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女性情誼是凝聚女性情感的同盟關系,是對抗他者秩序的情感方式。文章從西方藝術的發展歷程中窺見女性情誼的被認知與再評價,通過掃描西方藝術作品中描繪的女性情誼,呈現與女性社會地位同步的藝術話語的實踐證據。從古典主義時期傳統腳本下視若無睹的沉默史,到現代主義時期伴隨社會進步的女性社會地位的提升,女性情誼初露頭角,在社會理念中被構建,再到當代的調解與承認,女性情誼展現出解放式的先驅力量。女性情誼展現出更多的可能,一方面是女性情誼的概念發生了改變,另一方面則是人們認識的邏輯發生了變化。
關鍵詞:女性情誼;古典主義;現代主義;藝術作品
中圖分類號:C913.6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2)17-0-03
“女性情誼”一詞是20世紀80年代在女性主義運動的第二次浪潮中,由著名黑人女性批評家貝爾·胡克斯提出的[1]。盡管在此之前,西蒙娜·德·波伏娃等人已經開始讓女性發出聲音。此時興起了女性主義的學術研究,女性主義意識開始進入人們的視野。先進學者開始思考女性受壓迫的源頭問題,此時馬克思主義理論給出了一些答案,因此女性主義思想承襲了大量的馬克思主義精髓。“女性情誼”作為核心術語與關鍵概念不斷充實和發展,在21世紀的瑪麗蓮·亞隆、特蕾莎·多諾萬·布朗等女性主義研究者的觀點中,女性情誼的重要性不謀而合。她們打破了女性情誼發展的沉默史,拆卸了他者加諸女性身上的重重枷鎖,釋放了女性的情感與生命力量。
藝術作品代表著入口、鑰匙、大門和橋梁,是展現每個時代思想的前瞻性宣言,是構成一個既定的歷史時刻的主要功能:對當下時代思想的反應。因此,藝術作品將女性情誼發展的真實性引向當下的時代,是策略性地證明女性情誼歷史的實例術語。若要討論發展歷史,時間順序是很重要的,也是投映社會對女性及女性情誼的觀點。
1 古典主義時期的荒蕪
按藝術態度與方法論劃分,古典時期常常要談到那個尚未祛魅的理性時代,先后經歷了以神話、宗教及現實為線索按邏輯的先后順序展開的故事時代。
在19世紀前的藝術作品中,忽視與否定在女性生存環境的荒蕪下形成必然性。在理論、道德和政治中,男人是話語的主體。在西方,神的性別總是男性的或父性的,他們是每個主體和各種話語的守護者。在從文藝復興時期開始的大量宗教題材創作中,即使是極富女性色彩的故事,如圣母領報、圣母安息等,在生命中的關鍵時刻,圍繞在圣母瑪利亞身邊的依然是一群男性圣徒。《圣經》具有壓抑女性情誼的相關語義,那么在解讀的畫面中則更克制,或是反映一種若隱若現的間隙狀態,即補充和豐富畫面的無足輕重的裝飾點綴。女性情誼存在的客觀事實在哪兒?更多的時候,她們象征的是深淵和黑夜。
女性情誼在西方藝術中展現的旅程可謂極盡曲折,其穿梭來往于其他各類女性關系中。一類在17世紀的荷蘭小畫派中勉強被認同。約翰內斯·維米爾的《女主人與女仆》展現了女仆給婦人送來一封信的場景;《小街》展現了一名婦人剛剛接過女仆遞來的信的場景;在《寫信的女人與女傭》中,女主人低頭寫信時,女仆抬頭往別處張望。從中可以看出,女性的朋友圈往往建立在身邊的近距離場域,她們之間可能存在深厚的友誼,源于社會階層的身份界限形成的捆綁式的利益共同體。另如弗蘭斯·哈爾斯的《哈勒姆養老院的女董事肖像》,這位被譽為最會畫笑容的畫家筆下的“尊貴老太太們”,顯得拘謹而嚴肅。
還有一類隱藏在18世紀的法國洛可可藝術中,如讓·安東尼·華托描繪的醉生夢死的貴族男女,畫面中充滿了上流社會的貴族女性,其將宴會視為一種強制執行的社交規范手段。宮廷為社交和政治上有利的友誼設定了黃金標準,她們極力用節慶和舞會緩解欲望與財富的大勢已去。在波譎云詭的政治環境中,女性可做的事情依舊是微不足道的。同時,上流社會的女性聚會總是充滿暗示。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也認為女人的口頭表達意蘊豐富,交談是女性情誼發展的支柱,聚會是女性情誼的調停者。以雅姆·蒂索為例,后來取而代之的新古典主義也塑造了這種浮華造作的女性情誼。女性情誼的聚會交談作為男性觀賞的舞臺劇,是男性所規定的事物界限的出發點。這些作品印證了西方著名的女權主義作家、思想家杰梅茵·格里爾(Germaine Greer)的觀點:藝術家都是男性性格結構的原型,是極端利己的,擺擺姿態的,過分依賴性別的優勢,為了所謂的他的藝術可以犧牲一切事物和所有人[2]。她對這種神話般的浮華藝術進行了批判。
這個時期出現了一個共同點:男性似乎構建了人類社會,女性情誼形象只是潛藏其中的涓埃之微。不僅是藝術家們,哲學家也寫了很多關于友誼重要性的巨著,但他們對友誼的思考僅限于男性,扭曲了真實的生活體驗。藝術家構建的是集中體現資產階級男性特權的理想的形象,女性情誼的出現毫無疑問都會被稱為“女性的刻板印象”。
這一僵局的形成與思想機制有關,但浸染在心理主義沒有意識到的資源中,正如一個女性——母親正在被閹割。她們作為客體或者物從未被闡釋過,也有機會參與闡釋,但又與男性作品及其行為密切相關,他定義她并依賴她來達成自我認同,她是他的起點,并由此決定了她的存在。
2 現代主義時期的漸強
在社會變革階段,19世紀對那些決心在家庭之外建立親密關系的女性來說,顯得更為重要。進入現代主義時期,女性友誼的公眾形象開始進入大眾的視野。其實從18世紀開始,從女性正視自己的地位與價值開始,女性情誼就不僅僅是消磨時光的“閑話”理想國,其逐漸發展到了忠心情感的烏托邦。
皮耶爾·奧古斯特·雷諾阿的代表作《紅磨坊的舞會》描繪了輕松閑適的露天歌舞廳的年輕男女。畫面前景的中心人物是一名坐在長椅上的年輕女子,她身后的另一個年輕女子把手搭在她的肩上。這幅作品當即受到了評論界和官方沙龍的贊美,這是一種自然而然的認同狀態,其中的女性情誼不需要運用宣言或行動來使其確定化。《船上的午宴》展現了年輕女性在露天咖啡館聚會聊天以及被搭訕的場景。《陽臺上的兩姐妹》《彈鋼琴的少女》等作品展現了兩個少女含情脈脈的目光。雷諾阿也被稱作“女性形象的崇拜者”。這些作品以女性情誼為載體,充分展示了對美好如歌的日常生活的鮮明贊頌。在雷諾阿的筆下,女性情誼不再逃逸,被賦予了主角式的解放。而這些輕松閑適的女性主角,從男性的他者視角刻意隱去了輕浮挑逗的殘酷事實,這是從《資本論》第一卷中找出答案的社會從屬現象。一些事實是,雷諾阿描繪的是等待被性交易的“女性產品”。如果拋開爭辯資本主義的歷史現實的局限,仍不影響觀者感性地欣賞女性情誼在斑駁陸離下的光彩照人,因為一個女人就是一個女人[3]。女性情誼在雷諾阿的作品中凸顯出來,盡管這些女性形象展現出一種為靠近男權社會制定的虛無的模范女性形象標準。
更值得注意的是,現實主義畫家讓·弗朗索瓦·米勒的作品關注勞作中的女性勞動者,在《拾穗者》《年輕女裁縫》《洗衣婦》等畫中,女性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工作[4]。這種團隊工作的女性符號,呈現出傘形特征,成員不僅彼此之間產生了友情,而且對團隊本身也產生了情感,從而培養出了具有社會凝聚力的親密友誼。埃德加·德加畫筆下的芭蕾舞團的女孩們,對那些在社會中苦苦掙扎并終于克服反對自己的現實之后脫穎而出的英雄主義的女性團體所進行的歡呼,激活了具有確定性的鮮活主體。邊界線變得可滲透了,臨界的部分可以從一個完全男性話語的類別跨越至另一個可以被討論的類別。
差異化構建的藝術視域,在某種程度上,似乎比之前任何的智識都更加豐饒,至少在西方藝術作品中的呈現是這樣的,討論是豐饒的,無須在空泛和虛無之中哭泣。正如熱戀的愛侶,這豐饒就是誕生與重生,也是思想和藝術創造的新時代:女性情誼的序曲已經響起。雖然這些序曲仍是局部的,男性的主導者并沒有奠定起平等的價值,女性自身也未完全清楚或確認新的理論。
3 當代主義時期的流變
如果爭論在現代主義時期已經產生,那么這個時代的革命是必然的。如今,女性情誼已然被帶到了大眾面前,舊的理論也在新的時代被升華,主體與話語的關系必須重新書寫,女性情誼的價值正在被顛覆,資本主義社會敗絮其中的衰頹真相被揭穿,自由自主的真實王國構建起來,這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首先,男性不再是唯一的代言人,女性也不再是男性藝術家筆下的鏡中像。以往歷史中所展現出的由性別不平等導致的父權和男權擁有的絕對話語權,在當代正被一些女性主義藝術家消解,并表明女性情誼不再僅由男性書寫。現在,從女性的角度去看待女性情誼是顯而易見的。在這場關于社會結構的沖突中,游擊隊女孩(Guerrilla Girls)是20世紀80年代在美國出現的一個匿名藝術團體,由女藝術家、女作家、女電影制片人等精英女性組成,至今也很少有人知道她們的真實身份(圖1)。她們努力嘗試帶給藝術創作真實場域的討論,常常以團體的形式通過大眾傳媒來發布她們推動社會變革的視覺信息,廣泛引起人們對藝術界普遍存在的種族歧視、性別歧視的關注,特別是對女性藝術家在歷史上的遭遇以及現實生活中女性藝術家的地位的關注。勞拉·伯杰(Laura Berger)關注不同年齡與種族的女性的差異與融合,其繪畫靈感來自各類儀式、符號和夢境。安娜·帕克(Anna Park)從主體的視角對聚會中的女性形象進行了重構。女性情誼解放的號角已經吹響,女性可以展現新的價值,詮釋新的關系。如今已經出現了可以展露社會沖突的一些新領域和新形式,如主體與話語等。
其次,對性別的解放式認知、對女性情誼的表達不再局限于二元論的書寫,一部分在由西方科學和政治塑造的環境中活動的藝術家,開始依附酷兒理論為性別的流動性發聲。當性別的概念不再具有有限性,藝術的主流化中就會彌散著令人不安的賽博格幻想。例如,克勞德·卡洪(Claude Cahun)、吉爾·波森納(Jill Posener)、勞拉·阿吉拉(Laura Aguilar)、旺熱奇·穆圖(Wangechi Mutu)等藝術家繞過了女性情誼的狹義,尋求恢復政治主體和性別的救贖式承諾,將目光聚焦于女同性戀等群體,這種關系依然被女性主義史學家瑪麗蓮·亞隆(Marilyn Yalom)認定為“浪漫的友誼”[5]。這是女性情誼升華的表現,由此展現出女性情誼的多樣性與自由性。
最后,從另一方面講,庸俗化敘事或有意加強女性內部的惡意和斗爭。僅僅追求流量的部分電影、電視劇等似乎發現了觀眾對娛樂鬧劇的興趣固化,以及對女性間存在的階級同盟的觀念矮化。當女性的團結威脅到了男性的統治時,便將女性情誼降格為一種不可靠的虛偽關系,將女性間相互扶持的可能性浸染自私與妒忌的封套,把她們關在里面,限定她們的位置。在性別觀點不斷被爭論的當下,那些被壓抑、被解構、被扼殺的女性情誼殘留物不應被漠視。這是身份認同的缺失,是他者帝國黃昏的衰敗異色。實際上,女性可以從他物之中找到自身,在那些歷史沉積物中,在男性作品的生產狀況之中,而不是以男性作品或者其譜系為基礎去尋找。
4 結語
一切變化與發展都需要時間和空間,當下的時代正在經歷變化與發展,讓時間重新布置空間?一個新世界的清晨?重塑內在性和超越性,要跨過那些未曾被查驗的界限,如女性這一性別。在傳統的愛恨對立、固體和流體的對立之外,這一界限總是半開放的,女性情誼是其中的一種象征。
交友是所有女性與生俱來的權利,友誼是許多女性生命中的瑰寶。回顧西方藝術發展史中的女性情誼,可以看到,友誼不但引人注目,而且成了女性真正的選擇。考查女性情誼在西方藝術發展史中的表征所承載的意義,不僅僅是女性形象的構建,也是文化本身的構建,即某一特定的社會———性別關系和權力的秩序構成。女性情誼的歷史吸引著更多關注的目光。
參考文獻:
[1] 趙思奇,牛露.論女性詩學關鍵詞“姐妹情誼”[J].安陽師范學院學報,2021(6):89-94.
[2] 杰梅茵·格里爾.障礙賽[M].倫敦:維登弗爾得&尼科爾森出版社,1979:327.
[3] 蓋爾·盧賓.女權主義理論讀本[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37-38.
[4] 劉文婷.十九世紀架上油畫的女性形象研究[D].重慶:重慶大學,2016.
[5] 瑪麗蓮·亞隆,特蕾莎·多諾萬·布朗.閨蜜女性情誼的歷史[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20:201-205.
作者簡介:張藍井(1994—),女,河南鄭州人,碩士,助教,研究方向:當代藝術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