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有人盯著你

劉龍飛

一

賈若明是長興旅行社的導(dǎo)游，為人正直，善于交際，還是幾家驢友群的群主，在驢友中頗有威信。

有一次，他出于義憤，狠狠地懟了專坑驢友的黑心酒店老板，得罪了對方。雖然他早就知道長興旅行社老板與黑心酒店老板暗中穿一條褲子，合伙坑驢友，但這次是實在忍不住了，才仗義執(zhí)言，結(jié)果被旅行社開除了。令他失望的是，他維護的這批驢友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替他說話。

心高氣傲的賈若明并不在意，決定重新找工作，結(jié)果找了幾家旅行社，對方都以他壞了規(guī)矩為由拒絕聘用，令他頗受打擊。

這天，賈若明再次去面試，仍舊失敗了。

他失落地走在街上，迎面遇到了老朋友———驢友救援隊的隊長孫康，兩人很高興，進了路邊一家飯店，要了酒菜，邊吃邊聊起來。

賈若明很失望地講了自己的現(xiàn)狀，孫康也唉聲嘆氣道：“我們同病相憐啊。如今正規(guī)景點的收費項目都要公示，救援收費也一樣。領(lǐng)導(dǎo)嫌我們不賺錢，讓兼做保安，我們都辭職了……”

賈若明靈機一動，心中有了個大膽的主意，笑道：“孫康，我有個想法，只要咱們合作就能賺錢。”

孫康趕緊催問，賈若明把想法全盤端出：“正規(guī)景點收費有規(guī)定，那不正規(guī)的呢？如果找處野山，把驢友們帶進去不慎迷路甚至陷入小危機，而你帶隊如神兵天降，救我們出險境，是不是隨便開價？事后五五分賬如何？”

孫康猶豫道：“爬野山，還是私人組織的活動，出了事怎么辦啊？”

賈若明笑道：“私人組織活動才無拘無束啊，驢友們都愛刺激，如果前兩次免費，肯定趨之若鶩，而且我們都是專業(yè)的，怎么會出事？”

孫康仍然沒點頭，賈若明見狀，又說道：“再說了，我是為驢友才落得如此地步，也該他們回報回報了，老天爺不會為難我們的。”

孫康端起酒杯，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鄭重地點點頭說：“干了！”

從第二天開始，兩人不停地四處尋找，終于物色到一處叫“困龍谷”的野山，不僅風(fēng)景優(yōu)美，而且地勢險峻、岔道眾多、氣候多變。

兩人如獲至寶，在谷里轉(zhuǎn)了幾天，把地勢路線都爛熟于心，約定先由賈若明帶驢友們在谷里兜圈子，等拖到天黑，孫康就帶著救援隊出現(xiàn)。

之后孫康重新召集救援隊隊員，而賈若明也在各驢友群發(fā)布了廣告：正規(guī)旅游項目缺乏刺激性，我決定開拓野山探險，目前已找到一處野山“困龍谷”，特邀請驢友免費體驗探險。為杜絕風(fēng)險，我已與救援隊簽約，絕無后顧之憂。

廣告發(fā)出后，報名者眾多，大多是年輕人，但也有位新入群的中年驢友，自稱姓吳，大家叫他老吳。

賈若明與他們約定了時間，之后趕緊通知了孫康。

周六上午，賈若明和驢友們各自開車到了困龍谷前集結(jié)，步行進了困龍谷。

只見谷內(nèi)果然景色優(yōu)美，地勢險峻，大家不知不覺進入了山谷深處。

突然，天降大雨，大家趕緊找山洞避雨。

雨過天晴后，賈若明招呼大家繼續(xù)前行，老吳卻頗為憂慮，勸道：“賈導(dǎo)游，山谷太深了，加上地勢險峻，轉(zhuǎn)彎多，還下過雨，我們還是撤吧。”

賈若明卻笑著回道：“這點困難算得了什么，探險嘛，有挑戰(zhàn)才刺激，大家說呢？”

年輕驢友們齊聲附和，老吳只得放棄自己的意見，一行人又向山谷深處走了一大段路，周圍出現(xiàn)的都是繁茂的山林，而天色也昏暗下來。更糟糕的是，手機也沒了信號，年輕驢友們這才緊張起來。

賈若明見時機成熟，主動帶領(lǐng)大家向谷外撤離，其實是在困龍谷里兜起了圈子。

兜了一個圈子后，驢友們發(fā)現(xiàn)又回到了原處，而賈若明連連搖頭，裝作萬分羞愧的樣子跟大家道歉說：“對不起大家啊，我們迷路了。我是專業(yè)導(dǎo)游，如果我走不出困龍谷，你們肯定也不行，所以不要再費力氣找出路了，還是保存體力，原地等待救援吧。”

別人都點頭稱是，老吳卻湊過來笑著說道：“大家別氣餒啊。雖然賈導(dǎo)游迷路了，但我記得出谷路線，大家跟我走就是了。”

驢友們都半信半疑，賈若明瞥著老吳冷笑道：“我說老吳，可不要逞能啊，大家都是又累又餓，天又黑了，與其白費力氣，還不如原地等待救援吧。我與救援隊約定，出谷后會通知他們，如果入夜我們還沒出谷，他們就會進山谷救援的。”

驢友們聽了賈若明的話又都泄氣了，紛紛表示原地待援，老吳卻對他們調(diào)侃道：“我上了年紀，但依然堅信自己能走出困龍谷，你們都年輕氣盛，難道要被我比下去嗎？”

年輕驢友們都臉紅了，馬上起身響應(yīng)，賈若明想再說話也沒人聽了，只能跟著大家，隨著老吳在夜色中，借著星光走起來。

老吳果然不負眾望，很快帶大家走出了困龍谷。

剛出谷口，就與孫康帶著的救援隊迎頭碰上。老吳笑著跟孫康打了個招呼，轉(zhuǎn)身對賈若明說了句：“賈導(dǎo)游，今天就這樣了，下次還有免費活動別忘了通知我啊。”

老吳和年輕驢友們各自上車，揚長而去，撇下賈若明站在原地發(fā)呆。

孫康走過來抱怨道：“老賈，你為啥不在谷里多堅持會兒，好拖住他們等我們到達啊？”

賈若明咬牙切齒地說道：“都是老吳搗亂，不過也怨我準(zhǔn)備不足。你放心，下次我的戲份一定會更足，即使老吳搗亂，也絕對會把他們死死拖住！”

二

過了半個月，賈若明又在眾多驢友群發(fā)布廣告，再免費組織一批驢友去一處未開發(fā)的區(qū)域“迷鳳山”探險。

他在報名者里看到老吳，不禁冷笑道：“老吳，你這是吃定我了啊。上次讓你破壞了我的好事，這次肯定不會了。”

等到了又一個周六，一大早，賈若明帶領(lǐng)老吳還有幾個年輕驢友向迷鳳山進發(fā)，到達時已近中午。

年輕驢友們興致正高，飯都沒吃就開始登山，老吳興致也很高，跟著一起登山。

等登上了山頂已過了四個小時，臨近黃昏，手機又沒了信號。

但大家都不在乎，反而被眼前險峻、絕美的風(fēng)景折服，只有賈若明望著眼前的一道郁郁蔥蔥的山坳咬咬牙。原來他前一周就住在迷鳳山下，每天都爬上山踩道，把整座山每個角落都記得一清二楚。賈若明這樣做不是為了防止迷路，而是為了施展“苦肉計”，以求把老吳拖住，他相信只要拖住老吳，就能順利地等到孫康帶領(lǐng)救援隊趕到。

賈若明打定主意后，就要趁所有人不注意，故意失足掉下山坳，再順著山坡滾下坳底。其實里面很淺，從上面看上去卻深不見底。

但賈若明還沒動，便已經(jīng)有人倒在地上昏厥過去，正是老吳，只見他呼吸急促，胸口劇烈地起伏。

年輕驢友們不知所措，幸好賈若明有豐富的急救經(jīng)驗，斷定老吳是心梗發(fā)作，于是從急救包里找到阿司匹林，給他灌了兩粒。緩了一會兒，老吳呼吸平穩(wěn)了，張開雙眼但意識不清。

賈若明又趕緊招呼年輕驢友們幫忙，把老吳連背帶扛送到了山下，等手機有了信號，就趕緊打了120。

等老吳再次醒來，已是在醫(yī)院急救室里了，身上插滿了醫(yī)療器械，醫(yī)生正關(guān)切地盯著他。

于是，他問道：“醫(yī)生，我怎么了？”

醫(yī)生頓時如釋重負，笑著說道：“你是在鬼門關(guān)轉(zhuǎn)了一圈啊。你爬山太快太用力了，導(dǎo)致心梗發(fā)作，導(dǎo)游和幾個年輕驢友輪流把你背下山，送進醫(yī)院，他又交了住院費。你真是幸運，一旦錯過了搶救黃金期，后果就不堪設(shè)想了。”

老吳激動地說：“我想馬上見他們，特別是導(dǎo)游賈若明！我要還錢給他……”

醫(yī)生卻搖搖頭，態(tài)度堅定地說道：“不行，你住院的這段日子里，唯一的任務(wù)就是安心休養(yǎng)，不能與外界聯(lián)系。”老吳只得閉目無言。

再說賈若明救下老吳后，又被孫康抱怨了。賈若明生氣地反問他：“不能為了錢，就不顧及人家生命了。如果老吳真出了事怎么辦？看來我們以前的計劃太瘋狂了，我決定終止。”

孫康氣得不再理他，而賈若明沒了收入，日子艱難起來，只得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趕緊四處投簡歷找工作，可還因為他曾經(jīng)硬懟過與長興旅行社合作的黑心酒店老板，名聲在外，工作還是沒著落。

三

這天，他突然接到老吳的電話，老吳說已經(jīng)出院了，非常感謝他的救命之恩，要在催上把住院錢轉(zhuǎn)給他，還問他有什么困難。

賈若明有意無意地說了自己的現(xiàn)狀，老吳沒說什么。

過了兩天，賈若明接到一家叫“新誼”的旅行社打來電話，要他去面試。可他并不記得自己給這家旅行社投過簡歷，對方卻說是在招聘網(wǎng)站看到的。

賈若明不再懷疑，參加了面試，順利通過，拿到了導(dǎo)游部主管的職位，工資比之前還高，這讓賈若明非常開心。

過了一段時間，新誼旅行社的馬老板和賈若明聊天，對他的工作非常肯定，無意中說了句：“若明，你很出色，我真要感謝老吳的推薦啊。”

賈若明心中一動，趕緊問道：“您和老吳很熟嗎？”

馬老板見失言了，索性就都說了：“老吳是我的老朋友了，他是旅游局的稽查科長，我們之間也有過誤會，后來我被同行陷害，他幫我洗清冤屈，就跟他交上了朋友。說實話，當(dāng)初我也很忌諱你的過往，直到他告訴我，你救過他的命……”

賈若明都聽呆了，滿腦子都是馬老板的話，回家后更是想了大半夜才睡著。

第二天一早，賈若明就走進了旅游局。接待員問他有什么事，賈若明鼓足勇氣說道：“我做過野游的黑導(dǎo)游，是來交代自己的違法問題的……”

接待員聽完他的講述，搖頭笑道：“雖然你的計劃確實違法，但畢竟沒實現(xiàn)，口頭批評教訓(xùn)兩句就行了。”

賈若明搖搖頭，請求道：“實話實說吧，我就是想見見吳科長……我是來感謝他的。”

接待員趕緊向吳科長匯報，吳科長表示要親自接待賈若明。

賈若明內(nèi)心忐忑地走進了稽查科辦公室，看到坐在辦公桌后面的果然是老吳，就慚愧地說道：“吳科長，我這次來除了坦白問題，還要感謝您給我介紹工作，還有一個疑問想得到答案，就是您為什么參加我組織的野游，而且是兩次啊？”

老吳盯著賈若明，嚴肅地回答道：“我聽說了你仗義執(zhí)言卻被開除的事情，同時接到了不少市民、驢友的熱線電話替你打抱不平，我也覺得長興旅行社對你的處理不當(dāng)，就想推薦你到馬老板的新誼旅行社上班，所以就去考察你了。說實話，第一次你的表現(xiàn)讓我失望了，我看出你動了歪心眼，就站出來制止。但我決定再給你一次機會……以后可要好好干啊，別以為沒人盯著你……”

賈若明心里熱乎乎的，慶幸自己早早懸崖勒馬，沒有在錯誤的路上走下去。

經(jīng)過這件事他還明白了一個道理：別因為沒人在乎你就放任自流，其實暗中始終有人在盯著你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