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玲 蔣家瓊 丁文瑾
2021年5月,國務院發布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辦教育促進法實施條例》(下稱《條例》)。作為“十四五”規劃開局之年頒布實施的第一部教育法規,《條例》規劃、引領未來民辦教育發展的意圖明顯。民辦高等教育作為我國高等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紓解國家財政壓力、促進經濟發展、推動高等教育普及化、變革高等教育思維等方面發揮著十分重要的作用。教育部在2021年工作要點中明確指出要“推進民辦教育規范發展,持續做好高等教育資源結構調整和質量提升工作”[1]。可見,結構問題已成為制約我國民辦高等教育向好發展的瓶頸。反觀鄰國日本,截至2020年底,其私立高等學校共有3 510所,占高等學校總數的88.77%,私立高等教育在校生總數為284.29萬人,占高等教育在校生總數的75.99%[2],私立高等教育已然成為日本高等教育的主要組成部分。即便如此,日本社會適齡人口持續減少,仍然給私立高等教育的整體結構帶來了巨大的沖擊。鑒于此,日本政府在進入21世紀以來,根據《教育改革國民會議報告——改變教育的17項提案》進行了一系列“結構改革”[3],私立高等教育結構也因此表現出適應性變化。本文擬對21世紀日本私立高等教育結構調整的經驗進行探討,以期為我國民辦高等教育結構的優化提供參考與借鑒。
進入21世紀,日本人口的少子化和老齡化加劇。據日本厚生勞動省發布的最新數據顯示,2021年日本兒童人口占總人口的比例為11.7%,65歲以上老年人口占總人口的比例為29%[4]。日本社會嚴峻的人口危機形勢給日本的高等教育市場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變化,其中私立高等教育在擴大國民受教育機會、提高國民知識水平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究其原因,日本政府受“自由化”教育改革政策的影響,在新增設的私立大學和短期大學中,多采用地方政府和學校法人合作的公私合作方式[5],通過引入“放寬限制”的市場競爭機制,使各個高等教育機構充滿了活力,極大地刺激了日本私立高等教育的發展。這一時期,日本私立高等教育結構在整體上實現了“量減質提”的轉變。
第一,私立高校數量減少(詳見表1)。與2000年相比,2020年日本私立高校總數減少了133所,其中專修學校減少了79所,短期大學減少了191所,高等專門學校數量保持不變,而四年制大學(含研究生院)增加了137所。

表1 21世紀日本私立高等學校數量的變化(單位:所)
第二,私立高校在校生人數減少(詳見表2)。與2000年相比,2020年私立高等教育的在校生總人數減少了3.91萬人,其中專修學校減少了1.03萬人,高等專門學校減少了0.03萬人,短期大學減少了19.68萬人,而四年制大學增加了14.94萬人,研究生院增加了1.89萬人。

表2 21世紀日本私立高等學校在校生數量的變化(單位:人)
第三,私立高等教育內部差距縮小(詳見表3)。在2000年,日本私立高等教育專科、本科、研究生層次的在校生規模比為13∶30∶1,而這一比例在2020年變成了8∶25∶1。可見,21世紀日本私立高等教育不同層次在校生規模之間的差距不斷縮小。

表3 21世紀日本私立高等學校在校生數量及規模比的變化
除了日本政府長期以來利用公共財政以及政策手段對私立高校進行一定的扶持以外,日本私立高校也紛紛通過調整自身的生源結構、學科結構和辦學模式等來應對人口危機。日本私立高等教育在21世紀進入“量減質提”的結構優化時期,具體表現在層次、形式、學科、區域四大結構調整方面。
20世紀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初期,日本經濟的發展陷入停滯,泡沫經濟的崩潰造成了國內社會的動蕩。而歐美國家的迅猛發展給日本帶來了嚴峻挑戰。基于各種分析,日本政府開始清醒地認識到,科技水平的高低決定國家未來的經濟水平高低,而科技水平的發展依托于人才,人才的培養又與教育密切相關,尤其是高層次人才的培養更離不開高層次教育。因此,進入21世紀,日本政府開始在高等教育領域進行改革,私立高等教育在這一時期得到極大發展,尤其體現在本科生和研究生數量的快速增長上。日本私立高校的本科生數量從2000年的200.87萬人增加到2020年的215.81萬人,增加了14.94萬人,增長率為7.44%,在私立高校在校生總數中占比從2000年的67.68%上升至2020年的73.69%。日本私立高校的研究生數量從2000年的6.70萬人增加到2020年的8.59萬人,增加了1.89萬人,增長率為28.20%,在私立高校在校生總數中占比從2000年的2.26%上升至2020年的2.93%。
日本私立高校本科生和研究生規模能夠得以穩步擴大,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日本政府專項經費的大力支持:日本文部科學省在新形勢下對高等教育的投資重點開始轉向包括私立大學在內的研究型大學。日本自2004年正式啟動“遠山計劃”以來,文部科學省先后實施的“21世紀COE計劃”“博士教育引領計劃”“卓越研究生院”“高等教育和研究改革倡議(芝山倡議)”等計劃均大力推進了對高等教育高層次人才培養的支持,促進了“研究”和“政府”改革一體化[6]。為支持這些改革與發展項目,日本政府每年都預算支出一定數額的專項經費。以2020年為例,科技振興費同比增加187億日元(1.4%),為13 565億日元。其中,“創造創新環境整備”的預算方面,科研經費補貼為2 374億日元;實施由大學、研究機構和企業等不同研究主體參與的開放型產學合作的“共創平臺支援預算”為138億日元,同比增加9.2%[7]。
與之相反,專科層次在校生數量在不斷縮減,人數從2000年的89.22萬人減少到2020年的68.48萬人,減少了20.74萬人,增長率為-23.24%,在私立高等教育在校生總數中占比從2000年的30.06%下降至2020年的23.38%。其中,私立短期大學在校生數量從2000年的29.88萬人銳減到2020年的10.20萬人,減少了19.68萬人,增長率高達-65.85%。短期大學以“深入開展專門學藝的教學與研究,致力于培養職業與實際生活所需的必要能力”為宗旨,雖然在學程短、地方學員易于報考與就讀等方面具有極大的優勢,但日本社會結構和職業結構急劇變化,短期大學在與四年制大學或專修學校的競爭中,暴露出辦學定位不明的問題,而專修學校比短期大學更具適應性。有研究指出,與短期大學相比,日本專修學校更加具有多樣性、開放性、多功能性等社區學院的特征[8]。
進入21世紀,日本高等教育再次經歷了一次范圍廣泛、影響深遠的改革。“改革的主要目標是高等教育管理的彈性化,大學辦學的個性化,學習機會、學習形態的多樣化,以建立一個適應社會變化、面向21世紀、體現終身教育思想的高等教育體制。”[9]可見,構建全民學習、終身學習型社會已成為日本全社會的共識。私立高等教育在培養應對社會變化的國民、確保核心人才以及不同年齡人群的受教育機會、提升人們的勞動生產率、提高日本國民整體的知識水平等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10]。21世紀日本私立高等教育的全日制在校生規模出現回落,非全日制學生規模得到了較大的發展,并保持較為平穩的增長態勢。私立高等教育的全日制學生數量從2000年的210.43萬人減少到2020年的209.59萬人,減少了0.84萬人,在私立高等教育的學生總數中占比從2000年的86.25%降至2020年的81.71%。私立高等教育的非全日制學生數量從2000年的33.54萬人增加到2020年的46.93萬人,增長了13.39萬人,增長率為39.92%,在私立高等教育的學生總數中占比從2000年的13.75%上升至2020年的18.29%(詳見表4)。不僅私立高等教育的非全日制學生數量逐年攀升,而且其就讀形式也表現出多元化:為了方便在職人員入學,日本多數私立高校建立了以小論文和面試為主的在職人員特別選考制度。各私立高校還利用“科目等履修生制度”“長期履修學生制度”“夜大學”“夜間研究生院”等方式靈活地應對在職人員的不同學習需求。

表4 21世紀日本私立高等教育全日制與非全日制學生數量及占比情況
日本私立高等教育非全日制學生數量的增加可能存在兩方面原因:其一,自20世紀80年代開始,日本中央教育審議會就在《關于終身教育的咨詢報告》中呼吁學校對成人的個別化學習進行援助[11],鼓勵包括私立高校在內的學校對函授教育進行擴充,加大向成人開放的力度;其二,從1999年4月起,日本包括私立研究生院在內的各研究生院出現了改革新動向,紛紛相繼開辦函授教育,2000年3月出現了第一批畢業生,顯示出函授教育在高層次教育中的極大發展前景。
按照日本文部科學省的統計分類,日本高等教育的學科構成主要分為人文科學、社會科學、理學、工學、農學、保健、商船、家政、教育、藝術及其他等十一大類。21世紀日本私立高等教育在校生規模保持前五的學科類別一直是社會科學類、工學類、人文科學類、保健類和教育類,但這五類學科在校生在私立高等教育總人數中的占比前后有所變化(詳見表5)。總的來看,21世紀日本私立高等教育的學科分布更加傾向應用性,展現出學科結構調整契合社會發展的特征。

表5 2000年與2020年日本私立高等教育各學科在校生人數及占比情況
一方面,以保健類為代表的更能滿足社會需求的應用性學科招生規模出現井噴式增長。私立高校的保健類在校生數量從2000年的30.78萬人增加到2020年的50.60萬人,增加了19.82萬人,增長率為64.39%。這一變化趨勢的根本原因在于日本人均壽命的不斷延長使得日本社會即將進入“人生100歲時代”,人們對生活保健呈現出旺盛的需求。據預測,日本2007年出生的嬰兒有50%可以活到107歲,老齡傾向不斷突顯;65歲以上人口將由2015年的3387萬人(26.6%)增加到2040年的3921萬人(35.3%)[12]。此外,主要包括新興學科在內的其他類學科的變化也十分驚人:在校生數量從2000年的4.62萬人增加到2020年的17.80萬人,增加了13.18萬人,增長率為285.28%;在學科總人數中的占比從2000年的1.72%增至2020年的6.82%。這表明新興領域的教育內容受到了極大關注。日本文部科學省自2003年度開始重點支持各類大學對課程內容與方法進行升級,包括開設應對現代社會發展需要的相關課程(知識產權相關教育、環境教育、職業教育、IT利用教育),推進大學教育的國際化,培養社會急需的專門人才(法科及教育職業研究生院、醫療人才、癌癥治療專家、尖端IT領導人才、制造業技術人才、服務與技術創新人才)等[13]。
另一方面,文科專業類規模不斷壓縮。日本私立高校的人文科學類學科在校生數量從2000年的43.22萬人減少到2020年的33.43萬人,減少了9.79萬人,增長率為-22.66%;社會科學類在校生數量從2000年的93.03萬人減少到2020年的76.34萬人,減少了16.69萬人,增長率為-17.94%。出現此情況的重要原因之一在于日本私立高等教育在發展初期,呈現出以文科為重點發展方向的基本特征。這是因為文科與理科相比具有費用少、易轉換等特點,文科高校所需辦學條件也相對簡單,因而開辦文科專業能夠及時應對社會需求的變化。但是隨著人口少子化、老齡化問題的出現,日本的各大高校需要盡快應對新的社會需求,基于此,各大學被要求縮小人文社科專業招生規模,發展政府認為更能滿足社會需求的重要領域。2015年,日本文部科學省大臣下村博文(Hakubun Shimomura)致信日本86所國立大學和所有高等教育機構,要求它們“采取積極措施廢除人文與社會科學的組織架構,或者使其轉向于服務更能滿足社會需求的領域”[14]。日本私立高等教育應用性學科辦學規模逐步拓展,與社會需求契合度不斷增強。
依照各地地理條件和交通建設等的不同,日本將全國劃分為北海道地方、東北地方、關東地方、中部地方、近畿地方、中國地方、四國地方與九州地方八大區域。21世紀日本各區域私立高等教育在校生規模均呈現不同程度縮減,但同時在校生分布也更集中于經濟富庶地區。其中,減幅最大的三個區域為北海道地方、四國地方和東北地方:北海道地方私立高等教育在校生數量從2000年的10.88萬人減少到8.11萬人,增長率為-25.43%;四國地方私立高等教育在校生數量從2000年的4.57萬人減少到2020年的3.56萬人,增長率為-22.18%;東北地方私立高等教育在校生數量從2000年的12.23萬人減少到2020年的10.47萬人,增長率為-14.39%。私立高等教育在布局上形成了以東京和大阪兩大城市群所在區域為主體的發展高地,即關東地方、近畿地方和中部地方(詳見表6)。

表6 2000年與2020年日本各地區私立高等教育人數及占本地區高等教育總人數比例情況
私立高等教育區域發展高地的形成,一般認為有兩大原因導致:其一,政策的安排。戰后,為了使國立大學的布局比較合理,盡可能不在地區間產生較大的差異,日本政府規定每一個府縣設立一所新的國立大學。與此相反,戰后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日本對私立大學的設置與發展則采取“放任自流”的政策。尤其是21世紀以來,日本國會通過《結構改革特別區域法》,鼓勵地方政府在特定地理區域內突破或撤廢某些規制,進行“沒有禁區的改革”[15],私立高校得以在優勢地區得到進一步發展。其二,市場的吸引。私立高等教育的容納能力與地區社會經濟條件之間具有較強的相關關系。首都東京所在關東地方作為日本人口最密集的區域,是日本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全國海陸空交通樞紐,商業極為發達;大阪所在的近畿地方曾是日本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名古屋所在的中部地方作為世界最大的汽車業制造基地,也是航空航天、機器人和數字工業等高端產業的聚集地。在這些經濟富庶的地區,日本私立高校與資本市場聯姻,促進了高等教育“供應商”的多元化,推動了私立高等教育發展高地的形成。
我國自2002年底頒布《民辦教育促進法》以來,民辦高等教育在辦學規模、生源結構、專業結構、服務供給和體制貢獻等方面,有力助推了我國高等教育由大眾化到普及化階段的轉型。經過20年的發展,我國民辦高等教育已邁入質量為先、特色發展的新階段。但現階段我國的結構性人口危機與日本有所趨同[16]:2020年我國人口中0~14歲人口為2.53億人,占總人口數的17.95%;65歲及以上人口為1.91億人,占總人口數的13.50%[17]。同2000年相比,0~14歲人口的比重下降了4.94個百分點,65歲及以上人口的比重上升了6.54個百分點[18]。在這種情況下,我國民辦高等教育同樣面臨著生源減少、市場競爭激烈以及部分民辦高校生存困難的困境。因此,我國民辦高等教育的發展亟需處理好規模與質量、需求與供給、學科與產業、中央與地方等關系,不斷優化與社會發展相適應的民辦高等教育結構。從日本的情況來看,日本私立高等教育走的是一條先從整體上構建高等教育結構,而后再著力提高各級各類高校辦學質量的發展路徑。而我國民辦高等教育的發展路徑存在鮮明的“先數量后質量”“先發展后治理”特征[19]。學習和借鑒日本在私立高等教育結構優化方面的經驗,對于我國民辦高等教育向更高層次發展大有裨益。
目前我國民辦高校的研究生教育與本專科教育的規模還不太協調。截至2020年底,在我國的771所民辦高校中,本科層次高校有434所,專科層次高校有337所,具備研究生層次培養資格的高校僅有6所(含西湖大學)。從招生人數上看,2020年我國民辦高校專科招收108.85萬人,本科招收110.84萬人,研究生招收僅1 015人,專科生與本科生的招生比例為1∶1.02,研究生與本科生的招生比例為1∶1092;從在學人數上看,我國民辦普通本專科在學791.34萬人,碩士研究生在學2 556人,博士研究生在學608人。雖然我國民辦高校在研究生的辦學層次上取得了歷史性的突破,但從整體上看,我國民辦高等教育的辦學層次明顯偏低,尤其是研究生教育的規模極小,研究生教育與本專科教育之間的差距還很大。
從日本私立高校的學生就讀層次來看,2020年私立高校的本科生數量在私立高校在校生總數中占比達到了73.69%,私立高校的研究生入學人數為9.48萬人,占據了研究生入學總人數的35.42%。日本私立高校之所以能獲得社會和民眾的認可,主要有兩方面原因:一方面源于私立高等教育中本科層次“職業”教育內容的不斷拓展。2005年1月,日本中央教育審議會提交了一份咨詢報告——《日本高等教育的未來展望》,將未來大學的功能分為7類,其中有兩類是培養高級專門職業人才(高度専門職業人養成)、培養廣泛的職業人(幅広い職業人養成)[20]。受此影響,各私立大學順勢而為,紛紛實施課程改革,更加重視有關職業、特別是新興產業的相關教育。日本政府也通過資助私立大學開展各種實踐性、專門性的項目,以強化職業教育內容。例如,以私立大學為主要載體的282所學校參與了“職業實踐力育成項目”[21],旨在培養高級專業人才,實現職業教育的升級。另一方面得力于日本政府“科技創造立國”基本國策下對高層次研究型人才的支持。研究生教育作為培養創新人才的重要階段,受到了日本政府的高度重視。20世紀90年代以來,日本先后提出并實施了“研究生院重點化方案”“國公私TOP30計劃”。作為重要的研究機構,日本的私立大學得到了日本政府大力引導,被鼓勵開展前沿研究,承擔國家科技研究項目。日本中央教育審議會2005年頒布《新時代的研究生教育——面向構建具有國際魅力的研究生教育》,指出研究生院主要培養研究人員、高層次專業人士、大學教師以及各領域高素質人才等四類人才[22],呼吁發展有國際魅力的研究生教育。因此,包含私立高校在內的研究型院校逐步轉向培養既具有創新意識和開發能力的優秀研究者,又具有高度專業知識和技能的職業人才。借鑒日本私立高等教育層次結構優化的經驗,我國民辦高校要把發展重心由規模擴張、空間拓展轉移到提高辦學層次和人才培養質量上來,有計劃、有重點地推進民辦高等教育改革發展。
一方面,支持我國民辦高校開辦職業本科教育。日本私立高校的發展主要是通過將職業教育與人們認同的高學歷文憑相鉤連,逐漸提升民眾對高技能人才的認可度。近年來,我國《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提出要開展本科層次職業教育試點,這無疑為民辦高等職業教育的大發展提供了契機。截至2021年底,我國已審批設置32所本科層次職業技術大學,其中22所是民辦高職院校。鑒于此,國家要推動民辦高職院校向民辦本科院校的轉型升級,針對民辦高校開展本科職業教育出臺具體的實施意見,推進本科試點背景下的民辦高等教育質量提升。同時要鼓勵民辦高校以職業教育為抓手,破除觀念上的文憑崇拜,立足自身的發展歷史和辦學現狀合理定位,根據不同學科的辦學成本與發展需要,適當擴大辦學經費投入,提高民辦高校在職業技能人才培養方面的辦學水平。
另一方面,增加部分民辦高校的研究生學位類別和學位授予資格。目前我國民辦高校的研究生培養模式多以專業碩士為主。借鑒日本的經驗,我國既要鼓勵辦學特色鮮明、密切服務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的民辦高校組建以學科為導向的教學科研組織,加強以市場為導向的、跨學科產學研究中心的建設,營造民辦高校良好的研究風氣;又要呼吁國家學位管理部門根據不同省域的民辦高等教育結構、財政支撐能力等分類定位,在同等條件下優先支持基礎條件好的民辦高校申請研究生學位授予點,增加民辦高校研究生學位授予類別與授權點的數量。
我國民辦高校對于舉辦非全日制教育形式的重視程度明顯不足。21世紀以來,我國先后頒布了《高等學歷繼續教育專業設置管理辦法》《關于開展高等學校繼續教育發展年度報告工作的通知》等政策文件。2016年教育部辦公廳發布了關于統籌全日制和非全日制研究生管理工作的通知,內容中明確指出要統一組織實施全日制和非全日制研究生招生錄取、堅持全日制和非全日制研究生教育同一質量標準[23]。但從《2021年全國研究生招生調查報告》來看,非全日制研究生自2017年納入統考以來就不斷遇冷,高校非全日制招生比例不斷縮減[24]。現有研究中,不少學者認為非全日制研究生的培養十分依賴全日制模式,社會、高校、教師和學生四者對非全日制教育的認知不同導致非全日制研究生教育的教學效果和質量不佳[25]。從我國民辦高等教育的發展來看,非全日制的教育形式在民辦高等教育的整體發展中發揮的作用和價值有待提升,民辦高校對于非全日制學生的培養形式略顯單調,而且培養目標基本上都是以職業技術人才為主,培養形式和培養目標均較為單一。一些民辦高校甚至把招收非全日制學生當作創收手段,尤其是對非全日制研究生和同等學力申請學位者的管理投入不夠,質量保障措施不到位,導致非全日制學生的整體質量不高。
日本政府高度重視全民終身教育。隨著“終身教育”理念的不斷滲透,日本政府在修訂的《教育基本法》中,融入終身學習社會的概念,確立了“終身教育活動與國民經濟直接掛鉤”、“文部省與通產省全面負責”等改革舉措,強調終身學習的市場機制,提倡終身教育的“民營化”等基本原則,體現了日本政府試圖通過終身教育的發展來推動本國國民經濟發展的立場[26]。此外,日本從2002年開始不再限制大學生的就學年限;1998年始設函授制碩士研究生;2002年允許設置函授制博士研究生;2003年明確規定大學應配備校外授課設施,以便促進社會人士接受大學教育。日本許多私立高校還開設了以退休老年人為對象的“老年大學”和“老年研究生院”。可見,日本私立高等教育機構在終身學習政策的施行過程中也發揮了重要作用。借鑒日本的這一經驗,我國民辦高等教育要著力從政策法規和高校建設兩個層面拓展非全日制學生的規模。
其一,完善國家的教育基本法規。我國在開發民辦高校生源潛力方面,要從實際國情出發,為以民辦高校為載體的終身教育體系提供法律保障,為非全日制學生學習成果之間的互認和銜接制定相應的教育法規,搭建終身學習的平臺,構建終身學習的評價、審定、注冊機制,推動終身教育向縱深發展,促使不同身份與年齡的人選擇民辦高校非全日制學習形式。
其二,鼓勵民辦高校謀求人才培養形式的創新。民辦高校非全日制學生的培養目標和培養形式要更加多樣化,尤其是在培養目標上要體現包容性:既培養專科層次的實用型技術人才,又發展本科和研究生層次的學術型專業人才,注重理論和實踐相結合。民辦高校要增加非全日制教育的辦學規模,擴招對象可以放在退役軍人、農民工和新型職業農民等非傳統生源群體,優化成教、自考、電大、函授、夜大等非全日制學歷文憑獲取的路徑,綜合學生的層次、規格、領域差異,積極開展半工半讀、公開講座、遠程教育等各種靈活的辦學方式,尤其要開發適合在職人員和老年人的課程體系和教學項目,創新學籍和學分管理制度,形成在校教育與遠程教育、全日制教育與非全日制教育相結合的多樣態格局,創新和完善更加開放便捷的培養形式和教學組織形式。
我國民辦高校已開設的部分學科專業與市場需求不夠匹配。現階段我國也面臨人口少子化和老齡化問題,急需拓展與之相關的應用性學科專業。《全國民政人才中長期發展規劃(2010-2020年)》提出“養老護理員隊伍建設工程”規劃,提出到2020年,培養具備老年學和護理學等專業基礎知識、實踐經驗豐富的養老護理員600萬人[27]。相關研究顯示,我國城鎮社會化照料市場存在超過434萬老年人照料和315萬兒童照料的勞動力缺口,2010-2018年,中國城鎮家庭老年人和兒童社會化照料需求分別增加了140%和170%[28]。民辦高校憑借靈活的辦學機制和對市場的敏銳性優勢,應該成為支持社會服務行業發展的中堅力量。然而,由于辦學的營利性傾向和辦學水平有限等原因,民辦高校在學科設置中存在諸多市場前景暗淡、與需求不相適應的學科專業。從我國絕大多數民辦高校設置的專業來看,熱門短線專業偏多,且偏重低成本專業,在專業設置上過于重視辦學的經濟效益,這無疑導致了民辦高校的學科設置同質化問題較為突出,難以培養出適應市場需求的高水平技能型人才。
21世紀以來,日本社會積極培養適應新型產業需要的人才,私立高等教育的學科調整體現了人才培養的新方向。日本在2008年發布了《第一期教育振興基本計劃》,其內容之一就是引導包括私立高校在內的學校重視社會的多元發展趨勢,及時調整人才的培養方向[29]。隨著人口少子化和老齡化程度的不斷加深,日本對于兒童教育和老年人護理的需求迅速增長,許多私立高校敏銳地捕捉到就業市場這一趨勢,在壓縮傳統學科專業的同時,大量增設或改設看護、營養、醫療、保育、兒童教育等相關學科專業。日本私立高等教育發展的經驗表明,學科專業的布局和人才培養應該與經濟社會發展相適應、相協調。我國民辦高校在學科專業調整過程中,需要提高人才培養與社會需求的契合度,進一步彰顯服務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的能力。
其一,國家教育主管部門要充分發揮引導職能。省級以上政府教育行政部門要對地區民辦高校的專業設置與學科布局進行引導,擴大民辦高校專業設置的辦學自主權,支持民辦高校建立學科與社會經濟運行相協調的人才培養機制。同時,在辦學經費的支持上,要實行動態機制,促使不同層次的民辦高校有序、合理、自主地科學規劃和使用學科發展經費。
其二,支持民辦高校積極對標市場區域經濟發展對應用性人才的需求。民辦高校要把握好自身在貼近市場、機制靈活等方面的天然優勢,及時調整學科專業設置,增強學科專業和產業結構的對接度,為地方經濟及行業企業發展提供急需的高層次技能型人才[30]。
我國東部地區民辦高校的非均衡集中布局狀況制約了教育資源的優化配置,制約了區域社會經濟的均衡發展;中西部地區由于經費來源的不足,民辦高校將主要精力集中在招生與擴建方面,在科研工作、實訓實驗等方面遭遇諸多挑戰,沒有發揮出民辦高校與公辦高校的相容性和互補性[31]。東部地區的民辦教育在經歷較長時期的發展之后,已經進入穩定規模、優化結構、提高質量的新階段,而中西部地區的民辦教育仍處于規模擴張、投資新建、快速發展的黃金時期[32]。大學發展及其內部科學技術的創新活力依舊取決于城市經濟繁榮、社會文明的開放和包容,這種歷史邏輯并沒有走出歷史[33],高等教育資源分配中的“馬太效應”必須警惕。
從日本的區域發展歷史來看,地方年輕人源源不斷涌入東京、大阪、名古屋三大城市圈,為日本的工業化和現代化輸送了充足、優質的勞動力[34]。一方面,城市化水平和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帶來了更多的高等教育資源,推動了聚居地私立高等教育的發展;另一方面,私立高等教育發展需要大量的資金,使得私立高校的辦學者大多更青睞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大城市。二者的“共生效應”使得日本私立高等教育在布局上存在區域發展不平衡的現象:經濟發達地區的私立高校數量和學生數量都占據了較高的比重,而相對偏遠的地區,如北海道、四國等地區的占比則相對較低。盡管日本政府采取了一些措施進行引導調整,但在以地方統籌為主的管理體制下,私立高校分布仍存在明顯的差異,地區間教育資源的不均衡和教育機會的不平等突顯。日本私立高等教育的區域結構及其優化調整情況對我國民辦高等教育區域結構的優化起到了警示作用。正如有學者指出,即便是在市場機制能夠充分發揮作用的情況下,“市場的失靈”仍是難以避免的,政府的調控政策是應對高等教育規模地區差異問題的有效手段[35]。
首先,政府要積極支持民辦高等教育發展。中央財政要通過一系列政策舉措鼓勵和引導民間資金進入高等教育領域。《民辦教育促進法實施條例》明確指出,各級人民政府應當依法支持和規范社會力量舉辦民辦教育[36]。地方政府要結合本地實際,制定相關政策措施,通過安排生均撥款、給予獎勵性補助等多種方式,積極支持社會力量興辦教育。
其次,政府要鼓勵東部地區民辦高校走應用型大學的發展之路。東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高,地方政府能夠獲得穩定的財政收入,對地方教育的支出力度會更大[37]。東部地區的民辦高校要瞄準服務域,突出地方性、應用型,緊緊圍繞應用型人才培養這一中心任務,創新應用型技能型人才培養模式,加強實驗實訓實習基地建設,積極參與產學合作協同育人項目等,建設扎根地方、服務區域的應用型人才培養高地。
最后,政府要扶持中西部地區民辦高校的發展。要落實國家有關政策,讓民辦高校享受相關稅收優惠政策,對企業辦的各類學校免征房產稅、城鎮土地使用稅;對于非營利性民辦高校,要落實好與公辦高校享受同等政策待遇的政策,由政府劃撥辦學用地等;對于營利性民辦高校,要按國家相應的政策供給辦學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