諸如合理使用之類的合法使用他人作品的事由也會被技術認定為侵權。
雖然版權內容過濾會對社會信息交流產生一定影響,但前述負面影響的效果可以被壓縮,從利益衡量的角度看,版權內容過濾義務的正當性并不受影響。首先,應賦予被刪除作品的用戶以復議權,可通過套用“避風港”原則的“反通知”規則建立起一套異議機制,使平臺方對自己的過濾行為進行二次審查并給出合理解釋。其次,在以區塊鏈為代表的過濾基礎技術已經取得長足進步的情況下,版權內容的技術對比方式更為準確、高效,構建版權內容過濾體系的正面作用已遠遠超過其負面效應。
如前文所述,區塊鏈技術下的版權內容過濾是以哈希值對比方式進行的,但該方式無法對合理使用和授權許可等情形進行準確區分。因此,需要在制度設立上采取一定措施規避版權內容過濾技術的短板。可能導致過濾錯誤的原因有二,其一為合理使用和法定許可等對版權的法定限制,其二為授權許可。針對上述兩種成因,應從制度構建上提出解決方案。
合理的過濾標準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解決版權內容過濾與合理使用等例外情形的沖突。版權內容過濾技術的運行要求互聯網平臺必須給出具體的數值標準,在整個作品或核心部分的重復率達到該標準時即運用技術手段進行過濾。我國法律和司法實踐并未設定或者形成對合理使用等例外情形進行量化設置的規定。如果將該自由裁量權完全放給互聯網平臺和各地法院,則會導致保護標準和司法適用的不統一,版權內容過濾制度設置的目的就無法實現。因此,有關機關可從“絕對數量”和“相對比例”兩個維度制定具體的量化指導標準。在過濾方法方面,如果兩個作品在哈希值的重復上達到一定的比例,則可認定為構成侵權,從而降低合法的使用行為被屏蔽的可能性。并且,可通過區塊鏈手段實現更為精確的過濾。以音樂作品為例,可對音樂作品的副歌部分進行重點標注,如果該重點部分出現高比例的重復,則構成版權法定限制的概率較低。也有學者提出,可從算法角度對版權內容過濾技術進行優化,將版權合理使用等法定限制的認定規則融入算法,減少版權法定限制與以版權內容過濾技術為代表的版權自動執法之間的沖突。
美國《數字千年版權法》構建了“避風港”原則?!氨茱L港”原則以免責條件的形式出現在美國《數字千年版權法》中, 網絡服務提供者援引“避風港”原則的前提為已在其平臺上采取必要的版權保護技術措施。2006年,國務院印發《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 ,通說觀點認為該條例創設了我國法中的“避風港”原則。2009年《侵權責任法》于第36條規定了“避風港”原則,其中第3款具體規定了相關規則,并將“避風港”原則的適用范圍擴展到整個網絡侵權領域,不再限于版權保護的范疇。2020年《民法典·侵權責任編》將《侵權責任法》中的1個條文拓展為4個條文——第1194條承繼了《侵權責任法》第36條第1款的規定,第1195條是關于通知有效性、轉通知和錯誤通知的規定,第1196條設置了“反通知”制度法定情形下終止措施的義務,第1197條將“應當知道”也列為網絡服務提供者承擔連帶責任的主觀要件。由此,我國網絡侵權領域形成了“通知—刪除—反通知—訴訟/恢復原狀”的保護流程。
在版權內容過濾制度構建過程中,可通過合理的“通知—反通知”規則來避免錯誤過濾?!巴ㄖ赐ㄖ币巹t來源于“避風港”原則,是平衡版權人、網絡服務提供者以及上傳用戶三方權利的重要方式?!巴ㄖ币巹t可以為網絡服務提供者指明侵權范圍,提高平臺運行的效率,而“反通知”規則可為網絡用戶提供救濟途徑,避免其合法權益受到影響。美國學者指出,“通知”與“反通知”規則不僅為版權人提供了快速制止侵權的機會,也為網絡用戶提供了申辯和恢復合法信息的機會。因此,在版權內容過濾制度運行過程中,可通過“通知”和“反通知”來對錯誤過濾進行救濟,保證制度目的的實現。
首先,在版權內容過濾義務制度的“通知”規則中,版權人不需提供涉案作品的具體位置即可構成合格通知。具體而言,版權人向互聯網平臺發送通知,指出平臺上存在侵權內容后,互聯網平臺就有義務對作品進行過濾,采取措施防止侵權內容的再次上傳。版權人有義務將被許可使用人的名單提供給網絡服務提供者,即被許可使用人可享有過濾豁免。一旦因版權人通知的原因導致被許可使用人的合法權益受到損害,版權人就應對錯誤通知給合法權益人造成的損害承擔責任。
其次,“反通知”是維護版權合法使用人權益的重要方式,合理“反通知”規則的建構對防止錯誤過濾尤為重要。相較于“避風港”制度下的“反通知”規則,此處的“反通知”規則有以下幾點不同:第一,傳統的“通知—刪除”規則下采用的是定點清除、定點恢復的方式,而版權內容過濾義務制度下采取的是批量清除、定點恢復的方式,用戶的“反通知”僅對其作品發生效力,而不影響網絡服務提供者對其他作品采取必要措施,“反通知”并不必然會使版權人的“通知”失效。第二,在“反通知”出現的情況下,版權人會因是否構成法定例外情形與上傳用戶產生爭議,而網絡服務提供者無義務對該爭議進行裁決。因此,網絡服務提供者在收到“反通知”之后就應在法定期限內恢復被采取措施的內容。即使版權人再次對網絡服務提供者進行通知,在未經上傳用戶同意的情況下,網絡服務提供者無權對有關內容采取措施。版權人可通過法院訴前禁令的方式實現其目的,即使涉案內容被認定為侵權,已履行前述義務的網絡服務提供者也不需要向版權人承擔賠償責任。第三,在法定許可情形下,上傳內容因版權人的通知而被過濾后,可第一時間向版權人及網絡服務提供者發送作品的上傳行為屬于法定許可的“反通知”,網絡服務提供者自收到通知后應立即解除相關措施。如版權人與上傳用戶就是否構成反通知以及費用的支付等問題發生爭議,由雙方自行解決,版權人就該內容再次向網絡服務提供者發出的通知不產生法律效力。因此,雖然在形式上版權內容過濾制度下的“反通知”規則與傳統“反通知”規則類似,但二者在提起事由、法律效果等方面存在區別?!胺赐ㄖ币巹t能夠起到防止錯誤過濾并對錯誤過濾進行有效救濟的功能。
區塊鏈技術現已成為互聯網基礎技術,具有“去中心化”“可追溯”等特點,這些特點使得版權內容過濾在技術上成為可能。在技術層面上,互聯網平臺有能力利用區塊鏈技術對位于其上的作品進行主動審查和過濾。在流量導向的互聯網平臺運行模式中,平臺方缺少阻止侵權內容上傳的動力,版權人和互聯網平臺之間的權責分配明顯不合理,急需引入版權內容過濾義務以實現版權保護與互聯網行業發展的平衡。
版權內容過濾義務雖然會對諸如信息交流、隱私權等公民權利產生影響,但并不會構成對公民權利的侵犯,通過對公民權利與版權內容過濾義務關系的梳理可以為內容過濾劃定清晰、合理的界限。同時,基于過濾技術本身的特性,錯誤過濾不可避免,且內容過濾無法準確區分合理使用、授權許可等合法使用情形與侵權內容,但合理的過濾標準和以“反通知”為基礎的救濟規則可以最大限度防止錯誤過濾,并對錯誤過濾進行及時的救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