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寂之詩（組詩）

梁梓

“如果山鳥與魚不同路

那就從此山水不相逢。”當我告別

拱手，把目光投向更遠的天際

我也又一次告別自己，我知道此生不渝

我唯有向諸人、諸物一次次轉身

而后面對嶄新的星辰;于這冷寂，孤旅

體驗情非得已，面對冷月清風吹走流年

任皚皚白雪，或枯草萌發;作為萬物

唯人言可畏;悅耳的，是天籟的響動

悅目的，也不過是草木深處的光線

噴雪花凋謝時，心靈會有小面積枯萎

此時，繡線菊開始炸裂它的小小星球

看它，最好用手機相機的放大模式

會發現：花蕊噴薄而出鋪滿整個花序

像煙花紛紛騰空，像攢動的水蛇群

而完美的想象：它像一匹待紡的絲綢

安靜而美好的物種 它的表達如此豐富

遠超過語言的本身，而能發現它的人

必會有一顆寧靜心，他必須慢下來

矮下身，把小而微的美，無限放大

2021年6月20日

佩索阿的書的盒子;廢話是時間的過濾器

思考是一種憂郁癥

素淡的詞語，每一個都是尚未綻開的花蕾

使用句子的減速器;擰開每個題目的瓶蓋

把所有的物用白癡的眼神掃描

從諸多聲響里制造一種天籟

是王維所描述的鳥鳴，或者是沃倫的

或者是童年時候尚未被擦燃的火柴

干燥，穩妥，清晰地躺在火柴盒里

2021年6月13日

不能不說，困，眩暈，像鐵一樣沉重

仿佛是需要沿著某種締約返回

仿佛要接受自我的仲裁

需要被關進密室的禁閉

花兒一茬茬地開;鳥兒以語言切割晨昏

只有一個人在放棄欲望;像是在清零

如果我醒來，我會重新再輸入被校正的程序

像是在同一片土地上再次播種

此刻任憑靈魂屈服于肉體的下沉

像是窗外，一場大雨把飛翔的小傘

拍到泥濘里

2021年6月11日

治愈的辦法就是分解，失效，過去時

用一塊粗大的磨石磨這把刻刀

——以鈍和消失，獲取鋒利

維持日常比面對某一刻巔峰的榮耀更難

所以你必須，像雕刻自畫像一樣莊嚴

像寫簡介一樣用心;必須戒掉甜

用其他的味覺去體驗

留一點神秘性，不去破解

留一點遺憾，永不達成，像花骨朵;像囚犯

2021年6月9日

對，這就對了，愛就是與自己為敵

一次次下狠手，疼痛的鼓點

像是星辰的腳不停地踩，不停地

可這就對了，愛就是要與自己為敵

像不愛那樣愛，像是無動于衷

像是塞尚的蘋果展示非蘋果的釋義

把自己當成冰冷的晚餐

讓我用干凈的刀叉一點點修理掉吧

直到剩下一顆心裸露在空曠里

像是一個完整的星球

2021年6月3日

一個舵手，總是要離開大海的

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大海裝進心里

而這之后，要盡量做到心平氣和

免得讓大海搖晃，免得讓那些鹽分飛起來

免得讓那些暗礁碰觸到心的內膜

至此，一個盛著大海的容器應保持典雅

每天分享一些藍和另一些野花野草與森林

保持安靜，一次次摁住內心的魚群

盡管那蜂鳴

一直傳到星空和你的耳畔

2021年6月9日

如果沒有翅膀，會有多少物種黯然傷神

如果沒有想象，人和石頭將毫無差別

為此應該感謝造物主

每一個人有了肉體和靈魂的相互匹配

而作為一個詩人，這種靈魂與肉體的角力

會加劇;靈魂像車胎一樣加劇著磨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