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清明節,園林勝事偏。晴風吹柳絮,新火起廚煙?!?/p>
今晚下著微雨,我回家探望老母親,但見廚房餐桌上擺了滿滿一桌好吃的東西,有紅燒豬肉、鹵雞爪、糖醋魚、大海蝦,還有多種顏色的蔬菜:青的青菜、綠的雍菜、白的蘿卜、紅的西紅柿、黃的南瓜、紫的茄子……簡直是一場顏色盛宴。我好奇地問母親:“今天晚餐怎么這么豐盛呀?”母親說:“今天是清明節,祭祀你爺爺的,桌上的那些東西都是你爺爺平生最愛吃的?!?/p>
說起爺爺,我的眼前立即浮現出爺爺的影子來,一樁一樁的往事不斷地浮現在我的面前。
我的爺爺長得特別帥,身材魁梧高大,圓圓的臉上總是掛著慈祥的笑容,自從我懂事起,我從來沒見過爺爺發脾氣。
爺爺是我們村的書記,聽媽媽講,我小的時候爺爺最疼愛我,每當他吃飯時,他總是抱著我坐在他的大腿上,他邊吃邊把好吃的東西夾給我吃,以致媽媽和妯娌們為了這件事而鬧矛盾。
當我有記憶的時候,爺爺所做的每件事,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里。爺爺身為書記,卻沒有堂廳,每到晚上那小小的屋子里總是坐滿了人,而爺爺則拄著拐杖站著跟鄉親們說話,那些來坐的鄉親們都是村里樸實的人,他們跟爺爺談論村里各種各樣的事情。那時候,我還小,我聽著他們那和諧融洽的談話,還有那歡快的笑聲,我都看醉了,聽醉了,直到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鄉親們的談話聲,還有他們爽朗的笑聲,是我兒時的催眠曲,伴著我進入甜甜的夢鄉……
有時候爺爺會把我叫到一邊說:“寶貝兒,咱們晚上要到劇院里看電影,你洗完澡,在巷子盡頭等我?!庇谑?,我早早地洗完了澡,在爺爺指定的巷子盡頭那邊等著他。見著爺爺從巷子那邊走來,我總是活蹦亂跳地跑上去迎接爺爺,然后牽著爺爺的手,其實是爺爺牽著我的小手,于是,我一腳深一腳淺地跟著爺爺和奶奶一塊兒到電影院看電影。那時候,我看不懂電影里演的是什么內容,電影對我來說是沒有吸引力的,吸引我的是看完電影后的那一碗餛飩湯,我總想著電影快快結束,我好想好想那碗餛飩湯,仿佛餛飩湯就在電影里面似的。好不容易等到電影結束,我便急急地牽著爺爺的手,我不敢對爺爺講我要吃餛飩,但爺爺早就知道我的心思,他總是牽著我的小手走進那家飄著香味的餛飩店。老板和老板娘見著我們,就知道怎樣款待我們,總是給我們盛來兩碗面條和一碗餛飩,面條是爺爺和奶奶的,餛飩是我的,那時我不懂得該把餛飩分一些給爺爺和奶奶吃,只顧自己大口大口地吃,吃完了還咂咂嘴巴,舔舔餛飩的碗,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自己太可笑。因為爺爺看電影總是帶著我一個人去看,所以嬸嬸們知道了這件事后,都有意見,彼此關系也鬧翻了。但爺爺立場堅定,不管她們怎么鬧,爺爺也還是沒有帶其他的孫子孫女們去看,依然還帶著我一個人。由此,我長大后,以至爺爺在仙逝的時候,我的那些嬸嬸們和親戚,還有鄉親們都對我說:“你爺爺最疼愛的是你,你要大聲哭,你要多給他跪上幾跪?!蹦莻€時候我還不懂得親戚們對我所說的話,現在回想起來,我覺得我欠爺爺太多太多了,要是爺爺能活到現在的話,那該有多好啊,我會好好地孝敬他的,我會好好地愛他的……可是……回想到這里,淚水禁不住地流下來,看著滿桌子爺爺喜歡吃的菜,我哽咽著,無法吃下去……
我記憶最深刻的另一件事是我讀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有一次,學校組織去行軍,爺爺知道后,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來到了我們的學校,他站在校門口,朝著操場張望,努力地尋找著我的影子。學校學生那么多,他哪能找到我呢?我在隊伍里看到了他,但他看不到我,我又不敢走出隊伍去,但見他用焦急的眼光掃過每一個小朋友,但他還是找不到我,因為學生太多太多了,密密麻麻地站了一操場,他哪能找到呢?突然,我的老師走到他的面前,爺爺跟她說了緣由,然后老師走到我面前,對我說:“你爺爺來看你了,你走出去找他吧!”于是,我跟著老師來到了爺爺面前,爺爺見到了我,笑著對我說:“寶貝兒,這是爺爺特意為你炒的雞蛋飯,爺爺怕你中午吃不飽,餓著,所以急匆匆地給你送來?!闭f完,爺爺遞給我一盒還燙手的雞蛋飯,爺爺幫我把雞蛋飯放在我的書包里,囑咐著我:“爺爺炒了很多雞蛋飯,你吃的時候分些給同學?!蔽尹c了點頭,然后爺爺用他那雙布滿青筋的手顫巍巍地從口袋里摸出五元錢給我,說:“這錢給你,你到了目的地后,自己想吃什么,買一些吃。”我點點頭。行軍隊伍在出發,我告別爺爺回到了隊伍。當我們的隊伍走出學校的時候,爺爺還一直拄著拐杖站在原地默默地注視著我,當我遠遠地回望過去的時候,爺爺依然站在校門口沒有離去,我跟爺爺揮了揮手,直至爺爺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想到這里,我趕緊掏出錢來遞給母親,讓母親多買些紙燒給爺爺,但愿爺爺在冥界中能收到孫女的一份遲到的孝心。
雨越下越大,我的思緒越來越亂,不知爺爺在天堂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