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傷理論視角下《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蓋茨比的創傷解讀

《了不起的蓋茨比》是美國著名作家弗朗西斯·菲茲杰拉德的杰作之一。菲茲杰拉德是“爵士時代”的代表作家，代表作品有《夜色溫柔》《人間天堂》《美麗與毀滅》等。菲茲杰拉德出生在一個中產階級家庭，他的母親來自富庶的商人家庭，由于父親失敗的事業，菲茲杰拉德一家經常接受其母親家族的幫助。一次偶然的機會，菲茲杰拉德結識了他的妻子—澤爾達，澤爾達來自上層家庭，她美麗又多才多藝，這一切都深深地吸引著菲茲杰拉德。借著《人間天堂》的一炮而紅，澤爾達和菲茲杰拉德過上了揮霍無度的生活，菲茲杰拉德與澤爾達的這段婚姻深深地影響了菲茲杰拉德的寫作。在《了不起的蓋茨比》中，黛西這一角色就是對澤爾達的一種映射。《了不起的蓋茨比》主要講述了主人公詹姆斯·卡茲試圖改變自己的人生，更名為杰伊·蓋茨比，最終卻一場空的故事。本文從創傷理論角度出發，探討蓋茨比創傷的表現、原因以及最終創傷修復結果。

一、創傷理論

“創傷”一詞原為醫學術語，后逐漸轉為現代心理學術語，最早可追溯到希臘，它既可以理解為身體所遭受的物理創傷，也可以理解為心理所遭受的心理創傷。造成創傷的原因有很多，社會原因、家庭原因、自然災害等。弗洛伊德曾提出童年創傷理論。基于原因的百變，人們遭受創傷后表現各不相同，通常表現為創傷后應激障礙。往事閃回，或稱反復重現，這種癥狀表現為個體反復回想起當時的情境，甚至不需要特定的刺激物，創傷反復發生，被稱為“侵入性回憶”或“閃回”。此種情況可能導致個體抑郁、恐懼等心理反應，也可能導致生理反應。回避癥狀和選擇性遺忘創傷也是較為常見的創傷癥狀。個體試圖遠離創傷以緩解痛苦，或嘗試遺忘創傷，固化自己的生活。這些行為直接或間接導致個體社會功能受損，個體不愿與他人交流，對未來失去信心，最終與社會脫節。《創傷與復原》中明確表示，只有個體徹底認清事實，認清真相，積極復原，建立安全感，告別過去，最終與生活重建聯系，才能成功修復創傷。

二、蓋茨比的創傷表征

蓋茨比的創傷主要體現在心理創傷。弗洛伊德對創傷的理解分為以下三個方面，童年早期經歷的事件的記憶，青春期后經歷的事件的記憶以及后期經歷事件觸發的對早年事件的記憶。

（一）童年早期經歷的事件的記憶

杰伊·蓋茨比本名為詹姆斯·卡茲，蓋茨比出身卑微，父親是北達科他州的農民，終生以打魚為生，卻妄想一夜暴富。生活在這樣的家庭當中，蓋茨比一心想要出人頭地。書中關于蓋茨比的童年著墨不多，然而結合蓋茨比的家庭環境以及特定的歷史背景，不難想象蓋茨比的童年經歷。蓋茨比的父親追求金錢財富，卻又無所作為消極生活，此外蓋茨比又生活在美國經濟繁榮的黃金時期，機遇眾多，許多人憑借不同機遇一躍成為富豪，這令蓋茨比愈加想成為上層社會的人，愈加想擺脫貧窮的生活，蓋茨比對金錢的追求植根在他的童年時期。

童年時懼于貧窮，生活的捉襟見肘對蓋茨比的心理產生一定程度的創傷，這也是蓋茨比回避癥狀的根源。

（二）青春期后經歷的事件的記憶

十七歲時蓋茨比遇見了改變他一生的人。蓋茨比在暴風雨中救下了富商翁達斯科迪的游艇，借此機會擺脫了原生家庭。在科迪的身邊，蓋茨比一路高升，這時他真正見識到世界的繁華，借以窺探到上層社會的一角。他對金錢、名利愈加推崇，更加堅定了躋身于上層社會的決心。在蓋茨比應征入伍后，成功擔任中尉，在一場聚會中，他愛上了黛西。黛西是典型的名門閨秀，她美麗、優秀卻也有著上層社會人的缺點。蓋茨比和黛西的愛情止于他重返隊伍，在他入伍期間，黛西思量過后嫁給了芝加哥的紈绔湯姆·布坎南。蓋茨比退伍之后，致力于躋身上流社會，以此希望贏回黛西的心。因自身條件限止致使黛西另嫁他人，這使得蓋茨比愈加激進。

青年時再一次因貧富差距與所愛失之交臂，加深了蓋茨比的心理創傷。

（三）后期經歷的事件的記憶

退伍后，蓋茨比不惜違法走私販私來達成他躋身上層社會的目的。通過走私販賣酒水，蓋茨比快速積累了大量財富。他為自己打造了一個新身份，稱自己出身于中西部有錢人家，畢業于牛津大學。不止于此，蓋茨比居住在黛西家對岸，在別墅內夜夜笙歌，每晚都有大量的名流聚集于此，他們載歌載舞，縱情享樂。而蓋茨比本人卻不常出現在派對上，尼克是唯一接受蓋茨比邀請的人，尼克輾轉找到蓋茨比時，他發現蓋茨比本人并沒有沉浸在派對里，他只是獨自一人望著人群。蓋茨比向尼克講述了他舉辦派對的原因，并希望通過尼克重新和黛西取得聯系，通過尼克的邀請，黛西終于現身派對，重新和蓋茨比取得聯系。蓋茨比帶領黛西參觀他的別墅，參觀他現在的生活，然而在歡聲笑語的最后，黛西垂淚不已。黛西與湯姆的婚姻并不幸福，湯姆的情婦甚至時常“挑釁”黛西，在這種情況下，蓋茨比重新贏得了黛西的愛情，如果這能稱為愛情的話。蓋茨比愈加不滿于現狀，他想獨占黛西，在蓋茨比與湯姆的步步緊逼之下，黛西無法在二者之中抉擇，她既舍不得蓋茨比的浪漫又舍不得湯姆的財富地位。沖動之下，黛西開車誤殺了湯姆的情婦威爾遜太太，在湯姆的誘哄之下，她告知威爾遜殺人兇手是蓋茨比。蓋茨比對此一無所知，他還期待著黛西的來電，電話鈴響，蓋茨比心情愉悅地朝著電話走去，威爾遜在暗處拿著一把手槍，槍響，蓋茨比的一生就此落幕。

在蓋茨比短暫的一生中，他已分不清對黛西的真正感情。他真正追求的不是名門閨秀黛西，而是一個虛構的美好的幻想，這個幻想支撐著他追求財富地位，在他取得金錢地位時，他依舊沒有達成目的，他的心理創傷影響了他的行為、情緒，甚至身體。在心理創傷的影響下，蓋茨比運用違法手段，非法牟取暴利，介入他人家庭，死在幻想中。

三、蓋茨比的創傷成因

心理創傷是多種原因累積的結果，蓋茨比的創傷成因主要來自社會環境和個人經歷。社會環境包含時代背景及整體社會文化環境等。個人經歷包含童年、青年及后期三個時段。

（一）紛亂的社會環境

弗洛伊德對創傷概念的定義是我們所稱的一種“創傷性”經歷，是指某事件作為在較短時間內產生和增加的一種刺激，以致不能用正常的方法謀求適應，從而使心靈的有效能力的分配受到永久的擾亂，我們便稱這種經驗為創傷。

蓋茨比所生活的時代與作者菲茲杰拉德所生活的時代如出一轍。由于戰后經濟重建，機遇紛沓而至，許多人一躍而起躋身上流社會。在這虛假的經濟繁榮里，人們縱情享樂，奉行享樂主義，社會地位由財富的多寡而決定，民眾對金錢的追求愈演愈烈。蓋茨比是其中的典型人物，在救助富商之后，他通過良好的手段和出色的能力，一路直升，在富商死后，他本可以根據遺囑繼承富商留下的財富，卻被富商妻子打壓算計，分文未得，歷經努力卻毫無所得，在此無序的社會環境之下，種種情況使得蓋茨比受到嚴重的心理創傷。他以違法手段積累財富，編造虛假的個人信息，把自己打造成上流人物。然而，在燈紅酒綠的背后卻藏著無盡的空虛與落寞，蓋茨比夜夜舉辦派對，卻從不參與其中，他只是端著一杯酒，站在角落，望著人群，在人們夜夜笙歌的表象背后藏著數不清的孤獨與空虛。無論多么繁華的外物，依舊改變不了內心的荒蕪。

（二）痛苦的個人經歷

弗洛伊德指明：“創傷患者只能以非理性的方式來建立自己虛構的世界，希望在幻境中重獲遺失的快樂，創傷性病人心理現實的本質：幻想與現實可以共存，甚至可以相互替代。”

蓋茨比幼時生活在貧窮的漁村，無所作為的父親，貧困痛苦的童年生活，都對蓋茨比產生難以磨滅的影響，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蓋茨比的心理創傷。蓋茨比退伍之后，他發現黛西背叛了他們的愛情，嫁給紈绔的湯姆，他難以接受愛情的失敗，這進一步對蓋茨比造成了心理創傷。在他富有以后，他以為自己追求的是對黛西的愛情，殊不知他追求的只是幻想中的完美的自己。幻想中的蓋茨比有著良好的家庭背景，淵博的學識，與大家閨秀黛西相識相戀，他幻想著這個被人承認的自己，幻想著他從不曾擁有的一切。他對黛西的執念根源于他對自己的執念，同時又深受心理創傷的影響。黛西初次來到蓋茨比的別墅時曾感嘆著從未見過這么好的襯衫，此時蓋茨比的心理有所觸動，他意識到黛西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樣純潔無瑕，黛西也像其他人一樣拜金，這個想法一瞬而過，蓋茨比最終說服自己黛西仍舊是完美的。相戀時，蓋茨比痛苦于巨大的貧富差距;分別時，蓋茨比痛苦于相隔千里的戀人;重逢時，蓋茨比痛苦于已婚的身份差距。

四、蓋茨比創傷修復失敗

（一）安全感的坍塌

安全感分為物質和精神兩種層次，是個人渴求穩定的外界環境和滿足的精神環境。

蓋茨比每周舉辦宴會，形形色色的人群往來其中。蓋茨比在自己家中舉辦派對是為尋求穩定的外界環境，他渴望通過宴會與人群建立聯系，然而卻從未置身于宴會，人們借著蓋茨比所提供的物質尋歡作樂，卻少有人結識蓋茨比，甚至對蓋茨比這位突然出現的神秘暴發戶抱有不屑態度。物質層面，即使蓋茨比擁有龐大的財富，他依舊沒有安全感，他的財富是違法的，是不被人們認可的。

蓋茨比的精神需求和安全感建立在幻想之中。他所幻想的完美的愛人黛西是不存在的，蓋茨比一度發現黛西的真實面目卻選擇再而三地欺騙自己，他試圖通過贏回黛西的愛來滿足自己的精神需求。贏回黛西意味著他本人贏得上層社會的承認，意味著富有、高學歷、浪漫的蓋茨比被大眾承認。然而，這一切都建立在虛假之上，他為自己建立杰伊·蓋茨比這一身份，本質上詹姆斯·卡茲才是真正的他。蓋茨比試圖通過虛假的人物追求幻想中的完美鏡像，失敗是必然的結果。

（二）回避創傷記憶

創傷患者的典型癥狀之一為回避癥狀，患者對創傷有關的事物采取持續回避的態度，不愿提及創傷相關的場景或話題，甚至嚴重者出現選擇性失憶以此來逃避創傷。

蓋茨比所遭受的心理創傷和精神創傷使得他不愿提及過去的自己。過去的自己因貧富差距錯失黛西，這是他一生痛苦的來源，他向尼克介紹自己來自中西部的有錢家庭，畢業于牛津大學，蓋茨比對過去貧窮的自己持續采取回避態度。文中湯姆曾諷刺蓋茨比走私酒水牟取暴利，暴發戶的蓋茨比根本不可能畢業于牛津大學，蓋茨比面上難堪，接受無能，受到嚴重打擊，甚至想對提起創傷記憶的湯姆有肢體沖突。

創傷記憶反復重現，蓋茨比陷入自卑痛苦之中，直接導致他對黛西的渴望愈加強烈，渴望蓋茨比這個身份得到認可。然而，他幻想中的黛西是不存在的，他一直在追求的完美鏡像是不可能達成的，他的結局早已注定。

（三）與生活失去聯系

與生活建立聯系，積極面對生活，正視自己，接受自己，才可能走出創傷，迎接嶄新的生活。

蓋茨比未能與生活重建聯系，他是孤獨的。在人來人往的派對上，他獨自一人，周圍的喧囂貌似與他無關。派對結束時，蓋茨比獨自一人站在碼頭，眺望遠方的綠光，周圍落寞而寂寥，他沒有朋友。蓋茨比因黛西與尼克結識，他拜托尼克引見黛西，蓋茨比甚至想給尼克一筆錢，他不知道怎么結交朋友，已與生活斷聯。重新與黛西取得聯系后，蓋茨比隱隱發覺黛西拜金的真實面目，他選擇回避這一發現，逃避現實，拒絕接受現實，妄想留在安全區，不斷勸說自己事實并非如此。當湯姆當面指出蓋茨比虛假的身份時，蓋茨比再一次拒絕接受現實。無論是尼克的交好，還是面對殘酷的現實，蓋茨比選擇將自己限制在“安全區”，他不接受新的改變，固化自己的行為模式，逐漸與生活失去聯系。

《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蓋茨比是典型的悲劇式人物。他出身卑微，深受原生家庭影響，渴望出人頭地。偶然間窺探上層社會的繁華，結識戀人黛西，又因貧富差距被戀人背叛，重重打擊使得蓋茨比遭受嚴重的心理創傷，即使后期坐擁龐大的財富也難以改變蓋茨比內心的荒蕪。蓋茨比不曾放棄追求黛西，一如他想修復自身的心理創傷，然而他所追求的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一切都是空中樓閣，結局注定是失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