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懿德太子墓代表性壁畫圖像研究

摘 要：懿德太子墓壁畫在眾多唐墓壁畫中規模較大，在建筑、人物和動物題材方面的繪畫成就高，壁畫人物形象生動。由于唐中宗號墓為陵，該壁畫在唐代墓室壁畫中顯得獨一無二。對唐懿德太子墓壁畫圖像的藝術特征進行研究，不僅研究其宏大的構圖，也探討其鳥瞰式的透視法;不僅研究其線描手法，也探討其暈染技法;不僅研究其形，也探討其神;不僅研究個畫，也對整組壁畫進行系統性探討;不僅就畫論畫，也結合懿德太子的一生進行探討;不僅研究該組壁畫的優點，也探討其缺憾。

關鍵詞：懿德太子墓壁畫;圖像研究;藝術特征

一、懿德太子墓壁畫的研究現狀

國內的專家們大多將研究重點放在章懷太子墓壁畫和永泰公主墓壁畫上，懿德太子墓壁畫研究者相對較少。目前，關于懿德太子墓壁畫的研究有如下特點：

其一，缺乏對壁畫的系統性研究，有關專著和論文中有少量成果。如：陜西歷史博物館副館長程旭在其研究唐墓壁畫的專著《唐韻胡風》中，在不同章節提到了懿德太子墓壁畫，但更多的是從外來民族文化對中原的影響，和壁畫所反映出的民族關系的角度論述懿德太子墓壁畫，對繪畫技法提及不多;由李明、胡春勃撰寫的《萬古丹青陜西古代壁畫/考古陜西》一書中，論述懿德太子墓的只有一節，是從考古學角度來研究的。

其二，從考古、建筑、復制、臨摹角度出發的研究較多，從藝術特征角度出發的研究較少。如：何修齡、王仁波的《懿德太子墓壁畫中的盛唐建筑》一文是從純建筑學角度研究《闕樓圖》的;有的文章則關注的是題材和宮廷禮儀。

其三，研究重點多放在《闕樓圖》《儀仗出行圖》上，而對《架鷹馴鷂圖》《架鷂戲犬圖》的研究幾乎是一片空白。

其四，溢美之論多，敢于指出該組壁畫缺憾者少。

二、懿德太子墓壁畫的藝術特征與缺憾

（一）懿德太子墓代表性壁畫的藝術特征

懿德太子墓壁畫的主持繪制者，文獻中沒有記載。筆者綜合專家的觀點，認為畫家楊跫是懿德太子墓壁畫的總設計師。

該壁畫題材廣泛，場面宏大，顯示了貴族生活面貌;線條細勁，不失力道，虛實相間、以形傳神;賦色精巧，人物造型生動，富有精氣神。數量龐大的壁畫之間互相呼應，是研究唐代宮廷生活、禮儀及官僚服裝和婦女妝容、首飾的珍貴圖像資料。

懿德太子墓壁畫較完整的有四十余幅，有的大同小異，有的無特色，本文選取其中有代表性的五幅壁畫進行研究。

1.《闕樓圖》

《闕樓圖》的位置：墓道東西兩壁。這種三出闕樓是等級最高的禮制性建筑，是帝王級別的建筑，是皇宮的標志性建筑。

《闕樓圖》高3.05m，寬2.98m，三闕相連，山脈為背景，山上植有松柏。城墻南面是三出闕樓。如圖1所示。

筆者認為《闕樓圖》的藝術特征如下：

其一，闕樓上的直線是用直尺和炭化的柳枝畫出來的，精致細巧，用縱橫長短不一的線條織出來的三出闕樓氣勢宏大。

其二，背景的山水畫輕描淡寫，用來襯托闕樓的高大雄偉。山石用花青配以赭石暈染，用了分染法、罩染法，有濃有淡，有輕有重，明暗關系是通過顏色的變化來表現的。背景山水畫的線條堅硬而犀利，使得山勢顯得突兀、挺拔。對山石的描繪一筆成型，筆鋒從散到聚、疏密相間。由此可見當時的宮廷畫家們對山水畫已胸有成竹。我們從這幅畫的技法能看出唐代山水畫家李思訓的某些藝術特征。

其三，三出闕樓在設色上，用的是平涂法，且以紅色為主，包括銀珠、朱磦、朱砂、大紅和深紅，而其他顏色如石青、石黃等用色較淡，使得整幅畫面顯得紅彤彤一片，給人一種強烈的視覺沖擊力，也顯出該樓的皇家氣勢。

2.《儀仗出行圖》

《儀仗出行圖》位于墓道東西兩壁，高3.58m，寬6.73m，以青綠山水為背景。

這幅《儀仗出行圖》可稱之為唐王朝的一次大閱兵，氣勢宏偉，場面壯觀，百人百面。

該圖與《闕樓圖》相關聯，也被稱作《闕樓儀仗圖》。儀仗隊由接近二百人組成，蔚為壯觀。

最引人注目和值得關注的是車隊中的輅車，其中駕車士兵、車夫數人。輅車以紅色為主，由輿、華蓋和輪等部分組成。輅車上殘留金粉，圓形華蓋為金黃色，由此可以斷言是金輅。輅車上的所有旗、扇、傘，均為天子儀仗隊用具。

筆者認為《儀仗出行圖》有如下社會文化意義和藝術特征：

其一，多數學者認為《儀仗出行圖》再現了懿德太子的宮廷生活。結合懿德太子的身世看，其兩歲被貶為庶人，隨父母一同被流放，他在宮中的時間很短，能有三出闕樓嗎？能坐天子等級的金輅車嗎？能有如此龐大的軍隊供他檢閱嗎？回答是否定的。這一切皆是唐中宗對兒子的補償。兒子生前受盡艱難，沒能成為太子，沒能成為皇帝，當父親的號墓為陵，就是為了補償兒子。

其二，唐以前的人物畫，一般不畫背景。個別畫作中有背景，也是“人大于山”。《闕樓圖》和《儀仗出行圖》中山水、樓閣和眾多人物渾然一體，情景交融，可見宮廷畫家特別是總設計師畫技之高超。

其三，畫《闕樓圖》和《儀仗出行圖》時，畫師用的是鳥瞰式的散點透視法，把人物和環境的位置關系處理得十分協調。

其四，《儀仗出行圖》中近二百個人物，百人百面，很少雷同。

其五，《儀仗出行圖》是研究唐朝官員和警衛部隊服裝的活教材。唐朝官員的服飾分為：朝服、公服和常服。其中朝服是官員在典禮中要穿的官服。《儀仗出行圖》中的官員著的就是朝服。圖中的儀衛多穿袍服和黑靴，袍有圓領袍和翻領袍，服裝顏色分紅、綠、青、白，不同色彩代表不同的等級。

3.《架鷹馴鷂圖》

《架鷹馴鷂圖》的位置：第二過洞東壁。在該幅壁畫中，架鷹和架鷂的均為胡人，戴黑幞頭，上穿圓領黃袍，黑皮腰帶，下穿窄腿褲子，腳蹬黑靴。鷹做振翅欲飛狀，鷂溫順乖巧，與馴養者關系親密。架鷹者腰間系著一個黑色的荷包，右手架鷹，左手做馴鷹狀。

在唐代宮廷中，利用鷹、鷂狩獵之風盛行。唐代，在殿中省設置五坊，專門管理和馴養異域進獻的鷹、鷂、犬等物。

筆者認為《架鷹馴鷂圖》有如下藝術特征：

其一，胡人馴鷹、鷂者在故國時崇尚武藝，常跟貴族一起狩獵。隨著鷹、鷂等物被貢獻給大唐，這些馴養師也入了大唐宮廷，繼續從事馴養鷹、鷂的工作。

其二，圖中的兩位胡人高鼻深目，滿臉虬須，目光中有敬業之神態，也有淡淡的愁意。畫面有空間感，人物的動作與鷹、鷂的動作協調，且有互動的神態。圖中的兩位胡人動態十足，神態天然，目光中充滿對所馴猛禽的情感。

其三，《架鷹馴鷂圖》中的鷹和鷂神態各異，下筆輕利，用色寫實，嘴尖爪利，特別是目光中充滿機警，正應了杜甫《畫鷹》中的描寫，“側目似愁胡”。用胡人的眼睛來比喻鷹眼。這兩位胡人遠離故土，目光中有幾縷愁意，且胡人眼睛的顏色也與鷹眼相近。由此可見，大詩人觀察生活之細膩和比喻之形象。

4.《架鷂戲犬圖》

《架鷂戲犬圖》的位置：第二過洞西壁。圖中畫了一棵樹和兩個男子。主角位于畫右側，左手架一只鷂，右手指鶴，上穿圓領袍子，腰里系革帶，掛囊，腳蹬長靴，回頭看中央畫的那只獵犬。該犬毛色棕黃，腿修長，腰細，渾身肌肉，高大威猛，左前方的爪子搭在架鷂者的腿上。犬后有一名穿綠袍的隨從。此種犬與章懷太子墓壁畫中騎馬者懷中抱的犬顯然是同一種犬。

筆者認為畫中的犬與來自波斯的“波斯犬”有幾分相似。而如今陜西渭南一帶的“細狗”就是波斯犬的后代。

波斯犬身材瘦長，身上無贅肉，奔跑迅速，動作靈敏，能在奔跑中隨獵物急停或變向，是捕捉野兔一類的好手。通過將此圖中的獵犬與細狗的圖像進行對比，筆者更加肯定了《架鷂戲犬圖》中的獵犬就是細狗。關中東部地區，仍盛行細狗攆兔。冬季，閑下來的農民會組織細狗攆兔，上百條狗形成簸箕形陣朝前搜索前進，方圓十幾里的野兔都很難逃脫。

《架鷂戲犬圖》圖中這只獵犬是用線描繪而成的，頭部的耳、眼、鼻、口位置準確，身材勻稱，比例準確。設色方面用的是暈染法，畫出了犬身體上毛色的漸變。身上沒有畫毛，只是尾部有毛。犬眼睛的視線是架鷂人手指和鷂的方向，犬眼、人手和鷂在一條斜線上。該獵犬眼光溫順，尾夾于股間，前爪搭在主人身上，這是狗向主人討好的姿勢和神態。人、狗、鷂互為呼應，和諧相處。人物臉上無須，是漢人。

5.《宮女圖》

由于盜洞流入的淤泥侵蝕等原因，部分《宮女圖》脫落嚴重，線條不清，色彩較淡。本文只能選其中一幅較清晰的且有代表性的《宮女圖》進行研究。

這幅《宮女圖》的位置在第三過洞西壁。圖中央畫了一棵一人多高的小樹，樹下有石塊。樹的兩旁各畫了一名宮女：左邊的宮女，穿紅色長裙，雙手執一儀扇;右邊的宮女發式和衣飾與左邊的宮女大同小異，區別在于右邊的宮女穿綠裙，披紅巾。為方便敘述，筆者稱左邊的為“紅裙宮女”，右邊的為“綠裙宮女”。

筆者認為此幅《宮女圖》有如下社會文化意義和藝術特征：

其一，關于兩位宮女手持的團扇狀物，學術界有爭議。有學者認為它叫畢罕。畢罕是古代的捕捉獵物的工具，其結構為——上端裝有網羅的長柄器具。有學者認為此物為宮中所用的儀扇，也有學者認為它就是一種捕蝶和捕鳥的工具。筆者認為，第三過洞以南的壁畫的主題是帶軍事色彩的《儀仗出行圖》和《列戟圖》，因此，這兩位宮女手中拿的應是儀扇，不是捕蝶捕鳥器具。

其二，筆者不揣淺陋，指出該畫中的三處遺憾。第一處遺憾，紅裙宮女居然長了六根手指。現實生活中，有六指之人，但第六指皆小于其他五指，畫面中看不出第六指之小來。第二處遺憾，紅衣宮女持物之手勢不正常。畫手是人物畫之難項。此圖為了表現蘭花指之美，讓小拇指翹起來是對的，可是大拇指壓在扇柄上就是失誤了。正確的持法應當大拇指在柄下，只露出大拇指梢。第三處遺憾，綠裙宮女左腳所穿重臺履過大，且向前延伸較遠，好像她左腳穿的不是鞋，而是一只小船。右腳所穿的鞋比例正常。無論是從人體比例，還是從透視關系上講，左腳所穿的鞋都不能畫得如此之大。

（二）懿德太子墓壁畫中的缺憾

懿德太子墓壁畫是一組完整記錄墓主人生前生活的系列壁畫（其中有想象和夸大的成分），墓道中的多重天井，象征著東宮里的重重院落。整個墓室就是一個多進的深宮大院，在這座大院里，布滿了壁畫，似乎是一次盛大的墓主生活再現的畫展。這一系列壁畫偉大的藝術成就在本章中已有描述，在此不再贅言，僅將懿德太子墓壁畫中的缺憾簡單梳理。

前文所述的《宮女圖》圖中共有三處缺憾：第一，紅衣宮女六指比例失調;第二，紅衣宮女持儀扇的拇指位置失誤;第三，綠衣宮女所穿的重臺履，右小，左極大，比例失調，夸張過度。

三、結語

唐中宗為了補償兒子，號墓為陵，懿德太子墓壁畫是唐墓壁畫中最獨特的壁畫之一。

懿德太子墓壁畫內容豐富，氣勢恢宏，畫面精美;線條沉穩有力而又變化多端，剛柔結合、虛實相生，極富表現力;設色和諧，色彩明艷而不失厚重，西域傳入的凹凸暈染法和傳統的暈染法在畫中巧妙融合;人物造型生動形象，特色鮮明，畫面中人物與環境的關系處理得十分協調。這一系列壁畫乃是一座不可替代的藝術寶庫。

懿德太子的經歷坎坷凄慘，令人心酸。通過研究唐代的喪葬制度，筆者對隱藏在壁畫后的社會意義和文化意義有了幾分感悟。

通過本文的寫作和對壁畫的臨摹，筆者的文化素養有所提升，繪畫技巧也得到了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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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空谷，碩士，西安財經大學行知學院助教。研究方向：中國傳統繪畫與當代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