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春鵬
藝術所閃耀的光芒歷來是得到人內心自發的追逐,從這一點來看現代藝術就會發現,藝術創作實際上是一種基于心靈的創造,如何去感動一個人正是當代藝術創作的本質。中國有著十分悠久的文化傳承,龐大而深厚的文化底蘊為紫砂藝術創作開辟了廣闊的空間。當代紫砂陶藝發展迅猛,從藝人數也不斷增加,很難想象這是在近代逐漸凋敝的一個行業,隨著經濟發展,物質充盈,整個社會對于精神文化的需求也變得日益迫切,傳統文化的回歸勢不可擋,高品質的陶瓷藝術作品更有著海量的需求空間。
信息技術的飛速發展,帶來了文化領域的全球化,外來文化的涌入對今天整個中國社會都產生了沖擊,尤其是一些傳統藝術創作領域,面臨著發展不順、青黃不接的窘境,在眾多的民間手工藝術品中,紫砂成為了獨樹一幟的存在,當代的紫砂文化藝術正經歷了自明清以來最為蓬勃的發展階段,其獨立的個性頑強地抵御著外來文化的入侵,并以創新作為驅動,形成了一股與時俱進的創作變革,這種變革將既符合現代人的文化生活需求,又承載著大量的傳統文化元素,薪火相傳,目標明確地向著未來邁進。
紫砂壺外形的創造實質上是一種內心的映射,尤其是在紫砂花器的創作上,花器造型多變,且多以自然造型為基礎,在文化意蘊上形成衍生,融入到茶壺的結構之中。所以紫砂花器也常被形容為“自然器”,在傳統文化中“自然”一詞并非是我們當下所理解的“大自然”,而是從類似“道法自然”中衍生出來的,包含了一種樸素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追根溯源,其中的道和法并不帶有任何宗教因素,而是指整個世界的運行規律,所以從傳統文化的觀念來看,紫砂中的“自然器”即是符合自然規律的造器,對于紫砂壺造型來說,其所塑造的外形要符合自然規律,比如做一把南瓜壺,那么其要符合南瓜的生長規律,瓜葉須藤不會逆勢而長,又如做一把樹樁壺,塑造樹木的橫紋肌理皆是順勢而為,其線條要符合自然生長的過程。而在現代美術中的“自然”則更多的包含順其自然的意味在里面,即造型解構成基本的點、線、面以后是可以根據上一步推導出下一步的,比如在紫砂壺中壺流的造型倘若向前延伸,那么為了使整體看起來更加自然,壺鈕的位置就要向上拉高,壺把為了與之平衡則需要有更大的弧度等等,這是更具有現代邏輯的“自然”,前者是純粹的人之外的因素,而后者則完全由人來創造,為符合人的視覺感受所創造出的形體制作邏輯。
兩種“自然”代表了古今思維的差異,但并不是說它們相互間就是矛盾的,比如在樹樁壺的制作上,仿生的表面肌理變化同樣也符合現代美術意義上的自然推導,它未必是真實還原的,但倘若有真實存在的樹樁那就是長成這個樣子。這與將有的自然形象搬到茶壺造型上可以說是異曲同工。
作品《映山紅》的創作來源于真實存在的現實場景,只是在形體塑造和表現上更加符合現代美術的設計思想,這件作品主要是通過情景的轉化來完成形成自然的創作邏輯,它部分還原了真實的自然,同時也加入了夸張的裝飾表現,從而使整件作品透過表象將意韻衍生到更遙遠的空間。
在中國的一些地區,如貴州省黔東的龍泉山,那里有著上萬畝的野生杜鵑花,當這些花朵成片綻放,從山腰覆蓋到山頂,萬畝杜鵑燦若云霞,映紅半邊天,震撼壯觀。如此盛景便是作品《映山紅》的創作源泉,通體紅艷的色彩,盛開的花朵,利用紫砂獨特的材質,描繪出一幅動人的自然風光。
這件《映山紅》的造型展現的是植物生長的生命氣息,結合裝飾則是一種欣欣向榮、蓬勃向上的朝氣,在傳統的樹樁壺造型上拓展了想象空間,表面的肌理并沒有重點突出樹木的溝壑紋理,而是以較為順滑的線條來勾勒輪廓,所以在制作的時候表面的包漿處理要凸出筋骨,在關鍵的部位塑造出縱向的肌理,這在制作身筒的時候就要提前設計規劃,上下身筒之間要制作成內凹的曲線,并配合壺流的出水口來計算弧線的弧度,其要契合樹木生長的自然曲線,讓人觀之即產生一種朦朧的真實感,所以壺表面表現樹木筋線的部分要制作得十分連貫,樹皮的縱向紋理在樹木生長的過程中并非是單一存在的,而是形成并列的條紋狀,在整個《映山紅》的身筒上不需要將所有的肌理條紋都塑造出來,而是集中在茶壺前后的中部,在壺流和壺把兩端的部位則保持光潤,裝飾用的瘤節也主要布置在壺面兩側,配合著肌理條紋分布,這樣的裝飾是為了突出更多的真實性,只是結合壺面光潤的外表,瘤節不宜過繁,細小的瘤節只需淺嘗輒止,大致塑造出輪廓即可,大的瘤節則可以增加更多的線條以顯示出足夠的細節,壺面的杜鵑花裝飾是《映山紅》的主題所在,整體采用貼塑法,先制作一個杜鵑花的泥片輪廓,再用毛筆點上泥漿,塑造出花蕊,黃色的花蕊伴隨著花瓣向外擴散,與泥片的形狀相結合,制作出立體感,由于是泥片貼塑,泥片本身可以上下起伏,這種起伏配合花蕊就顯現出花瓣的樣子,整體看去就如同在特定的角度觀賞到一朵生動的杜鵑花。
除此之外,杜鵑花貼塑本身的起伏不能依靠增加泥片的厚度或者底部鏤空來實現,而是通過從壺流延伸出來的枝條來進行先行貼塑,正好填充了花瓣底部的鏤空部分,所以雖然樹枝的貼塑看起來是連貫的,但實際上是由花朵貼塑的兩端分開制作的,這部分的裝飾依然還是強調“自然”二字,生長的自然,造型自身邏輯衍化的自然。同時裝飾的部分與壺流、壺把相連接,這就對這兩者與壺面枝條的大小比例提出了要求,正所謂“強干弱枝”,枝條的塑造要有纖細感,流把相對就要有更多的骨感,這一點可以通過瘤節的制作及表面肌理的搭配來實現。壺流直接從壺身延伸而來,所以壺流的根部與壺面一樣保持光潤,顯得更柔,壺嘴部分則屬于樹枝的末梢,可以塑造更多細密的紋理,這類紋理在很多樹枝的末端都有生長,這樣的細節平添了許多趣味。

壺把的制作略不同于壺流,端把的內側要與手部接觸,所以需要保持光潤,即便要制作樹枝上的瘤節,也要考慮與手指的接觸程度,《映山紅》整體的裝飾重點并不在把端,所以無需在把端內側做更多的細節,外部的輪廓也主要以光潤為主,切忌制作出一些毛糙的瘤節,這不僅會減少使用體驗,對主題亦無多少幫助。如果說壺把重輪廓,那么壺鈕就是重意境,鏤空的壺鈕上制作了較為明顯的生長肌理,枝節分叉,帶有蜿蜒纏繞之感,壺蓋表面的裝飾則與壺面裝飾相呼應,整個壺蓋上面的部分要大致形成一個圓弧狀,空出一些空間留給壺蓋的邊緣,使之與壺口相融。
從整體的造型、裝飾來看,作品《映山紅》所要營造的是一種蓬勃向上的生命力,雖然沒有野生杜鵑的漫山遍野,但通過造型及裝飾的搭配彰顯出強勁的韌性,仿佛帶有生命的彈力,內蘊著一股力量,這便是過去我們所常說的紫砂壺的“精、氣、神”了。
中國傳統文化藝術強調有感而發,這多體現在古詩詞的創作上,而紫砂陶藝創作長期承載著自古以來的文化傳統,同樣可以“有感而發”,將日常所看所想,融會貫通于自己所涉及的作品之中,逐步突破傳統壺式造型、裝飾等的束縛,不斷地將一些新的事物加入到紫砂壺藝創作當中,在展現文化創作主題的同時,還為紫砂壺藝術的未來拓展新的創作空間,同時感情的投入還可以讓作品變得更為生動,更有意趣,收獲更多的情感共鳴,也讓更多的人喜愛上中國的這一門傳統藝術,更好地發展延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