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隆
已經持續超過4個月的俄烏沖突仍在演進發展之中。這場沖突以及美西方對俄羅斯實施的連續多輪制裁,早已超出地緣政治范疇而產生了國際格局和國際秩序性的影響。在多種復雜因素交織下,當前國際政治、經濟、安全和治理格局的變與不變,引發越來越多關注。
第一,國際體系遭遇所謂“信任危機″,但對其改良完善的訴求依然強于破壞重構。在俄烏沖突持久化的沖擊下,有關聯合國“無用論”、國際法“失靈論”和多邊主義“過時論”等論調甚囂塵上。面對后冷戰時期最大的地緣政治博弈,國際社會可能陷入缺,乏體系與秩序共識的“大分裂”。與此同時,個別國家大肆推行霸權主義和干涉主義,單方面定義所謂“基于規則的秩序”,導致出現有關體系重構與秩序重塑的激烈辯論。
但需看到,以聯合國為核心的國際體系、以國際法為基礎的國際秩序依然是絕大多數國家公認并接受的基本“游戲規則”,是維系世界和平與穩定、推動發展與合作的基石。所謂信任危機更多是“冷戰回潮”式的曇花一現,不應低估現行國際體系應對外部沖擊的韌性。
第二,經濟全球化遭遇逆流,但其核心動能和底層基礎依舊強勁。俄烏沖突背景下的經濟政治化、工具化、武器化趨勢,極限制裁、長臂管轄等單邊措施的濫用,國際產業鏈、供應鏈和價值鏈的“友岸化”“安全化”重構,普惠性紅利的驟降和利益分配鴻溝的增加,導致世界經濟復蘇步履維艱,也引發有關全球化進入“完結篇”的自我否定。
但需看到,始于“地理大發現”時期的經濟全球化先后經歷殖民擴張、陣營對立和相互依存等歷史階段,雖在外部因素沖擊下曾出現波動甚至陷入低谷,但縱深發展的主軸并未遭到破壞。只要生產力的解放與躍升、科技的迭代與革命等核心動能不變,尤其是構成全球經濟發展半壁江山的新興市場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堅持互惠互利、包容共享,經濟全球化長周期的發展勢頭就不會逆轉。
第三,國家間競爭的沖突性對抗性凸顯,但理性思維和底線原則并未突破。在俄烏沖突的刺激下,部分國家的冷戰思維、強權政治和霸權焦慮更為突出,利用“同盟體系”對他國進行圍堵遏制、以軍事手段解決安全關切的沖動顯著加劇。例如,七國集團利用懲俄孤俄”共識謀求在大國競爭中重整旗鼓;歐洲理事會“火速”賦予烏克蘭歐盟成員候選國地位,凸顯歐盟地緣政治功能的拓展;即將召開的北約峰會不但謀求實質性推進“北擴”,還將在,“戰略概念”中首次列入所謂“中國威脅”,通過與日韓澳新等亞太國家領導人的高層對話將“同盟安全”觸角從大西洋板塊伸向域外地區。在此背景下,處于大國博弈夾縫中的中小國家面臨越來越大的選邊站隊壓力。
但需看到,在國家間競爭不斷突破現有形態的同時,主要大國依舊堅持避免直接軍事沖突、不打核戰爭等底線原則,未放棄通過政治和外交途徑化解沖突的選項,未完全切斷在聯合國等多邊框架中對話和雙邊接觸的渠道。法國總統馬克龍有關不能羞辱俄羅斯、避免重蹈世界大戰覆轍的表態,引發普遍的深思與共鳴。雖然中美俄歐等主要力量對于國家間競爭的價值取向、形態方式、規則標準存有不同認知,但依然堅持在激烈斗爭、間歇管控、有限合作之間進行節奏切換。同時,“協同共治”的多極格局正在加速替代“一家獨大”的單極世界,發展中國家依舊是推動多極化進程的重要力量。
第四,全球安全議程對發展與治理議程形成“壓制”,但各國相互依存、共生共榮的結構未變。當前,全球治理的和平赤字更為突出,'一些國家對全球性議題的關注正被迫回歸安全議程主導下的價值取向。對俄“金融核彈”式的制裁及“盧布結算令”的反制,增加國際貨幣金融體系的脆弱性。大宗商品價格暴漲導致“超級通脹”。另外,維護能源安全的導向增加了全球氣候議程和“零碳競賽”階段性目標的不確定性。國際核軍控、裁軍談判和戰略穩定對話因地緣沖突陷入僵局,各國在深海、外空、網絡、極地等全球治理新疆域中的互動也面臨停擺風險。
但需看到,各類危機不斷顯現的背后,恰恰表明各國相互聯系和彼此依存的結構難以打破。例如,美歐等國不斷加碼對俄單邊制裁的同時,難逃制裁對自身的反噬。全球氣候、生態、環境、資源等全球性挑戰的緊迫程度,也不會因各國議程的間歇性調整而改變,破解治理赤字、信任赤字、和平赤字、發展赤字依然是全人類的緊迫任務。如何在全球治理的“失焦”和碎片化中重新凝聚共識,是各國的共同責任和集體議程。
總體而言,現行國際體系、全球化進程、國家間博弈和全球治理態勢在多重挑戰影響下呈現出“勢變”特征,但維系其運行和發展的基石、動能和結構并未發生“質變”,世界多極化、國際關系民主化的歷史潮流沒有發生逆轉。而在復雜動蕩的國際局勢中準確識變、從容應變、順勢謀變,則是防范化解外部風險,彰顯時代擔當的重要基礎。▲(作者是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研究員)
環球時報2022-06-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