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碼化短視頻的狂歡與畸變
——基于低創視頻的探究

□ 趙哲銘

研究問題的提出

全民參與的短視頻狂歡。狂歡理論是俄國巴赫金提出的一個文藝理論，主要是指全民參與并且全民平等，在這樣的狂歡之中所有人卸掉了偽裝和隔閡，獲得了暫時的平等，并且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投身于這場狂歡的晚會中。如今短視頻的傳播環境與狂歡理論有著諸多相似之處。截至2020年12月，我國網民規模已經達到了9.89億，網絡視頻用戶占9.27億，較上半年增長7633萬，占網民整體的93.7%。其中短視頻的人數為8.73億，較上半年增長1億人，占網民整體的88.3%。近些年，風格迥異的短視頻得到網絡視頻行業的接受和認可，內容和質量得到了飛速提升，越來越多的人走到了網絡短視頻狂歡的廣場中央，抖音、B站等短視頻門戶網站也為用戶搭建了創作平臺，使得用戶可以更好地參與到這場全民狂歡之中。在這樣的創作參與狂歡之中誕生了許多優秀的作品，但是與此同時在短視頻之中也存在著許多良莠不齊的作品。

低創視頻的概述。低創視頻是指對網絡素材進行單純拼接和編輯并加上背景音樂，比如將某個動畫片片段截取，配以當下火爆的背景音樂，或者是對他人的二次創作換一個背景音樂。這種視頻的創作周期時間很短并且創作成本非常低，故稱為低創視頻。

低創視頻屬于短視頻下的一個分支，它的創作門檻遠遠低于普通短視頻。它不需要拍攝也不需要創作，只需要將已有的素材進行簡單的拼接再配上音樂，一條所謂的短視頻就產生了。與其他的二次創作不同，低創視頻甚至不需要對素材有了解，也不需要有新的剪輯思路，因此低創視頻的產量非常大，這種以量取勝的方法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占領了視頻網站。而低創視頻最大的問題是占據了平臺大量的篇幅大篇幅的版面，導致許多其他的優秀視頻創作者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制作的視頻無法得到推送和關注，嚴重拉低了整個視頻網站的視頻質量，久而久之使得網站變得沒有生機，沒有發展前途。

低創視頻的發展歷程。縱觀低創視頻的發展進程，可從短視頻的發展中略知一二。短視頻是指時長在15—60秒之間，配以背景音樂的創作視頻并通過網絡和智能移動終端為平臺呈現。作為一種既不同于傳統視頻也不同于傳統文字圖片的新媒介傳播形式，移動短視頻以更加簡單明了、通俗易懂、形象生動的聲畫即時傳播，更具感染力和接地氣的優勢，成為現在人們娛樂和獲取信息的一種必備方式。

近年來移動通信技術發展突飛猛進，智能手機也逐漸全面普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習慣使用手機來獲取知識。但人們已不能滿足單純的文字和圖片的信息傳播方式，移動短視頻隨之快速崛起。專業用戶的自制內容是B站的主要內容，即UP主們的創作內容，正是因為創作充滿新鮮感和富有活力的短視頻是B站主要的血液來源，所以B站在2018年頒布了一條針對視頻UP主創作的自制內容提供相應獎勵的計劃，希望通過此計劃來激發內容創作者的創作熱情。“Bilibili創作激勵計劃”本意是提供更多的收益來激勵UP主創作出更好的作品，但是這項激勵計劃的收益和閱讀量、點擊量掛鉤。當然，優秀作品的點擊量不會低，但優秀作品的制作成本和周期非常長。一個花費一周甚至更長的視頻可能會有100萬次以上的點擊量，但是一個花十分鐘完成的低創視頻卻有著一萬次以上的點擊量。同樣享受著激勵計劃的UP主收益和付出完全不成正比，這也就導致了大量的視頻制作者轉向了低創視頻的制作上。首頁推送幾乎全部是不到一分鐘的毫無意義的低創視頻，對當時的制作風氣造成了十分惡劣的影響。

在低創視頻爆火了一段時間后，2019年3月7日，B站官方發布公告，針對本站內的“低創內容”進行處理，首先對“低創內容”進行了官方的定義，即將簡單的素材拼接和替換音軌的視頻內容定義為低創視頻。其次B站官方修改了激勵計劃的算法，低創視頻不再享受激勵計劃的紅利，從源頭遏制低創視頻的產生。自此，低創視頻在B站幾乎徹底消失，紅極一時的“低創視頻”宣布消亡。

基于艾柯“十大代碼”理論對低創視頻爆火的原因進行分析

艾柯在他的著作《符號學理論》中開門見山地指出，其作品的目的就是為了尋找關于每種意指與（或）交流現象的一體化研究方法的理論可行性及其社會功能。艾柯認為人們一旦接受了信息并理解了這條信息，那信息背后一定存在著一種代碼，或許人們還未能發現它，但不代表它不存在，它或許是極其微弱的但其存在是必然的。

低創視頻的表達層與內容層之間的關系是割裂的，使用符號學可以分析其畸形的原因，作為一個在短視頻平臺中存在的現象，將其置入當代社會文化語義背景下可以更好地分析其本質。低創視頻作為一種符號功能傳達，其基礎在符號學中被稱為代碼，艾柯歸納出十種代碼，除了第十個無知覺代碼以外，剩下的九個代碼可以將其分為三個層次來理解。

一般知覺層。知覺代碼是最基本的代碼，它是刺激人知覺感官的一種符號，簡單地來說就是人們看到了什么。低創視頻的素材一般都是人們耳熟能詳的視頻素材，像是貓和老鼠、海綿寶寶等非常流行的動漫。用戶看到熟悉的人物和封面便會有點擊的沖動，尤其是對于被算法籠罩的短視頻環境，一般知覺層帶來的符碼化會將用戶所觀看的視頻內容歸類為幾個關鍵詞，并推薦給用戶其他類似視頻，久而久之用戶只會看到同一類型的視頻，這樣形成的信息繭房牢不可破。

低創視頻大多沒有內容，只是重復的畫面加上音樂，與識別代碼和傳遞代碼并不相符，但在充分利用碎片化時間的現在，這反而成了低創視頻的優勢，不需要思考和研究，也不需要去思考視頻內容背后的寓意。刷視頻已經成了許多人的習慣，人們并會不在意內容，而是在意手指上的動作和時間的逝去。

影像的直接含義認知層。聲調代碼是低創視頻爆火的主要原因。不難發現，短視頻的點擊量跟它所使用的背景音樂有著非常大的關系。無論是B站、抖音、快手還是其他的短視頻軟件，它們都有洗腦的背景音樂，比如“握著我的抱枕”是buttercup、“黑人抬棺”的 You Know I'll Go Get，這些音樂加上一些動漫或者影視劇的畫面，播放量普遍在一萬次以上。這些洗腦的背景音樂多為卡點音樂，較強的節奏感配合短視頻的剪輯便具有極強的感染力。聲調代碼可以讓用戶在觀看短視頻的過程中對于接受到的聲音符號進行感知，也就是它變相支配著短視頻的表意功能。不僅僅是感受到聲音符號的存在，更重要的是認識到聲音的張力、特征、效力等。這種洗腦式的使用頻率會在一段時間讓用戶上癮不停地看這類視頻，久而久之，這樣的音樂會在用戶腦中形成一種符號，形成一種獨特的烙印，以至于只要一聽到這個符號受眾就會聯想起畫面。這樣的現象在心理學領域被稱為“耳蟲效應”，確切來說，就是一段旋律在人腦中不停地循環播放且無法被控制的情形。雖然音樂本義是給人帶來聽覺的舒適感，但是“耳蟲效應”會將這段旋律變為盤踞在人耳邊的一個漩渦，這種持久的影響只會帶來焦慮與不安的情緒。

肖似代碼意為觀眾在識別一段符號之后所聯想到自己所認知的事物所產生的代碼，在狂歡的短視頻環境中人人都是參與者，在創作環境中有種類繁多的信息，給肖似代碼帶來了豐富的傳播環境。受眾接受的信息是爆炸性的，擁有龐大數量的符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通過這種聯系短視頻可以將許多的肖似代碼串聯在一起，從而達到吸引受眾的效果。非常多的低創視頻使用了《海綿寶寶》中派大星的素材，以至于觀眾只要一看到類似的形象就會想起這種數量很大、出現次數非常頻繁的視頻。

影像的含蓄意義層。肖似代碼是依據一種本能或經驗的認知，而肖似代碼就是涉及知識背景和文化底蘊的意義符號。美國心理學家馬斯洛認為，所有人的生存動機分為五個層次的需要，從低到高分別是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社交需要、尊重需要和自我實現需要。高級需要必須是在低級需要被滿足之后才能被發現。目前我國大多數人的低層次需求已經得到滿足，他們渴望更高的需要，比如得到社會的認可和尊重，實現自己的價值。然而在傳統媒體時代，由于傳播渠道被主流媒體壟斷，草根階層的話語權無法真正實現，而互聯網時代的到來使公眾的表達權有了行使的途徑。對于大部分人來說，他們沒有經過專業的視頻制作教學，也沒有時間和精力來制作精良的短視頻，所以他們選擇使用簡單的剪輯方法來表達自己。借助短視頻網站平臺，讓公眾表達的積極性得到進一步加強，進一步實現了自我的滿足。

在狂歡的廣場中人人都有表現自己的權力，但也正是這種無法控制的權力，裹挾著互聯網強大的宣發能力，刮起了一場全民創作的“視頻風”。B站中18—35歲用戶占78%，這一部分人的知識背景和文化底蘊相差并不是特別大，所以對于熟悉的動漫和影視片段都有著共鳴，而低創視頻傳播如此之快與這種共鳴密不可分。

針對低創視頻問題的解決方案

雖然B站中的低創視頻已經被整治，但是類似現象仍然充斥在各大短視頻平臺中，在短視頻的狂歡中人人都可以成為內容制作者和傳播者。但是，如果在網絡中充斥著大量的低創視頻，不僅會影響到短視頻的內容質量，更會對短視頻的傳播造成毀滅性的打擊，對短視頻的長久健康發展嚴重不利。

從源頭進行治理。想要減少低創視頻的出現，最重要的就是從創作者開始管理。當然并不是要提高制作者的門檻，而是要加強對優秀作者的激勵，畢竟不可能每個人都有系統的視頻制作經驗，所以要對一些有著豐富創作經驗和靈感的創作者加以支持，就像B站的“激勵計劃“，可以很好地激發優秀創作者的動力，而對于那些營銷號和低創視頻作者起碼要做到不推送不宣傳。只有把好創作者這一關才能生產出更優秀的視頻內容，用優秀的作品來吸引用戶，用流量帶來收益，再用收益來驅動制作者創作出更優秀的作品，這樣視頻網站才能形成良性循環。

人人把關。如今的網絡傳播和以前的傳統傳播已經完全不同，現在的網絡媒體中人人都是把關者，由于網絡用戶的素質參差不齊，每個人喜歡的視頻類型也不相同。但這種低創視頻更像是毫無營養的快餐，對于人們的生活沒有任何幫助反而會讓人上癮。如果人們只看這類視頻便會被信息繭房所困，因此要多觀看類型不同的視頻，有助于打開繭房獲得更廣泛的知識。

結語

低創視頻對于視頻平臺的影響非常之大，視頻平臺如果想做好屬于自己的內容體系，就必須對這種視頻嚴加管控，管理學中的酒與污水理論就可以印證這一觀點。低創視頻就像是污水，滴在短視頻平臺優秀的視頻內容中帶來的是毀滅性的打擊。低創視頻的火爆也恰恰暴露出了短視頻行業的問題所在，創作門檻的降低勢必會有參差不齊的內容出現，如何管理好這個關口是每個短視頻平臺應該思考的問題。

①北岡誠司.巴赫金對話與狂歡——現代思想 的冒險家們[M].魏炫,譯.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②第47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發布[J].新聞世界,2021,(03):96.

③bilibili創作激勵計劃[EB/OL].BiliBili,2018-02-01.https://www.bilibili.com/blackboard/activity-chuangzuojili.html.

④針對站內低創內容處理規則的公告[EB/OL].BiliBili,2019-03-07.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2208559.

⑤艾柯.符號學理論[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0.

⑥Johannes Ehrat.Cinema and Semiotic:Peirce and Film Aesthetics,Narration,and Representation-電影與符號學[M].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2005.

⑦Eco,Umberto;Collini,Stefan.Eco,Umberto;Collini,Stefan[M].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4.

⑧Maslow,Abraham H.A Theory of Human Motivation[M].Dancing Unicorn Books,2017.

⑨ B站用戶人群分析:B站用戶畫像[EB/OL].BiliBili,2021-03-20.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10382706?ivk_sa=1024320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