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榮亮
當電視走進千家萬戶時,就有不少學者表示出對視聽娛樂模式在現實社會中不斷滲透的擔憂,他們大多關注的是這種新型媒介對傳播語境的侵蝕,嚴謹、系統、理性的話語體系會逐漸淪為“娛樂至死式”的可預見后果。時至今日,人們發現他們專著中的論點精準命中了新傳播語境中影視文化正在面臨的一些問題,技術賦權使得受眾自主權增強,每一位用戶都可以成為新媒體時代影視內容的生產或加工方,專業從事者的獨一地位被挑戰,影視價值把控的主觀性越發凸顯又間接致使影視文化的部分領域發展失衡,在技術的沖擊、市場的迫切需求下滋長出良莠不齊的作品。由此可見,在裹挾著強制輸入能力的信息風暴襲來之時不被洗腦,堅守住獨立思考的凈土是每一位文化建設參與者應該具備的能力。身處媒介技術迭代階段,影視作品生產者在迎接機遇的同時必須承擔相應風險,影視文化在政府宏觀調控下的市場競爭機制中也吹響了優勝劣汰的競爭哨。筆者將以近年來影視文化中的分支——“武俠劇”為例,探索新傳播語境中網絡文學影視改編劇的發展與變化。
影視劇“生產—運營”程序的新標準。眾所周知,高質量影視作品的創制步驟是相當繁瑣的,以中國古典名著《紅樓夢》的87版影視改編劇作為引子,人們能夠大致了解一部經典影視劇由創作到播出的過程。首先,影視創作一般分為前期、中期、后期三個階段,導演選定劇本、編劇合理改編、場景搭建、演員培訓等屬于前期;鏡頭設計、拾取音頻、錄攝調整等歸為中期;剪輯視頻、補入特效、音樂制作等屬于后期,再經由嚴格的審片流程確認發行后便可聯系播放平臺完成播出。由于當年拍攝技術不夠發達,導演就利用人力因素來補充畫面的不足,于是才有現今仿制版“大觀園”的出現。在制作完成后,影視劇要想獲得收視率從而實現一定的經濟效益或社會效益,就必須出色完成宣發階段的工作。簡而言之,影視藝術的發展是在擴大傳播考慮及協調共進的新標準下“人力、資本、藝術及技術”四重元素的高度融合。
回顧近年來播放的武俠劇,人們不難發現當下網絡影視劇的制作大多陷入了兩大新標準誤區,其一便是四重元素的不平衡發展,資本和技術并未在資源高效流通及技術革新的時代背景下建立完善的協調機制,藝術和人力在影視劇的構成中占比越來越少,其明顯體現為:流量劇本噴涌而出,千篇一律的拍攝手法配合著欠妥的新技術運用方式;網絡影視新生代演員輩出,令人尷尬的演技也是層出不窮;臺詞、服裝、音樂等輔助因素不符史實,過分漠視客觀事實。影視團隊在某些網絡小說極其微量的文學價值及藝術價值中不斷榨取,網劇的未來在這種不健康的氛圍中逐漸暗淡下來。其二則是對于擴大傳播考慮的誤解,多數網劇制作團隊采用“前輕后重”的營銷辦法,輕制作、重宣傳,不按標準計劃進行拍攝,幾個月便草草殺青。但隨著互聯網技術的不斷進步,短視頻的爆火也讓這些劇集質量參差不齊的網絡劇有了繼續生存的救命良藥,通過對少數“精彩”畫面的剪輯再處理,以短視頻速效傳播的方式完成傳播效益的營收,這直接導致許多網劇的單集時長不斷縮減、敘事鏡頭邏輯混亂,因為他們看重的是“搏君一笑”后的短期收益。
關于“受眾中心”原則下粉絲效應的界說。當數據更新及媒介技術如阪上走丸般飛速變化時,錯綜復雜的網絡訊息不斷疊加,最終交叉融合成一個無界限的“宇宙”,“它是從互聯網進化而來的一個實時在線的世界,是由線上、線下很多個平臺打通所組成的一種新的經濟、社會和文明系統”。我們生活在動態演進的人類文明中接受著潛移默化的革新思維和變更意識。在Web3.0技術發展的今天,“社會化網絡的即時性、互動性、便捷性使得追星不再受時間、地點的限制,信息的高精準性和高達到率使得追星變得簡單而順暢。社會化搜索引擎為粉絲搜尋、檢索信息提供了新途徑,消解了追星中媒體的主導地位,粉絲的主動性更強”。從傳播技術水平延伸到用戶自發能動性,技術符號的成型對于網絡虛擬世界的搭建發揮了重要作用。“我”時代應運而生,而“武俠”意涵作為“文學價值經濟轉化”的一種呈現方式,更是緊扣當下消費市場多面需求的主題。
此外,當人們在談論武俠小說改編劇“粉絲效應”時首先應該確立一點,即不能將龐大的粉絲群體同“武俠迷”劃等號,武俠迷是固有、持續的傳播對象,而宏觀意義的粉絲群體則具有流動、間歇性關注的特征。因此二者在傳播活動起始時,就已經展現出不同程度的反應效果。同時,武俠迷的群體特征使其在龐大的粉絲社群中擔任至關重要的“身份”,發揮的作用也類似于“意見領袖”,他們梳理武俠小說改編劇中的視聽語言,對原始文本內容與媒介呈現畫面做出的判斷直接影響了粉絲群體的前文認知與情感表達。除此二者外,排斥、厭棄等反饋作為影視文化中的亞屬也反向促進了“粉絲效應”的提升,在網絡世界中粉絲群體習慣于利用濃縮的自創話語達成意見統一。例如,某偶像制作了新專輯,粉絲購買宣傳的行為叫做“打榜”;某明星被曝負面新聞時粉絲自發站在輿論風暴的中心,為自己追捧的對象無償勞動,控制輿論走向的“洗地”之舉等。另外,新媒體平臺對流量事件實行的數據覆蓋手段加重了媒介的泛娛樂化,而批判性思維的缺失又限制了粉絲社群進行深層次思考,以致嚴肅性、權威性的公共事件被受眾當作娛樂事件對待,而大數據推送和“垂直”用戶的培養使得粉絲信息圈層化,在虛擬與現實不斷摻雜的背景中,“謠言”“非理性話語”被瘋狂傳播,無良媒體與盈利機構成為新語境下享用粉絲“完美服務”的受益方。針對此等亂象,國家廣播電視總局明確提出了整治管理之策,加強了對傳播活動中泛娛樂化傾向的把關力度。
時間作為媒介更迭的客觀動力,在永恒運動中創造出不同時期別具一格的傳播語境,從收音機到電視機再到現下的網絡媒體,文藝的表現形式不斷豐富,此間涌現的或是詩詞歌賦,或是影視劇作,在同一視域下受眾喜聞樂見的藝術的核心意涵并未改變。與此同時,新媒體語境下群體心理的變化不容忽視,在影視語言及娛樂文化對受眾認知習慣產生一定程度的影響后,粉絲群體便自發形成了一種依托情感滿足的殘缺的“共鳴”。通過這種共鳴,特定語境中的某個特定說法便獲得了普遍意義,武俠小說改編劇即是自特定傳播語境中衍生而來的,在滿足了受眾情感需求獲得比較穩固的受眾群體后被“CP”熱潮、“粉絲經濟”賦予影視圈的“爽劇”快消品的身份,此前的“穿越劇”“仙俠劇”皆屬于這一層級,粉絲社群強烈的心理訴求背后顯現出影視文化主流也同樣陷于同質化、模式化的老套發展困境。作為代表部分人群審美意趣的文化劇型,當下“武俠小說改編劇”因其足夠特殊的人物設定,一改典型的敘事模式,在解壓、戲謔等多元素材的融入中培養出觀眾的潛意識反應,在對受眾造成強大認知沖擊的基礎上,憑借“熱榜話題”“原作書迷”“武俠迷”等帶來的流量,利用信息時代的傳播經濟迅速整合資源組合創新出一套完整體系,一定意義上實現了影視文化對粉絲社群的“情感調動”以及“行動控制”。但需要明晰的是,網絡文學影視改編劇目前成為許多資方和影視團隊的試驗田,在傳統類型劇作發展低迷期,資方和影視團隊考慮的應該是怎樣提升劇作質量,融入更多創新因子,打破發展桎梏,傳播主流價值觀,而不是投機取巧,以惡性循環的市場謀利,對原作內容肆意改寫,誤導大眾的審美觀念與價值判斷能力。網絡文學不再是多年前躲藏在影視角落里的“流浪漢”,文化的包容性幫助它成功走到了陽光之下,只有沖破黑暗中的創作秉性,該類型劇作才能擁有健康的生態。
文本“IP”在影視文化中的擴散。隨著網絡小說作者“烽火戲諸侯”的原創武俠小說《雪中悍刀行》改編網劇的爆火,“武俠”市場又一次展現出其強勢的認可度。該劇自開播以來,在播日數據一直保持著相對穩定的上升態勢,播放總量和話題討論一度創下新紀錄?!堆┲泻返缎小返膫鞑祿⒉皇强涨敖^后的,與“武俠”型媲美的“架空歷史”型網絡文學市場同樣大放異彩,2019年播出的《慶余年》便是由同名小說改編而來,影視化播出一年后更是入選“中國網絡文學IP影響排行榜”,甚至在他國也取得了不錯的收視率。從原作流量分析,二者在各自發文網站的點擊量都高達數千萬,獲得的打賞也在同類型作品中穩占鰲頭。此外,較高水準的作品質量也為影視化劇作改編奠定堅實基礎,目前《雪中悍刀行》正處播出狀態,該劇最后的收視成績也讓人拭目以待。
影視成績的打造不是偶然的,文本“IP”傳播數據的累積是影視文化“向下滲透”的表現。“向下滲透”是指作為一種新型影視產品,在剛出現時處于創新階段,富有市場潛力,一定條件下影響著影視市場的走向。隨著時間的推移,新技術、新手段的認知度越來越高,其制作理念也會被相對活躍的市場傳遞至正面臨寒冬期的其他劇型市場。但需注意的是此間轉型的傳統類型劇不得不跨入價值異化的泥潭,在喪失原始生產作用后在資本運作的強大推動力下影視制作團隊面向的勞動目的也以一種潛移默化的方式改變著?!拔鋫b劇”能成功晉升為影視文化的主要內容之一,離不開武俠類網絡文學附帶的歷史性、民族性與文化性,通過對民族文化符號的采納及創新運用,引入中國人血脈中的傳統文化素養,影視制作方“先入為主”,達到了點明目的、加深印象的作用,從《雪中悍刀行》的角色語言中便能窺見一二:“紅豆生南國,春來發枝冬凋敝,相思不如不相思”便是借鑒自王維的《相思》一詩等。
影視流量轉化協作與效仿機制的成熟。“流量為王”已不再是一句調侃,流量本身所具有的社會性與傳播效果成為新近影視作品選材、選角的關鍵,且不論以流量為核心的傾向會對整個行業作品品質造成的不利影響,僅是對于流量本身的保護與宣傳就已經招致影視市場話語權的偏離。湖南衛視的《天天向上》、浙江衛視的《奔跑吧兄弟》《王牌對王牌》等節目都是轉化影視流量從而鞏固自身傳播熱度的成功案例,衛視節目與影視生產團隊中的“把關人”對產出內容的選擇方向在兩者實現協作時達成一致,這是原始生產者之間的協作。自媒體功能的逐漸擴張,影視評價體系的“口碑”過渡為“好評”,受眾聚焦的內容質量在無形中將最高級別下調一檔,專業門檻再次放寬,受眾具有二次創作的導演和觀眾雙重身份,網絡空間中的互動性也體現出再加工者之間的協作。聚合式傳播形態在多媒體聯動推廣中發揮出深遠的影響力,若將流量劇作比作獵物的話,那么多方媒體的身份必然是悄然跟進的捕食者,傳播鏈條專業化使影視宣傳有了固定流程,這一機制的成型也促進了效仿生產的出現。不過,“對于一部網絡文學作品來說,成功將其改編為影視劇,將網絡文學與影視相結合,并不是其價值開發的終點,而應以此為契機,創造更多的衍生價值,實現更大的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
網絡文學影視改編劇的價值應該定位于傳承與創新。首先是傳承。中華民族生生不竭的文化源頭便是永不止息的傳承精神,影視劇創制更是離不開文化傳承的基石,網絡文學獨特的改編范式也不能全盤否定,其中所包含的拍攝技法、藝術表達同樣是時代孕育出的文化結晶,后繼者需要批判式繼承。其次是創新。創新既不是憑空想象也不是肆意改寫,網絡文學影視改編劇的創新必定要有所依托才能常新長存,這種依托除政治、經濟及文化因素外,更多要體現在與時代的同頻共振上,要貼近時代脈搏,認識到藝術創作者對于作品及受眾的責任,在浮躁的市場中把握主流、細辨支流,詮釋好網絡文學本身的價值。
在高手如云的全球影視戰場,文化軟實力的比拼從不止息。據統計,截至2020年末,中國影視劇在全球影視市場的份額比2018年提高了20%,其中電視劇在中國電視節目國際貿易占比已超過70%,“經歷粗放‘機會主義’狂熱到熱潮退卻,匡正行業風氣,引導創作,建構良性生產創作環境,創作摒棄唯‘IP’論,IP影視改編才能重新尋找到文學影視化的正確打開方式”。十年前還在自娛自樂的中國影視終于成功走出國門、邁向世界,面對美劇的超前視角、韓劇的“戲劇化”模式,國產劇也走出了一條根植于中國文化的特色道路,產銷多鏈結合的商業模式使得影視文化不僅體現在視聽媒體上,正如網絡游戲與影視的結合已不再罕見。以騰訊公司旗下手游“王者榮耀”為例,王者榮耀官方賬號宣布與86版影視劇《西游記》聯動,互利共贏的趨勢勢不可擋。除游戲領域外,食品、服飾、家居、電器等產銷區塊也實現去中心化。多樣的應用場景對影視文化內容重組的理解也不盡相同,例如服裝品牌將影視文化衍生物制成服飾上的圖案印花以吸引顧客,某護膚品品牌利用明星在網劇中角色造型以及人設宣傳產品等,多方合作促進了影視文化的破圈之行,在比較完整的產銷結構誘因下,影視制作才會成功革新。
在“恩威并重”的政策監管下,網絡文學影視改編劇在獲取巨大流量紅利的同時需承擔一定的社會效益,即使龐大的影視市場為這種影視文化提供了保持生機的土壤,但如果不腳踏實地的審視影片本身,最終也只能迎來被淘汰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