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戲劇中邂逅“美好”

2021年4月，有機會接觸到廣州生白劇場的一位戲劇人。隊訓結束，晚上十點，我們一行人席地而坐，圍成小圈聊天兒談戲。我至今記得他與我們說的一句話：“我不會建議你們做戲劇，因為戲劇很貧窮，但是，戲劇很美好。”他說這句話的那刻，周遭環境躁動著的一切似乎都平息了下來，只剩下他眼神中閃爍的光，還有我們情不自禁的笑容。是啊，戲劇真的很美好。戲劇藝術之所以能在視頻時代依然煥發活力的原因，便在于它獨一無二的“美好”，戲劇藝術最大的當代價值，便是它不可復制的“美好”，也應當有更多人去認識戲劇的“美好”。

要談戲劇，首先當然要從劇場空間—戲劇上演的場所談起。劇場空間是一個非常奇妙的維度，劇場是三維的，但劇場空間卻呈現出N維的可能。

舉一個例子，田沁鑫導演執導的話劇《紅玫瑰與白玫瑰》。這部話劇編自張愛玲同名小說，講述了男主人公振保與紅玫瑰嬌蕊、白玫瑰孟煙鸝的愛情故事。原小說講述的是兩個時空的故事，而話劇版《紅玫瑰與白玫瑰》卻利用調度設計、演員安排與道具的輔助，將兩個時空呈現在了一個劇場空間里，淋漓盡致地展現戲劇沖突。不依靠剪輯等電子技術手段，便能在一個劇場空間內實現無數時空的并存，這樣的藝術處理，是除了戲劇之外任何的載體都無法做到的。戲劇，讓許多不可能變成可能。

劇場空間的一端是舞臺，另一端是觀眾，二者缺一不可。雖然如今，電子資源已十分發達，在各類網絡平臺上，我們輕而易舉便能搜索到優秀經典的話劇作品，但最能感受到戲劇價值與魅力的方式，還是與演員處在同一劇場空間的現場觀看。

去年，我有幸與朋友在深圳看了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這是我第一次嚴格意義上走進劇場去看戲。我們購買的是較前的位置，因此能很清楚地看見領隊的表情，聽清演員的聲音細節，準確、飽滿地接收到演員百分百的情緒與能量。除此之外，濃厚的劇場氛圍也深深地裹挾著我們，我們被拉入由舞臺調度、燈光、音樂等等共同編織的故事的“網”里，享受其中。

戲劇不存在舞臺演出與觀眾間的屏障，觀眾在享受舞臺上的一切時，也向演員提供著反饋，實現觀眾與主創無時差的交流。這樣的“交流”是直接且雙向的，彼此相互促進，共同營造美好的劇場氛圍。盡管雙方素不相識，只是演員與觀眾的關系，但一方卻傾盡全力地展現真情實感，另一方無條件地投入其中，去相信、去感動，在同一時空內實現情感的雙向傳遞，現場戲劇所能帶來的這樣的氛圍，是多么值得珍惜的東西。

我愛戲劇，因而我不僅看戲，我還演戲！回想起排戲的日子，每天都在擠時間中度過，生活區到排練室的路，不知走了多少遍。原本陌生的小伙伴們，因為一部劇開始走近彼此。從“劇本”到“舞臺呈現”，我們在不斷的否定與探索中，共同勾勒出我們眼中它應該有的模樣，見證著它從“幻影”到“成型”的奇妙過程。在一次次的熱身、打磨、交流與碰壁中，我漸漸走進那個被我們建構的虛幻世界，又在看到華師二路“小貝街”時跑出，以臭豆腐、醬香餅、牛油果酸奶為一天的排練畫上完美的句號。與排戲相處的每一天，都累并充實著。

三個月的排練后，我第一次走上劇場的舞臺，真正去用自己的腳丈量著舞臺的每一寸空間。候場時，我和朋友在帷幕后面，跟隨著音樂搖擺，感受著場下觀眾窸窣的入場聲。熱場音樂減弱，表演即將開始，演員就位，燈光就緒，音樂響起，就連舞臺上的灰塵都開始起舞。當熾熱的燈光灑在我身上，當全場靜默只剩下我的臺詞聲的回蕩，當一幕落下后全場掌聲響起，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一個人可以這樣自然而然地融入另外的生命，原來用戲劇去“表達”是這樣充滿力量。

“戲劇”是我們精神世界的“外化”。

評委對我們的劇這樣評價：“你們創造了一種非常奇妙的劇場想象空間和劇場氛圍，我相信它來自大家無拘無束的創作。這樣的嘗試一定不要斷，要持續這樣的思考與創作?！蔽覀兊膭‘斎环Q不上什么“戲劇藝術”，但它真實而確切地帶給我了戲劇的價值與意義，讓我感受到了“思考與創作”的魅力。戲劇給我們一個去“打破”的機會，讓人的成長，得以在另一個世界反其道而行之，更野生、更叛逆、更純粹，越活越青春！不被任何東西負累，戲劇那里，有我們的“烏托邦”。

我與戲劇相識的很晚，第一次接觸戲劇，是在高中語文的課堂。中國經典話劇《雷雨》出現在課本中，老師帶著我們一起品讀鑒賞。在鑒賞戲劇的課堂上，我驚艷地發現，原來一句簡單的話語背后，可以有如此豐富的潛臺詞，隱藏著人物的動機、情感與思想。第一次看戲，同樣是在高中，不大的報告廳，上演著《家》的故事。這是同學們在課余時間編排的作品，沒有專業人員的指導，沒有精美的服化道，它稱不上是一部成熟的作品，但足夠震撼當時的我?！把荨背鰜碓瓉硎沁@么富有魅力的事！直線式地感受演員的情緒，這是我在其他藝術形式中從未有過的奇妙感受。

戲劇帶給我的，還有很多很多。它讓一個習慣于封閉自我的人嘗試去打開內心，讓一個在公眾場合下情不自禁怯場發抖的人慢慢變得大方、從容，它讓我在與它相處的每一次都慢慢走向更理想的自我。

但是，戲劇也正在面臨它自己的困境，“小眾”似乎成為越來越多人貼給戲劇的標簽?？蓱騽”旧聿⒉弧靶”姟?，它只是“故事”的一種表現形式，而“故事”一直是人類的剛需。在還不認字的孩童時期，我們就會在夜晚咿呀鬧著母親給我們講睡前故事，只有聽了故事，才肯安靜睡去。就連小孩兒都懂得：沒有故事的一天，是不完整的。

在劇場這個極具創造力的空間里，我們看到了藝術創造的無限可能，它以最直接的方式帶給觀眾以感動，讓每個人都能在戲劇中找尋到自己的“烏托邦”。在碎片化信息泛濫的今日，戲劇為我們創造了一個獨立完整且充滿無盡想象的世界，運用演員、調度、燈光、音樂等眾多元素編碼故事，而觀眾的解碼，同樣是充滿思考性的過程。但這一切，都不意味著戲劇藝術的高門檻，相反的，只要有一雙眼睛，一顆敏感的心，無論是走進劇場還是觀看視頻，都能夠感受到戲劇的“美好”。

親愛的朋友，如果你還不了解“戲劇”，那么請嘗試去重新認識一下它，說不定，你也會邂逅一份獨一無二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