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旅游地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對游客積極情緒的影響
——多重中介模型研究

王 璟，張春暉

（1.陜西師范大學地理科學與旅游學院，陜西西安 710119；2.陜西省旅游信息化工程實驗室，陜西西安 710119；3.陜西省旅游信息科學重點實驗室，陜西西安 710119）

引言

在現代生活節奏持續加速的背景下，民眾心理健康問題逐漸成為重大公共衛生問題和突出的社會問題。為緩解精神壓力、改善心理狀態，越來越多的人將定期前往風光秀美的自然旅游地觀光、休閑視作日常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通過自然旅游追求心理健康已成為日益顯化的市場需求，而這一趨勢也為旅游產業融合發展提供了新契機。2016年，國務院印發了《“健康中國2030”規劃綱要》，積極促進健康與旅游產業的融合。作為布局大健康產業、實現全民健康的重要舉措，“健康中國”戰略的實施必然會助推民眾對自然旅游心理健康效益的追求。因此，加強對自然旅游心理健康效益關鍵機制的研究，不但能夠為指導相關產業發展提供科學依據，而且關乎自然旅游地能否有效提升游客獲得感，充分發揮社會效益，實現向高質量發展方式的轉變。然而，學術界對自然旅游心理健康效益的研究尚顯薄弱，尤其對特定心理健康效益的產生機制還缺乏更有深度的科學解釋。

在自然旅游背景下，積極情緒是一種游客可獲得的最基礎的心理健康效益。一方面，身處自然旅游地的游客，通過基本的觀光活動觀賞體驗自然風光，即可獲得興奮、欣喜等積極情緒。另一方面，根據積極情緒拓展-建構理論，積極情緒是認知范圍擴展和負面情緒效應緩解的重要前提，既有研究證實的自然旅游活動所具有的明確生活意義、緩解心理焦慮及壓力等其他心理健康效益，本質上大多以積極情緒的獲得為基礎。因而，探究自然旅游體驗過程中積極情緒產生的心理機制，對系統理解自然旅游心理健康效益具有基礎性理論意義。但是，已有的自然旅游積極情緒研究局限在簡單的消費情境中，僅將積極情緒看作游客的消費情感，認為游客對旅游產品品質的認知評價結果直接決定了游客的積極情緒水平；而忽視了在旅游體驗過程中，積極情緒也是游客與旅游地環境互動所獲得的系列積極心理反應的結果。這導致了學界對自然旅游體驗中積極情緒產生的心理過程關注不足，阻礙了自然旅游心理健康效益產生機制研究的深入發展。

在自然旅游體驗中，游客通過與旅游地環境的互動獲得心理健康效益。而對自然環境的審美是游客與旅游地環境互動的核心方式，游客正是通過對自然環境的審美體驗來緩解心理壓力，獲得心理愉悅的。身處自然旅游地，游客對自然美的感悟由環境的美學品質所激發，故個體對環境美學質量的感知通常被視為自然審美的開端。游客作為具有主觀能動性的審美個體，感知到自然事物活潑的生機后，往往還會產生與自然的親近感、脫離世俗生活的閑適感、突破日常狀態的超越感等積極心理反應，在旅游美學視閾下這些積極心理反應常常被認為是實現內在心理愉悅的關鍵要素。近年來的實證研究也發現，在自然旅游體驗中，由人與自然環境的心理互動所引發的積極心理反應可能在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影響積極情緒的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Hanna 等通過扎根理論分析發現，由自然環境美學刺激引發的“與自然的情感聯系”才是游客緩解心理健康危機、情緒狀態改善的原因。Puhakka等提出，在風景秀麗的自然旅游地，游客情緒狀態的改善可能是由無意注意狀態下暫時逃離日常生活的感覺引發的，而非環境美學刺激因素的直接作用結果。那么，“與自然產生情感聯結”以及“無意注意狀態”等積極心理反應，是不是游客在感知到旅游地自然環境美學品質后，積極情緒水平得以提升的先導因素呢？環境心理學中的親生物假說（biophilio hypothesis）和注意力恢復理論（attention restoration theory）為解決這一問題提供了有益思路。兩個理論認為，在自然環境因素的刺激下，人們會產生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二者既是人與自然環境產生心理互動后的積極心理反應，也是人們從自然環境中獲得情緒改善、壓力緩解等心理健康效益的前提。

鑒于此，本文基于親生物假說和注意力恢復理論，引入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探究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影響游客積極情緒過程中的具體傳導機制，明確在自然旅游體驗中游客通過與旅游地環境的心理互動獲得積極情緒的具體過程，揭示游客在自然旅游體驗中獲得基礎性心理健康效益的有效路徑，為自然旅游地游客健康福祉的提升提供基本依據。

1 理論背景與研究假設

1.1 親生物假說和注意力恢復理論

在探究自然旅游體驗中環境刺激因素引發游客積極情緒的具體機制方面，環境心理學的親生物假說和注意力恢復理論提供了良好的理論思路。親生物假說認為，在自然環境中的長期進化使得人類天生具有強烈的和自然保持情感聯系的心理需要。身處美麗的自然環境之中，人們往往會產生與自然的情感聯結，此時人們內在的心理需要可以得到滿足，進而獲得心理健康狀態的改善。2004年，Mayer和Frantz根據親生物假說，正式提出了自然聯結性的概念，并制定了自然聯結性量表（connectedness to nature scale，CNS）。他們將自然聯結性定義為個體在情感上與自然相聯系的水平，即個人與自然的情感關聯程度。后續的實證研究證實，在美麗的自然環境中，人與自然的情感聯結程度會明顯提升，進而人的情緒狀態和心理健康狀態都能夠得到有效改善。自然聯結性逐漸被看作是自然環境刺激因素和積極情緒、壓力緩解等心理健康效益之間的中介機制。

注意力恢復理論認為，人們刻意集中注意力的能力，即有意注意的能力是有限的，隨著集中注意力的時間延長，人們逐漸會產生注意力疲勞。在美麗的自然環境中，人們會感知到環境的恢復特性，此時無意注意的狀態（即不需要意志努力，就能自然地被吸引）被喚起，人們沉浸在對自然的迷戀中，在心理層面暫時擺脫了瑣碎的日常生活，有意注意的能力得到恢復，進而情緒狀態、心理健康狀態得到改善。環境恢復特性包括遠離（being away）、迷戀（fascination）、程度（extent）和兼容（compatibility）4種特性。遠離是指在心理上或物理距離上遠離引起注意力疲勞的日常環境。迷戀是指環境具有極強的吸引力，使人們不需要刻意關注，就能被其吸引。程度包括范圍（scope）和一致性（coherence）兩個方面。范圍是指環境的空間尺度與豐富性。一致性是環境的整體和諧程度。兼容是指環境與個體的需求和行為的匹配程度。恢復性知覺就是指游客感知到的這4 種環境恢復特性的強度，這一概念強調游客對環境中使人心理、生理、社會能力恢復的特性的感知情況。游客感知到的環境恢復特性越強，游客的恢復效果就越好。學界普遍認為，恢復性知覺是聯系自然環境刺激因素和積極情緒、壓力緩解等心理健康效益之間的關鍵中介機制。

親生物假說和注意力恢復理論都解釋了人與自然環境的心理互動過程，都強調特定的積極心理反應是人們情緒狀態改善、心理健康水平提升的前提。但是，兩理論的關注點不同。親生物假說關注情感聯結程度，而注意力恢復理論關注個體對環境恢復特性的感知。近來的研究發現，自然聯結性和環境恢復性感知并非互不相關，而是具有顯著的相關性。Wyles等進一步指出兩者存在顯著相關，可能是因為環境的美學質量是兩者共同的影響因素。Howell等則提出兩者相關的原因在于，自然聯結性的提升意味著人對自然環境的專注水平和敏感性的提升，而專注力和敏感性的提升可以幫助人們感知到更多的環境恢復特性線索。在此基礎上，有學者認為親生物假說和注意力恢復理論未來可能會呈現融合發展趨勢。綜上，推測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可能共同在環境刺激因素和積極情緒之間發揮中介作用。

但是已有的證實了自然聯結性與恢復性知覺關聯的研究，往往是在實驗室中開展的，利用照片刺激來代表實地體驗。觀看自然照片與處于真實自然環境之間的差距對研究結果的影響尚不明確。所以，有必要在自然旅游情境中重新探究自然聯結性與恢復性知覺之間的關聯。而且，雖然學界通常將自然聯結性或者恢復性知覺看作是自然環境刺激因素和訪客積極情緒之間的潛在中介機制，但是已有研究直接探討了自然聯結性與恢復性知覺之間是否存在關聯，沒有探究兩個變量是否可以共同解釋自然環境刺激因素對積極情緒的影響，以及兩者共同發揮中介作用的具體形態。而對此予以探究既可以揭示在自然旅游體驗中游客通過與旅游地環境的心理互動獲得積極情緒的具體機制，又可以推進對親生物假說和注意力恢復理論關系的理解，為兩個理論能否融合提供自然旅游情境下的佐證。因此，本文擬在自然旅游背景下，將旅游地的環境美學質量視為特定環境刺激因素，探究在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和積極情緒之間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共同發揮中介作用的具體形態。

1.2 感知環境美學質量與積極情緒

在自然旅游情境下，游客將環境品質作為旅游審美體驗的直接對象，并主動參與到旅游審美活動中。審美活動是旅游活動的本質，審美體驗居于旅游體驗的核心，由自然環境引發的審美體驗正是游客獲得心理愉悅的主要途徑。因此，作為審美體驗的基礎，游客對自然旅游地環境美學質量的感知可能是被忽視的影響游客積極情緒的重要因素。

環境的美學質量是指環境的外部屬性符合審美標準的程度。“感知環境美學質量”這一概念，更強調人們主觀感知到的環境的外部屬性符合審美標準的程度。積極情緒（例如喜悅、興趣、滿足）是指個體感到愉悅的短暫精神狀態。人們在欣賞符合其審美標準的環境時，往往會產生滿足、快樂等積極情緒。在自然背景下，符合人們主觀審美標準的環境也往往能帶來更多的審美樂趣，使觀賞者獲得更強烈的心理愉悅感受。并且，根據刺激-反應模型，環境的美學質量作為一種正面的環境刺激因素，能夠激起人們的積極情緒，如放松、愉悅等。Sl?tten 等在人工環境的背景下，發現了環境美學質量對訪客積極情緒具有正向促進作用。在自然環境中，Farber和Hall通過訪談的方式，發現風景是引起游客積極情緒的關鍵因素。因此，提出如下假設：

H1：自然旅游地的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對游客的積極情緒存在直接的正向影響

1.3 感知環境美學質量、自然聯結性與積極情緒

自然美學研究認為，在對自然的審美中，人們能夠獲得自我身心回歸自然的感覺，這是自然審美的根本意義所在，也是自然旅游的深刻本意；并且這種回歸情感的建立可以從根本上治愈人們因與自然世界脫離而產生的心理問題，改善人們的心理健康狀態，幫助人們獲得心理愉悅。Wilson 和Kellert 提出的親生物假說認為，人類在自然界中進化的數百萬年歷程，使得與自然環境相聯系成為人類的基本心理需求，人們總是傾向于通過身臨現場、視覺觀賞、觸摸感受等多種方式，與自然環境保持親近的聯系，這種親近的聯系對人類心理健康具有重要意義。但是，并非在任何自然環境中，人與自然的聯結感都能夠得到提升。在生存功能低的自然環境中，人類只會感到危險、恐懼；只有在生存功能高的自然環境中，人與自然的聯結感才可能得到提升。按照進化理論學說，對自然環境生存功能的判斷已經內化為人類對自然環境美丑的判斷，被判斷為美麗的環境往往就是生存功能更高的環境。所以在美學質量高的環境中，人類會本能地感到安全、放松，人與自然的聯結感更可能得到提升，此時人與自然保持情感聯系的心理需要被更好地滿足，進而人的情緒狀態、心理健康狀態更可能得到有效改善。綜上，結合自然旅游的美學意義與親生物假說，推測在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和積極情緒之間，自然聯結性可以單獨發揮中介作用。因此，提出如下假設：

H2：自然聯結性在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對積極情緒的影響中存在單獨中介作用

1.4 感知環境美學質量、恢復性知覺與積極情緒

注意力恢復理論認為，環境恢復性感知是自然環境和情緒狀態、心理健康狀態之間的中介機制，但是探討某特定環境品質經由環境恢復性感知作用于心理健康效益的細化實證研究還較為匱乏。決定環境恢復性感知的關鍵在于兩個方面：一是客觀的環境恢復性水平，二是人自身的生理和心理喚醒狀態。已有研究常常將環境的美學質量看作環境恢復性水平的反映，因為美麗的環境生存功能性更強，而生存功能強大的自然環境通常具有更強的環境恢復性。部分學者也通過實證研究發現，美學質量高的環境往往更具有迷戀性和兼容性。此外，美學刺激還可以有效地喚醒人們的生理和心理狀態，促進多感官參與，激發大腦活躍狀態，進而可以提升人們對客觀環境恢復特性的感知。所以，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可能是影響恢復性知覺的關鍵因素。而根據注意力恢復理論，對迷戀、遠離、程度、兼容這4種環境恢復特性的感知越強烈，人們有意注意的能力得以恢復的效果就越明顯，而有意注意能力的提升又能夠有效促進情緒狀態的改善。因此推測在感知環境美學質量這一特定環境品質和積極情緒之間，恢復性知覺可以發揮單獨中介作用。綜上，提出如下假設：

H3：恢復性知覺在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對積極情緒的影響中存在單獨中介作用

1.5 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的鏈式中介作用

在自然旅游地，環境美學刺激會喚醒人類本能的與自然的情感聯結。這種情感聯結的增強可能會促使個體主動搜尋自然環境中的有趣線索，進而能夠提升個體對環境恢復特性的感知。并且，人與自然的情感聯結程度很可能也決定了個體對自然環境的感知能力，自然聯結性水平高的個體，往往更容易感知到自然環境中細微的恢復特性線索，所以他們能夠更為強烈地感知到環境恢復特性。而感知環境恢復特性水平的升高，可以幫助人們獲得更顯著的恢復性益處，例如情緒的改善、壓力的緩解。所以推測感知環境美學質量有助于自然聯結性的提升，自然聯結性可以促進游客對環境恢復特性的感知，進而提升人們的積極情緒水平。綜上，提出如下假設：

H4：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在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對積極情緒的影響中存在鏈式中介作用

根據以上4個假設，構建了本文的研究模型（圖1）。

圖1 研究模型Fig.1 Research model

2 研究設計

2.1 案例地概況

本研究選取翠華山國家地質公園作為研究區域。該景區位于陜西省西安市長安區，總面積約32 km，是秦嶺北麓最負盛名的旅游景區之一。景區森林覆蓋率高，植被良好，擁有千畝高山杜鵑、萬畝秦嶺草甸，并且以豐富的山崩地質遺跡而聞名，山崩懸崖、石海、堰塞湖以及奇石景觀等保存完好。翠華山國家地質公園2001 年即被原國土資源部批準為首批“國家地質公園”，2002 年獲批“國家AAAA級旅游景區”。

選取該案例地的原因在于以下兩個方面：首先，案例地具有奇特的地質景觀、秀麗的森林生態景觀和開闊的水域景觀，其整體的景觀資源稟賦優良，美學價值突出，旅游基礎設施和服務設施完善，是陜西省內以秀美風光構成核心吸引力的典型自然旅游地。其次，案例地山林湖草齊全，能夠為游客提供自然觀光、登山健身、林間游憩、湖面泛舟、水岸垂釣等多種親近自然的活動，能夠滿足本研究通過人與自然環境互動的積極心理反應考察積極情緒形成機制的要求。

2.2 測量工具

本研究利用自陳式問卷進行變量測量。問卷包括感知環境美學質量量表（perceived environmental aesthetic qualities scale，PEAQS）、自然聯結性量表（CNS）、恢復性知覺量表（perceived restorativeness scale，PRS）、積極情緒量表（positive affect scale，PAS）以及人口統計學特征與旅游行為特征題項，共五大部分。感知環境美學質量量表參考Kirillova和Lehto 的目的地感知環境美學質量量表進行設計。其中，由于形狀維度屬于藝術審美的標準范疇，其作為自然審美標準尚未取得學界廣泛認同，而感知年齡維度在中國游客群體的認知中存在明顯偏差，不易測量。因此，刪除了形狀和感知年齡兩個維度，量表最終包括4個維度14個題項。自然聯結性量表的設計參考Mayer和Frantz的自然聯結性量表，包括兩個維度6 個題項。恢復性知覺量表以Hartig等設計的量表為基礎，結合Hartig等的實證檢驗結果，對題項進行了適當的增減和修改后，最終設計4個維度13個題項。積極情緒的測量參考邱林等設計的積極情緒與消極情緒量表，包括單維度5 個題項。上述量表的具體題項，均結合案例地的實際環境情況進行了適當修改，感知環境美學質量量表采用7 點式語義差別量表，其余均采用Likert 5點式量表。

2.3 數據收集

在2019 年9 月23 日—10 月3 日，2020 年11 月18—19日期間，調研小組在游客結束行程離開景區的必經之處——翠華山天池景點停車場，以便利抽樣方式向即將結束游覽行程的游客發放問卷。調研共發放問卷539份，回收問卷537份，剔除填寫不完整以及指標認可完全一致的問卷38份，共回收有效問卷499份，問卷有效率為92.6%。

2.4 分析方法

為了探究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如何通過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兩個變量的中介作用對游客積極情緒發揮影響，本研究利用多重中介模型展開實證分析。多重中介模型分析旨在探究自變量通過多個中介變量影響因變量的具體機制。與簡單中介模型（只包含一個中介變量）分析相比，多重中介模型分析具有兩大優勢：一是當存在多個中介變量時，多重中介模型在同時考慮所有中介變量信息的基礎上進行參數估計，能夠規避簡單中介模型忽略其他中介變量而導致的參數估計偏差；二是可以進行兩條路徑中介效應的對比分析，明確兩條路徑中介效應的相對大小，判斷哪種中介方式的作用更強[48]。

綜上，本文具體的數據處理過程如下：（1）測量模型檢驗。運用Amos 24.0 和SPSS 22.0 對測量模型進行擬合優度檢驗和信效度檢驗。（2）確定兩變量共同發揮中介作用的具體形態。由于本文擬探究在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和積極情緒之間，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共同發揮中介作用的方式。所以除研究假設模型M0外，本研究另外構建了4種模型M1～M4，M0～M4 包含了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共同發揮中介作用的所有可能形態。運用Amos 24.0對M0～M4 進行嵌套模型間的競爭性分析，通過擬合優度篩選出最優模型，確定兩變量共同發揮中介作用的具體形態。（3）多重中介效應檢驗。利用Bootstrap 法對最優模型進行多重中介效應檢驗。該檢驗具體包括3 個方面的內容：特定中介效應分析、總中介效應分析和特定中介效應對比分析。多重中介效應檢驗通過Amos 24.0中編寫語法的功能即可全部實現。

3 結果與分析

3.1 樣本概況

在研究樣本中，55.5%的受訪者是男性，44.5%的受訪者是女性。樣本的年齡主要分布在18～44歲之間，占樣本總量的85.2%。在出游方式上，23.8%的受訪者是同家人親戚出行，49.5%的受訪者是與同學朋友出行。在訪問自然環境的頻率方面，31.9%的受訪者較少訪問自然環境，44.7%的受訪者訪問自然環境的頻率一般，23.4%的受訪者經常訪問自然環境。在游覽時間方面，多數受訪者的游覽時間在4～6 小時之間。在感知運動強度方面，8.4%的受訪者表示游覽景區這一活動的運動強度較小，49.9%的受訪者表示運動強度一般，41.7%的受訪者表示運動強度較大。

3.2 測量模型檢驗

感知環境美學質量的區域特征維度共包括6個題項，在進行驗證性因子分析時，其中4個題項因子載荷低于0.5，因此，均予以刪除。只保留了“擁擠的-寬松的”和“狹窄的-開闊的”兩個題項，并將該維度重新命名為空間特征。然后，運用Amos24.0軟件對測量模型進行擬合優度檢驗，模型擬合結果良好，具體指標如下：/=1.844，GFI = 0.907，AGFI=0.883，NFI=0.901，CFI=0.952，IFI=0.952，SRMR=0.037，RMSEA=0.041。除AGFI略低于0.9的標準外，其余指標均達到標準。

運用SPSS 22.0 軟件對測量模型進行信效度檢驗，具體結果如表1 所示。除了感知環境美學質量量表中空間特征維度的Cronbach’s系數為0.684，組合信度（CR）為0.685，略低于0.7 外，其余潛在變量的克朗巴哈系數和組合信度均高于0.7。說明問卷整體的可靠性和一致性較高，具有良好的信度。

表1 測量模型分析結果Tab.1 Results of measurement model analysis

問卷中大部分觀察變量的因子載荷高于0.7。部分觀察變量的因子載荷雖然小于0.7，但也符合Hair 等建議的高于0.5 的基本要求。所有潛在變量的AVE 介于0.502～0.612 之間，所有潛變量的AVE 均高于0.5 的標準，說明模型整體具有良好的收斂效度。此外，所有潛變量AVE值的算數平方根均大于其本身與其他潛變量的相關系數（表2），說明模型整體的判別效度良好。總體而言，問卷的信效度良好，達到了測量模型的基本要求。

表2 區分效度檢驗結果Tab.2 Results of discriminant validity test

3.3 嵌套模型間的競爭性分析

在進行結構方程模型分析時，如果模型題項過多而樣本不夠大，即便理論支撐很充分，也很難使模型擬合指標達到理想標準，通常學者們會采用項目打包法來解決這一問題。因而本研究參考以往學者的做法，對多維度且題項較多的感知環境美學質量、自然聯結性、恢復性知覺3個變量進行項目打包。具體步驟如下：首先，通過分別進行驗證性因子分析，檢驗并確認了3個變量的10個具體維度符合單維、同質的打包前提。然后，對3個變量的題項根據其分維度進行項目打包，以各個維度的題項均值作為觀測變量構建相應的一階潛變量（感知環境美學質量、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最后，再構建結構模型M0～M4。

在一個自變量和一個因變量之間，兩個變量共同發揮中介作用共存在5種不同模式。為確定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共同發揮中介作用的具體方式，本文以研究假設模型M0（圖1）為基準模型，另外再提出4個競爭模型，通過5個模型的擬合優度對比篩選得到最優模型，以此確定多重中介的具體形態。模型M1 是在M0 的基礎上刪去從自然聯結性到恢復性知覺的路徑；模型M2是在M0的基礎上刪去從自然聯結性到積極情緒的路徑；模型M3 是在M0的基礎上刪去從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到恢復性知覺的路徑；模型M4是在M0的基礎上刪去從自然聯結性到積極情緒的路徑，并刪去從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到恢復性知覺的路徑。結構模型M0～M4擬合優度的比較結果如表3所示。綜合比較5個模型的擬合指數，M2 的擬合優度最好，可認為模型M2 為最優模型（圖2）。最優模型M2 與假設模型M0 相比，刪去了自然聯結性到積極情緒的路徑，所以推測此條路徑可能不顯著。在假設模型M0 中，對此條路徑進行檢驗，檢驗結果表明，自然聯結性對積極情緒的直接正向影響未達顯著（= 0.053，=0.467，=0.640＞0.001）。進一步推測“感知環境美學質量→自然聯結性→積極情緒”這條路徑的中介效應可能也未達到統計顯著水平。在假設模型M0中，對此條路徑進行檢驗，檢驗結果顯示，此路徑的標準化系數為0.033，95%的置信區間為（-0.134，0.195），顯然該區間包含0，此路徑的中介效應不顯著，假設H2不成立。這說明，當控制了恢復性知覺水平后，自然聯結性不能單獨在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和積極情緒之間發揮中介作用。至此，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發揮多重中介的具體形態得以確定。

圖2 模型參數估計結果Fig.2 Parameter estimation of the model

表3 假設模型和競爭模型的擬合指數Tab.3 The fit index of hypothetical model and competitive model

3.4 多重中介效應檢驗

運用Bootstrap法對最優模型M2進行多重中介效應檢驗，具體結果如表4所示。

首先，分析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對積極情緒的綜合效應，檢驗兩變量間存在直接的相關關系還是受到了其他變量的中介作用。檢驗結果顯示，總效應的置信區間為（0.375，0.574），不包含0，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對積極情緒的總效應顯著。間接效應的置信區間為（0.304，0.527），不包含0，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對積極情緒的間接效應顯著。直接效應的置信區間為（-0.068，0.228），包含0，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對積極情緒的直接效應不顯著，假設H1 不成立。綜上，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對積極情緒的總效應和間接效應顯著，而直接效應不顯著，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對積極情緒的影響受到了完全中介作用。

其次，分析在感知環境美學質量與積極情緒之間，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所發揮的特定中介效應。根據最優模型M2，感知環境美學質量與積極情緒之間包含兩條中介路徑，分別對兩條路徑進行特定中介效應分析，結果如表4 所示。在感知環境美學質量與積極情緒之間，恢復性知覺發揮單獨中介作用，單獨中介效應為0.142，置信區間為（0.066，0.239），置信區間不包含0，說明此條路徑的中介效應顯著，假設H3 成立。即在控制了自然聯結性水平的基礎上，恢復性知覺依然可以單獨在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和積極情緒之間發揮中介作用。在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和積極情緒之間，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發揮的鏈式中介效應為0.261，置信區間為（0.187，0.367），置信區間不包含0，說明此鏈式中介效應顯著，假設H4成立。

表4 中介效應檢驗Tab.4 Results of mediating effect test

再次，對總中介效應進行分析，將所有的特定中介效應加和，得到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在感知環境美學質量與積極情緒之間所發揮的總中介效應為0.403。

最后，對特定中介效應進行對比分析，“感知環境美學質量→恢復性知覺→積極情緒”路徑（Ind1）與“感知環境美學質量→自然聯結性→恢復性知覺→積極情緒”路徑（Ind2）的特定對比效應Diff1(Ind2-Ind1)的值為0.119，置信區間為（0.009，0.270），置信區間不包含0。這說明在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和積極情緒之間，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的鏈式中介作用顯著強于恢復性知覺的單獨中介作用。

4 討論

（1）在自然旅游情境下，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對游客積極情緒的影響不具有直接性，自然環境美學刺激因素所引發的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是被以往研究所忽視的關鍵傳導因素。

首先，該研究結果與Breiby 和Sl?tten支持自然旅游地環境美學刺激直接決定游客積極情緒水平的結果明顯相異。本研究發現，感知環境美學質量須經由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的完全中介，才能對游客積極情緒發揮影響作用。這說明，在自然旅游體驗過程中，環境美學刺激因素對游客積極情緒的影響實質是人與自然環境情感關聯的增強以及人在自然環境中注意力狀態的恢復等積極心理反應傳導的結果。研究結果存在差異的根源在于研究視角及思路的不同。Breiby和Slatten從旅游消費者行為發生的“認知-情感-意向”這一普適邏輯關系出發，將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和積極情緒分別看作認知和情感因素，默認兩者之間的關聯是直接的，重點關注兩者對行為意圖的預測作用。在這一研究思路的制約下，自然旅游情境的特殊性被忽視，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和積極情緒之間是否存在更為復雜的關系也幾乎不受關注。而本研究基于人-環境互動的視角，引入了解釋人與自然環境特殊心理互動機制的親生物假說和注意力恢復理論，重點關注在自然旅游這一特定情境下環境美學品質和游客積極情緒之間的具體機制。研究結果證實了人與自然環境之間互動的積極心理反應，是環境美學品質和游客積極情緒間不可或缺的環節。這一發現從人-環境互動的新角度，進一步推進了對自然旅游體驗中游客積極情緒產生機制的理解。

其次，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是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和游客積極情緒之間必不可少的傳導因素，這一研究結果與以往的研究結果存在一致性。該研究結果與環境心理學領域發現的感知生物多樣性和感知自然度只能通過恢復性知覺對積極情緒產生影響的結果相似，都證實恢復性知覺是特定的感知環境屬性和積極情緒之間不可或缺的中介因素。兩研究結果的相似性進一步表明，恢復性知覺在感知環境屬性和心理健康效益之間的中介作用具有一定普適性。同時，該研究結果還與旅游美學研究中認為人與自然關系的強化、心理疲勞的緩解等積極心理反應是決定游客心理愉悅水平之關鍵的看法相契合，并呼應了等Puhakka，Hanna等提出的自然環境品質并非游客積極情緒最直接前因的觀點。

此外，雖然本研究發現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對游客積極情緒的影響不具有直接性，但依舊證實了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對游客積極情緒影響的總效應顯著，這與以往研究中美麗的環境更有益于情緒愉悅、心理狀態健康的結論相一致。

（2）自然聯結性在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和恢復性知覺之間發揮部分中介作用，恢復性知覺在自然聯結性和積極情緒之間發揮完全中介作用。

首先，感知環境美學質量既可以直接影響恢復性知覺，也可以通過自然聯結性的中介作用影響恢復性知覺。得到這一結果的原因可能在于：在風景秀麗的自然旅游地，游客可以直接感知到較為明顯的環境恢復特性線索；而只有當游客的自然聯結性提升后，即游客主動探索自然旅游地環境的意愿更強烈且對自然環境特性的感知更敏銳時，那些相對隱秘的線索才能被游客感知到。這一研究結果在自然旅游情境下驗證了Berto等提出但未經檢驗的假設，即證實了“自然環境品質-自然聯結性-恢復性知覺”這一關系鏈條；并且也與旅游情境下恢復性知覺影響因素的研究相契合，即支持了深層次的情感體驗是提升游客恢復性知覺關鍵的觀點。

其次，在自然聯結性和積極情緒之間，恢復性知覺發揮完全中介作用。即自然聯結性不能直接影響積極情緒，只能通過恢復性知覺間接影響積極情緒。得到這一結果的原因可能在于：自然聯結性僅能強化游客主動探索自然旅游地環境的意愿，提升游客感知自然環境的敏銳性，但是這些并不足以直接改變游客的情緒狀態。只有當游客真正實施探索自然旅游地環境的行為，對自然環境的細節更加關注并實際感知到環境的恢復特性時，游客的積極情緒狀態才能被有效喚起。以往的研究大多單獨檢驗自然聯結性或恢復性知覺在自然環境影響人們積極情緒的過程中所發揮的中介作用，忽視了恢復性知覺在自然聯結性和積極情緒之間所發揮的作用。本研究對此予以關注，且實證檢驗結果表明，恢復性知覺也是連接自然聯結性和積極情緒之間的關鍵機制，這一研究結果填補了以往的研究空白，深化了已有研究對“恢復性知覺是自然環境影響游客身心健康效益關鍵機制”的理解。

（3）在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和積極情緒之間，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發揮鏈式中介作用，且該鏈式中介作用顯著強于恢復性知覺的單獨中介作用。

首先，鏈式中介作用得以驗證，說明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二者共同以順序性的方式傳導了自然旅游地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對游客積極情緒的影響。該結論與Hanna 等的研究發現相符，即自然環境品質激發“與自然的情感聯系”后，才使得游客情緒得以改善。且這一結論進一步明晰了在自然環境品質和游客心理健康效益之間，“與自然的情感聯結”只有通過與恢復性知覺構成中介鏈才能發揮中介作用。此外，該結論也支持了Puhakka 等提出的無意注意狀態下遠離日常生活的感覺是游客情緒狀態改善直接前因的觀點，并基于親生物假說和注意力恢復理論更為完整地解釋了游客通過與旅游地環境互動獲得積極情緒的心理過程。具體而言，欣賞到自然旅游地的秀美風光，游客與自然的情感聯結會增強，回歸自然之感得到強化，游客能夠更為敏銳地感知到自然環境的恢復特性，此時游客沉浸在對自然的迷戀中，無意注意狀態被喚起，引發產生遠離日常生活的感覺，進而情緒狀態得到有效改善。

其次，鏈式中介作用顯著強于恢復性知覺的單獨中介作用，這表明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構成的鏈式中介在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和游客積極情緒的關系中具有更強的解釋力，進一步說明親生物假說和注意力恢復理論在闡明旅游地環境品質影響游客心理健康效益的過程中具有互補式協同作用。目前，鮮有研究將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置于同一研究框架內，實證分析二者共同對游客積極情緒的影響，已有研究更為關注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各自在自然環境影響人們心理健康效益的過程中所發揮的單獨中介作用。而只從其中一個視角開展研究，僅能夠反映自然旅游地環境品質影響游客心理健康效益的簡單過程機制。本文融合了兩種理論視角，全面地揭示了自然旅游地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影響游客積極情緒的“簡單+鏈式”復雜中介機制，更加貼近環境美學質量所引發的自然旅游地游客的心理變化過程。

（4）基于環境心理學理論并通過實證研究揭示的自然環境美學質量影響游客積極情緒的心理過程機制，與旅游美學研究中對自然旅游審美層次的意義解讀相契合。旅游美學研究普遍認為旅游審美體驗分為3個層次，從低到高分別為悅目悅耳、悅心悅意、悅志悅神。悅目悅耳層次的旅游審美體驗是一種以耳目為主的感官體驗。本研究所揭示的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影響游客積極情緒的第一條路徑（Ind1：感知環境美學質量→恢復性知覺→積極情緒）表明，自然之美經由各種感官，推動游客洞悉恢復特性，并獲得感性愉悅。旅游審美體驗的第一層次與本文所揭示的第一條游客積極情緒產生路徑互相契合，二者共同說明了在自然旅游審美體驗過程中感官體驗的基礎性作用。相較于悅耳悅目，悅心悅意層次的旅游審美體驗則是通過視聽感官，領會某些深刻意蘊，獲得觀念上，尤其是情感上喜悅的一種體驗。在自然旅游審美體驗中，這種情感體驗可能主要表現為對自然的歸屬情感體驗，因為這種歸屬情感正是自然旅游審美的本意所在。本研究所揭示的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影響游客積極情緒第二條路徑（Ind2：感知環境美學質量→自然聯結性→恢復性知覺→積極情緒）表明，自然之美所帶來的感官刺激，亦能幫助游客體悟與自然的關聯情感，繼而促使游客更敏銳地感受自然恢復特性，獲得知性、理性層面的喜悅。這種歸屬于自然的情感體驗也代表著游客實現了與自然旅游地環境的融合，而審美主體與審美客體的融合也正是旅游審美層次提升的表現。自然旅游審美體驗的第二層次與本文所揭示的第二條游客積極情緒產生路徑相契合，二者共同表明了在自然旅游審美體驗過程中對自然美的感官體驗與歸屬于自然的情感體驗的交互性作用。本研究的實證結果未能反映悅志悅神層次審美體驗，其原因可能在于：悅志悅神是一種深沉而強烈的個人內心感受，與游客自身的人生經歷緊密相關，具有強烈的個人特性，且需要游客具有相應的人文藝術素養，僅通過面向普通游客的大樣本問卷調查難以揭示。綜上，本研究通過多重中介模型揭示出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影響游客積極情緒的兩條中介路徑，分別與旅游審美的悅耳悅目和悅心悅意兩個層次相契合，這體現出了本實證研究與旅游美學中闡釋性研究對話的能力。

5 結論、啟示與研究展望

5.1 研究結論

本文基于親生物假說和注意力恢復理論，考察了自然旅游地環境美學質量對游客積極情緒的影響，以及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發揮中介作用的具體形態。通過多重中介模型分析，得到以下兩方面的結論：第一，自然旅游地感知環境美學質量不能直接影響游客積極情緒，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對游客積極情緒的影響受到了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的完全中介。第二，在感知環境美學質量和積極情緒之間，恢復性知覺具有單獨中介作用，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具有鏈式中介作用。

5.2 理論意義

（1）本研究引入環境心理學中解釋人與自然環境心理互動機制的親生物假說和注意力恢復理論，實證揭示了在感知環境美學質量與積極情緒之間，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所發揮的“簡單+鏈式”復雜中介作用，證明了自然旅游中的游客積極情緒實質是與旅游地環境互動所引發的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兩種積極心理反應的結果，即自然旅游地環境美學質量并非直接影響游客積極情緒。研究結論是從游客與自然旅游地環境互動的角度，對積極情緒產生過程的新解釋，探明了游客在自然旅游體驗中獲得基礎性心理健康效益的有效路徑，為自然旅游心理健康效益產生機制的理論模型發展提供了一定的實證基礎。

（2）在雙重理論視角下，本研究所揭示的自然旅游地環境美學品質對游客積極情緒影響的復雜多重中介過程，區別于以往環境心理學研究中討論的“環境品質-健康效益”關系的單一中介機制。過往研究多以自然聯結性或恢復性知覺作為中介變量，解釋特定環境品質對個體健康效益的影響。本研究認為兩理論各具優勢：親生物假說更關注特定環境品質直接激發的本能性自然情感聯結的作用，即自然聯結性屬于接近環境品質的近端變量；注意力恢復理論著眼于環境的恢復性功能，重點關注個體在何種特征的環境中可以得到更好的身心恢復，即恢復性知覺應為接近心理健康效益的遠端變量。實證研究發現，鏈式連續中介作用顯著且相較于恢復性知覺的單獨中介解釋效力更強，這在實地環境中證實了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的先后邏輯結構關聯，說明在解釋“環境品質-健康效益”關系中親生物假說和注意力恢復理論發揮互補式協同作用，明確了對兩理論予以整合考慮的必要性，這也在一定程度上為支持兩理論融合的觀點提供了實證依據。

5.3 管理啟示

（1）在自然旅游地的建設與管理中，應對能夠有效引起自然聯結性和恢復性知覺的環境美學品質予以突顯。一方面，應強化對自然環境原真性特征的體現以及環境清潔性的維護，重點顯化未經人工雕琢的地文、水文和生物景觀的自然之美，并以優質的空氣環境、水環境和聲環境等，提升旅游地的可親近性。另一方面，著重展現自然景觀的豐富性，并保證旅游地整體環境的協調性。以旅游者視覺審美效用最大化為導向，設計步移景異的游覽線路并安排多方位多角度的觀景平臺，通過移動視點控制，全面呈現自然景觀的多彩與獨特。

（2）游客在自然情境中身心在場程度的提升，應作為自然旅游地促進游客的恢復性知覺并激發游客積極情緒的重要途徑。自然旅游地一方面應提升游客在自然情境中的感官參與程度，如可通過建設鳥類觀測屋、自然音樂區、森林浴場、親水步道等，為加強游客與自然環境的視覺、聽覺、嗅覺、觸覺等多感官互動提供有效渠道。另一方面應提升游客在自然情境中的心理沉浸程度，可以通過完善的解說系統以及多元化的藝術表演形式，為游客普及必要的自然生態知識，幫助游客實現在自然環境中的沉浸式體驗。

（3）自然旅游地應緊抓恢復性知覺的關鍵維度予以提升。本研究發現感知環境恢復特性的4個維度（迷戀、遠離、程度、兼容）載荷均在0.75 左右，無顯著差別。但是，有研究發現環境的遠離特性對游客的情緒改善效果更為顯著，而且在實踐操作中，該特性也相對容易調整，所以自然旅游地應特別重視營造和管理環境的遠離特性。具體可通過為游客提供隱蔽寬敞的冥想空間，控制常見的城市噪聲（嘈雜的人聲、施工噪聲、交通噪聲）等，幫助游客更好地感知自然環境的遠離特性。

5.4 研究局限與未來研究方向

（1）本研究所借鑒的感知環境美學質量是由西方學者研究提煉而形成的，缺乏對中國審美價值觀的考慮。在未來的研究中，可以嘗試加入“文雅”“飄逸”“空靈”等維度，構建更適合中國人審美趣味的感知環境美學質量量表，促進此類研究的本土化。

（2）本研究只關注了自然旅游地環境影響游客心理健康效益的過程，但自然旅游地環境既能影響游客的心理健康效益，也能影響生理健康效益，并且心理健康效益與生理健康效益之間存在相互影響的關系。所以未來的研究可加入對生理健康指標的考慮和測量，全面揭示自然旅游地環境影響游客身心健康效益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