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類真人秀《再見愛人》熱播原因探析

□ 代夢媛

2021年7月28日，國內首檔以離婚為主題的紀實情感觀察類真人秀《再見愛人》，在芒果TV正式開播。該節目選擇了三組正面臨感情危機的夫妻，并為其提供一段為期18天的房車旅行，而在演播廳的第二現場邀請到李維嘉、胡彥斌等明星以及社會學專家沈奕斐，代表不同年齡段、不同身份的觀眾，對離婚這一社會現象進行觀察和討論。因題材新穎、內容豐富、矛盾突出而多次沖上熱搜，網友討論熱火朝天，豆瓣也給出了8.9的高分。

節目特點

新穎題材開辟新賽道。自2018年以來，觀察類真人秀呈現井噴式的增長態勢，題材多以親情、愛情、友情等情感為主，具有一定的社會性，加之第二現場觀察室的一些價值輸出，很容易引發大眾的廣泛討論和關注。關注增多，市場需求增加，進而導致同質內容大幅產出，僅是情感觀察類真人秀都能細分出好幾個類型。首先是專注于父母與子女關系的觀察，例如《我家那小子》《我家那閨女》《女兒們的戀愛》等；其次是戀愛情感推理類節目，例如《心動的信號》《戀夢空間》《我們戀愛吧》等；最后是展現夫妻關系的，例如《幸福三重奏》《妻子的浪漫旅行》等。整體來看情感觀察類節目的種類眾多，而且每一類別都有好幾檔類似的節目，同質化現象越來越嚴重，更甚者大多數都是“綜N代”，但是不少節目的后續系列評分明顯不如第一季，表明觀眾已經審美疲勞，但在流量還尚存的情況下，制片方寧愿固守陳規也不愿冒著大風險去創新。而實際情況是情感類真人秀亟需鼎新革故，開辟新視角，挖掘新題材。

2021年，《再見愛人》在這條戰火激烈的情感綜藝賽道上殺出重圍，脫離傳統的正向積極的情感題材，將夫妻情感危機真實地呈現在大眾面前。平臺首期播放量就突破6000萬，此后第12期達到芒果平臺的播放量冠軍，《再見愛人》無疑成功地開創了離婚綜藝的先河。另外，《再見愛人》在選角的時候也十分考究，選取了三組婚姻狀態各異的嘉賓，已經離婚一年的章賀和郭柯宇，正處于離婚冷靜期的王秋雨和朱雅瓊以及矛盾重重正準備離婚的魏巍和佟晨潔，而這三種情況恰好代表了當下社會最常見的婚姻狀態。三組嘉賓所面臨和呈現的問題、矛盾，包括性格興趣、生活習慣、表達方式等都具有社會普遍性，在婚姻親密關系的研究中也是極其具有參考價值的樣本。

主題聚焦現實熱點。如今泛娛樂化現象日益嚴重，眾多娛樂綜藝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為了迎合市場消費，以娛樂、消遣為主題的節目占據了主流，基本喪失了節目的社會意義和社會價值。優秀的綜藝節目應當承擔起正確的社會價值引導責任，讓觀眾在節目中感到愉悅的同時也有所思考。

從2003年開始，中國離婚率每年都在上升，即使在2020年，由于離婚冷靜期制度頒發的影響，離婚登記人數稍有下降，但依舊高達373.3萬對，約占當年結婚登記人數的二分之一。結婚率只減不增，離婚率又居高不下，所帶來的社會問題其實是十分嚴重的，國家層面已經采取措施積極調控，社會層面尤其是傳播媒介也應發揮其作用。

《再見愛人》緊跟社會現實，敏銳洞察到當今社會離婚率上升現象，意圖挖掘出大眾的痛點，直觀展現婚姻危機階段的種種矛盾，于是選取了三對不同情感狀態的夫妻，以更全面地展現各自之間無法調節的沖突，更是延伸出了很多關于情感、婚姻以及親密關系的探討。例如，婚后如何平衡自我與家庭的關系，夫妻之間如何進行有效溝通，夫妻之間的生育問題及下一代教育問題以及在家庭當中丈夫或妻子付出的身份認同等，而這些問題的探討也正是當下社會所需要積極探討的。觀眾通過《再見愛人》這面鏡子進行自我審視，發現自己的情感問題，結合觀察團的理性分析，共同探討夫妻之間的相處之道。從節目主題所傳遞的意義來看，《再見愛人》盡管是一檔綜藝節目，但是在適當娛樂的基礎上真正做到了有價值、有深度、有意義。

形式紀實大于“秀”。現階段國內的部分真人秀綜藝也逐漸融合紀實手法，但是有些節目做“秀”的成分較為明顯。《再見愛人》選取的三對主人公分別處于婚姻當中的不同階段，在人物設定上是完全遵照事實，另外節目的拍攝也是最大程度地展現嘉賓們真實的生活狀態，保證節目的真實性，削弱了真人秀中“秀”的成分，真實記錄了三對夫妻在這場為期18天的旅行中的相處過程。離婚題材相較于戀愛、結婚題材更容易展現其真實性，因為一般情況下，在鏡頭的直視下人們都會盡可能地展現優點，隱匿缺陷，而處于婚姻危機的夫妻，在彼此心知肚明的情況下還要面對鏡頭盡可能掩飾內心波瀾則并不容易，需要在直面鏡頭壓力和釋放離婚壓力中博弈。人性的復雜是最真實的，而這種真實性也是極具看點的。佟晨潔在餐桌上直接指出魏巍嗜酒的毛病，魏巍針對在節目中喝酒做出了解釋，佟晨潔拋出以往酗酒經歷，魏巍尷尬且憤然離席。魏巍極力想在鏡頭前面掩飾自己的過錯，而佟晨潔忍受不了，選擇在鏡頭面前直面婚姻矛盾。現實生活中和朋友、家人交流婚姻矛盾，尋求幫助，本是一件極其平常的事情，但是嘉賓毫無遮掩地暴露在鏡頭里，說明已經忍無可忍，不管后果如何只想發泄與直面，嘉賓們的反應也極大地展現了節目的真實性。《再見愛人》的節目設定就賦予了紀實的意味，將本來很私密的婚姻生活公之于眾，放大婚姻中的主要矛盾和難以解決的問題，從觀眾的角度就仿佛觀看了一部婚姻危機紀錄片。

真人秀節目為了好看也始終離不開“秀”，任何節目都需要一定的編排和議程設置，在真實記錄的情境下，藝術化的節目設置是對真實生活的升華。懸崖峭壁棧橋上的深情表露、夫妻協力的騎車比賽、通過描述印象手繪的畫像、滿足心愿的婚紗照，每一項活動都是節目設置，雖然刻意但不突兀。紀實性的基調，藝術化的處理，可以說是一次真人秀紀實化的完美嘗試。

三重觀察拓寬內容層次。常規觀察類真人秀的觀察模式往往較為單一，通常都是演播廳的第二現場嘉賓對第一現場真人秀嘉賓進行觀察，而《再見愛人》在此基礎上拓展了觀察路徑。首先節目包含典型的第二現場對第一現場的觀察，觀察團由李維嘉、胡彥斌、沈奕斐、黃執中等人組成。其中沈奕斐為復旦大學社會學系教授，在觀察分析的過程中能跳脫出節目嘉賓本身的情感問題，站在社會學的角度輸出了一系列有價值的觀點，拓寬話題維度，增加討論熱度。

比如《我家小兩口》就僅有第二現場的觀察，因為節目當中每對夫妻都是獨立的生活片段，相互之間沒有交集。而《幸福三重奏》中雖然不同夫妻有相處的機會，但是都有各自獨棟房間，生活互不打擾，面對一些問題沖突時，其他嘉賓的參與和反饋也僅僅是依據當事人的描述。《再見愛人》的真人秀嘉賓吃住行都在一起，在旅行團的大集體之下，每對夫妻也構成了一個小團隊，正是因為這種關系使得每一對夫妻的相處模式都會毫無保留地展現給其他夫妻，而其他夫妻在這一過程中也擔任了觀察員的職責，進行了一次身臨其境的隱形觀察。這就是《再見愛人》的第二層觀察模式。

節目還設置了倪萍、付笛生、任靜等飛行嘉賓，在分析夫妻團的問題的同時，依據自身的婚姻生活或者愛情觀給予一定的見解和指導。不同夫妻之間的觀察、第二現場嘉賓的觀察以及飛行嘉賓的觀察，共同構建了該節目的觀察體系，增添了節目看點，更豐富全面地展現了不同身份不同年齡的婚戀觀。

受眾需求

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指出了人的五種基本需求，分別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歸屬和愛的需求、尊重需求、自我實現需求。馬斯洛認為人類需求是有層級的，當低級需求得到滿足后會追求更高級的需求。在當今社會，物質得到基本保障之后人們對于精神層次的需求就更為迫切，而《再見愛人》的觀眾也是希望在觀看節目的過程中獲得某種心理層面的滿足。

滿足受眾的休閑娛樂需求。娛樂性是綜藝節目的基本屬性，觀眾收看節目的基本要求也是為了獲得娛樂，力求在觀看節目的過程中釋放壓力，獲得暫時的輕松愉悅的體驗。《再見愛人》雖然是一檔主題嚴肅的婚姻危機紀實觀察類節目，但不乏娛樂性的內容給觀眾解壓。例如魏巍酒癮大發，買酒請工作人員同喝，其熱情招呼的行為舉止模糊了節目幕前幕后界限，更進一步還原了嘉賓日常生活。尤其當下的觀眾都十分愛“磕糖”和“炒CP”，主動發現節目的樂趣。例如王秋雨采花送給朱雅瓊，耐心給朱雅瓊拍照，多次深情流露，網民直呼“憨憨直男鐵樹開花”。章賀和郭柯宇同騎車，郭柯宇摟著章賀稱有重燃熱戀的感覺，甜度直線超標。互聯網為粉絲提供了基礎平臺，擁有同一認知的粉絲會自動靠攏進入同一群體，構建一個相對穩定的虛擬的社會關系，從而進行更深層次的交流。就“磕CP”而言，對于節目方是屢試不爽的經典手段，對于粉絲而言，能最大程度地從粉絲群體中獲得心理認同，從而體驗到強烈的愉悅和滿足。另外，節目選擇房車旅行的模式，途徑喀拉峻、賽里木湖、禾木等北疆風景區，一路的饕餮盛宴帶給觀眾極致的視覺享受，很有效地治愈身心上的疲憊。

滿足受眾的窺私獵奇心理。人們總是對自己不了解的新奇事物或者新奇現象充滿好奇，這就是心理學上的“獵奇心理”。在《再見愛人》中，離婚一年的章賀和郭柯宇夫婦、考慮離婚的魏巍和佟晨潔夫婦、處于離婚冷靜期的王秋雨和朱雅瓊夫婦，將婚姻危機的三種階段真實地展現給觀眾，讓觀眾以合理的身份關注明星們的婚姻私生活。同時跟隨第二現場演播廳中的主持人對嘉賓進行分析，以上帝視角來看待三對夫妻，獲得視聽和心理的雙重滿足。每期節目預告總是展現意見不合甚至矛盾爆發的場面，究竟夫妻兩人經歷了什么會導致情緒波動，種種懸念更能激發觀眾對下集的期待和好奇。同時，夫妻之間的這種矛盾沖突真實而激烈，不少網友也擔心過節目是否能順利錄下去。節目過程中還邀請到嘉賓們的父母或者朋友來呈現嘉賓的更多面，觀眾在這一過程中還能窺探到他們與家人朋友相處的狀態。觀眾也會好奇在家人朋友的助力之下，夫妻二人的狀態或者關系能否有所轉變。每一天晚上嘉賓都要在“離”和“不離”之間做出選擇，包括在旅行結束時雙方都要做出抉擇，選擇下車即代表復婚或者不離婚，不下車則反之，抉擇的過程懸念設置也是最能勾起觀眾的好奇心理。總之，以“離婚”為主題的綜藝節目史無前例，《再見愛人》首次將夫妻的情感危機展現給大眾，新穎的主題、敏感的內容對于旁觀者來講極其富有吸引力。相較于明星的其他生活，婚姻生活顯然更令觀眾好奇，滿足了很大一部分觀眾的獵奇心理。

滿足受眾的審視認同心理。法國心理學家雅克·拉康曾提出著名的“鏡像理論”，將一切混淆了現實與想象的情景意識稱為鏡像體驗理論，主要描述在他者的約束和對照下，對自我的認同和完整建構的過程。

電視觀眾在注視電視屏幕并接受電視節目所傳達的信息的過程形成了想象，觀眾將自己代入到節目環境，與真實節目中的“他者”不斷進行對比審視，最終在此過程中獲得對自我的認知。而觀察類真人秀內容的大眾化、真實性等特征，能直接展示明星夫妻的現實生活，準確擊中觀眾痛點，就更容易使觀眾將情感帶入到節目中，以此達到對他者的認同以及對自我的審視。

《再見愛人》中的三對夫妻不論是其相處風格，還是面臨的種種矛盾，在普通夫妻婚姻里也都能找到類似甚至是相同的地方。魏巍和佟晨潔夫婦大多時候的相處都是輕松愉快的，而魏巍卻難改酗酒的毛病，觸碰到佟晨潔無法理解的原則性問題，眾多網民斥責魏巍的行為，同時也探討原則性問題在婚姻當中的重要性，引起眾多觀眾的關注。王秋雨作為一個典型的丈夫角色，工作出色、老實本分，幾乎無不良嗜好，但性格較真不懂浪漫，很多男性觀眾包括嘉賓都在王秋雨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也能對王秋雨產生認同。朱雅瓊作為王秋雨的妻子，一方面承認王秋雨的優點，另一方面也展現了自己與老公的相處中失去了自信與自我，所以朱雅瓊在節目中做出的一系列“任性”“矯情”的表現，也是對王秋雨的反叛，希望脫離婚姻束縛獲得自由。有很大一部分女性觀眾在微博上表示對朱雅瓊的同情，并審視自己的婚姻生活。觀眾對節目嘉賓產生理解認同，說明自己也經歷過類似的事情，所以才能感同身受。

結語

《再見愛人》是國內首檔以離婚為主題的紀實情感觀察類真人秀，是一次全新的嘗試。本文從節目特點和受眾需求兩個層面分析了《再見愛人》的熱播原因，題材新穎、主題具有社會性和熱點性、節目的“紀實+真人秀”形式以及三重觀察模式，都共同成就了該節目。當然，節目也極大滿足了觀眾休閑娛樂、窺私獵奇、審視認同等心理需求。節目當中所展現的兩性婚姻矛盾和嘉賓們的相關建議，也都極具現實意義和人文關懷，對于觀眾來說具有一定的思考價值。

《再見愛人》是婚姻觀察類節目的成功樣本，但仍有需要改進的地方。節目在嘉賓選擇上應該避免全演藝陣容，素人嘉賓所呈現的內容或許會更加真實豐富且易使觀眾產生共鳴，達到更強烈的社會影響力。另外由于選題的敏感性，節目組在剪輯方式上也需要更嚴謹，避免對嘉賓造成二次傷害。期望該類節目能在內容挖掘上、受眾分析上以及社會價值等多維度進行思考，打造更多同類型的優質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