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自成蹊

朱永新

2020年5月19日6時15分，我敬愛的良師益友陶西平先生在北京友誼醫(yī)院搶救無效，不幸逝世，享年85歲。

去世的當天，我發(fā)了一則挽聯(lián)：

聞訃我何堪？庚子杏壇悲折柱

登仙君勿念，神州教育欣換顏

——陶老千古，永新攜新教育同仁泣挽

按照常理，我應該在第一時間寫出悼念的文章，講述我與先生的故事，講述先生與新教育的故事，寫寫我眼里的陶西平先生，寫寫我心中的陶老。

但是，幾次動筆，都沒有能夠成文。想說的話實在太多太多，反而不知道從何說起，先生對我?guī)椭罅耍瑢ξ业年P心太多了，對我的恩情太重了。一篇短文，難以表達我對他的感激。

陶老去世以后，《新京報》發(fā)表了一篇文章《追憶陶西平：一個教育家的四個側影》，用“基礎教育改革先行者”“民辦教育協(xié)會掌門人”“具備世界眼光的教育家”和“謙和務實的師長、摯友”來描寫大家眼中的陶西平先生。這四個側面勾勒出陶老作為一位教育家的立體形象。

是的，陶老是中國基礎教育改革的先行者。陶老執(zhí)掌北京十二中的時候，實施雙基教學和校長負責制，在全國率先建立心理教研室，開設形體課、心理課和綜合實驗課，成立金帆樂團，把十二中變成了教育界的“小崗村”。擔任北京市教育局局長后，他提出“校校精彩，人人成功”，推動北京八中招收超常兒童班，推進素質教育等。

陶老是中國民辦教育協(xié)會的掌門人。陶老從推進民辦教育立法，到成立民辦教育協(xié)會，從把民辦教育定位為教育發(fā)展的重要增長點和教育改革的重要力量，到凝聚各方力量，團結政府、媒體、投資、教育各界助力民辦教育發(fā)展，都親力親為，兢兢業(yè)業(yè)。中國民辦教育在他的領導下得到了健康的發(fā)展。

陶老是具備世界眼光的教育家。陶老長期擔任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協(xié)會世界聯(lián)合會副主席、榮譽主席等職務，多次帶隊到聯(lián)合國和世界各國考察訪問，從意大利的藝術高中到芬蘭的教育改革，從“好望角以北的教育”到韓國濟州的農村學校，他敏銳地觀察著世界教育改革的動向和國內外教育熱點問題，他始終把中國教育放在世界的背景下思考和探索。難怪顧明遠為他撰寫的挽聯(lián)中，也竭力稱贊陶老具有“世界眼光，博學睿智”。

陶老是謙和務實的師長、摯友。陶老具有師者風度、長者風范。他曾經(jīng)這樣評價自己：“我就是一名教育工作者，頂多算是一名比較認真的教育工作者。”對一線教師和我這樣的晚輩學者，他幾乎來者不拒，提攜幫助。他經(jīng)常走進中小學和幼兒園，聽孩子們唱歌嬉戲，開心時還用俄語、意大利語、英語、日語為孩子們演唱。在母校北京四中演講時，陶老勉勵師生：“一個人不一定要跑得最快，但要做跌倒了爬起來最快的人。”

其實，陶老的側影遠遠不止這四個方面。他對中國教育的貢獻是全方位、多維度的。

陶老親自參與和領導了許多重要法律法規(guī)的起草，如任北京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時力推《北京市學前教育條例》出臺，成為全國第一部學前教育地方法規(guī);作為專家組組長主持區(qū)域教育現(xiàn)代化研究，對全國20個實驗區(qū)進行了長達十幾年的持續(xù)跟進研究，為我國教育現(xiàn)代化目標的提出和設計作出了基礎性貢獻;作為《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fā)展規(guī)劃綱要（2010—2020年）》“教育公平與協(xié)調發(fā)展研究組”組長，主持完成多項調研報告和政策建議;作為國家教育咨詢委員會義務教育均衡發(fā)展組組長，多次帶隊深入中西部地區(qū)進行專題調研，向國家和當?shù)卣岢隽嗽S多富有建設性的政策咨詢意見。陶老不同程度地參與了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基礎教育和學前教育領域幾乎所有重大文件的制定和重大工作的戰(zhàn)略謀劃、組織實施，對義務教育、教育現(xiàn)代化、教育公平的推動發(fā)揮了重要影響。

陶老在教育理論與教育思想方面也有重要的貢獻。他先后主編了《教育評價辭典》《啟動學校內部活力的理論與實踐》“多元智能與課程改革叢書”等著作，在多家教育報刊開設專欄，出版有《沉浸于求索之中——陶西平自選集》《讓失敗率為零：教育整體改革的思考與實踐》《一路走來——陶西平教育漫筆》《追夢人——陶西平教育漫筆》以及他在2018年出版的四卷本教育漫筆選集《大家不同 大家都好》《在反思中創(chuàng)新》《涌動的潮流》《為生命而為》等。他的教育思想一直與時俱進，他始終是時代的弄潮兒。

我與先生上個世紀90年代相識于蘇州。記得第一次見先生，是在1998年左右蘇州教育局召開的一次蘇州教育現(xiàn)代化指標體系論證會議上。那時，我剛剛擔任蘇州市分管教育的副市長不久，聽到先生關于教育現(xiàn)代化要關注教育思想、教育觀念的現(xiàn)代化，特別是人的現(xiàn)代化以及蘇州的教育現(xiàn)代化;要有區(qū)域特點，要有“蘇州的味道”等論述，一下子有醍醐灌頂?shù)母杏X。

那個時候，先生只是60歲出頭，但大家都尊敬地稱他為“陶老”，我也自此跟著叫“陶老”。

2001年11月9—11日，蘇州市政府和中國教育學會、江蘇省教育廳、中銳集團聯(lián)合主辦了首屆“21世紀教育論壇”。論壇的主題是國際化、數(shù)字化與基礎教育，探討在全球化和信息技術快速發(fā)展背景下我國基礎教育的所面臨的新問題。在籌備這次論壇的時候，我就論壇主題和舉辦單位等問題請教了陶老，他親自指導我，應該抓住“WTO與中國教育”的方向，同時讓中國教育學會支持我們舉辦論壇。

2002年11月28—29日，第二屆“21世紀教育論壇暨中國民辦教育高峰會”繼續(xù)在蘇州舉行。這次論壇及高峰會的主題是：多元化、法制化與民辦教育。當時，陶西平先生是全國人大委員，也是教科文衛(wèi)委員會的委員。我和《人民政協(xié)報》教育在線周刊的賀春蘭主編等在商量會議主題的時候，也多次請教他，得到他許多具體而微的指點。由于這次會議是在全國人大討論《中華人民共和國民辦教育促進法實施條例》前夕召開，所以格外引人矚目。來自全國27個省、市、自治區(qū)的458名代表出席了這次會議，中央電視臺、中國教育電視臺、《人民日報》《人民政協(xié)報》《中國教育報》《21世紀經(jīng)濟報道》《中國教師報》等二十多家媒體、50多名記者跟蹤會議進程，并進行了即時采訪與報道。全國人大教科文衛(wèi)委員會副主任汪家繆在開幕式上作了關于民辦教育立法的專題報告。這次會議，為全國人大順利討論《中華人民共和國民辦教育促進法實施條例》營造了良好的輿論環(huán)境，取得了空前的成功。作為主持人的陶老和我，也在合作中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2004年4月11日，全國教育科學“十五”規(guī)劃重點課題“新教育理論的實踐及推廣研究”開題大會，在蘇州的張家港高級中學和常州湖塘橋中心小學舉行。這一次會議，我邀請了一些我非常敬重的教育家參加，如李吉林、楊東平、袁振國、周德藩、成尚榮、程方平、楊九俊、彭剛，以及美國的嚴文蕃、萬毅平等。陶老是處于C位的頭號嘉賓。在那次會議上，陶老興奮地預言：“新教育實驗將會是一條鯰魚，攪動中國教育這缸水。”話語之中，既有對初生的新教育的溢美之詞，更飽含了對于我們的殷切期待。

（責任編輯：蘇少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