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影像的發展與破圈

何敬　吳燕萍

摘要：鄉村影像作為記錄鄉村的重要載體，經歷了20世紀30年代、新中國成立至20世紀60年代、20世紀80年代到新世紀初三個重要發展時期。在新時期，計算機技術、移動網絡技術的更新與變革，使得鄉村影像迎來了新的發展。一些鄉村影像短視頻創作者迎接機遇和挑戰，在艱難中摸索前進，大放異彩，成功破圈。如來自遼寧營口農村的“大齡單身漢”——“張同學”就爆火擊穿抖音。他在短暫的幾個月時間里，通過幾十條短視頻就圈粉1900多萬，躋身于優秀短視頻創作者前列。究其原因，在于“張同學”創作的鄉村影像視頻，以感性質樸的故事書寫田園浪漫、用真實懷舊的景觀激發歸屬認同、靠細膩精致的剪輯構建視覺奇觀。

關鍵詞：鄉村影像破圈 張同學 抖音

一、鄉村影像的歷史發展

鄉村影像是記錄鄉村社會的重要傳播載體，具有休閑娛樂、文化傳承、信息傳遞和維護記憶等功能，包括鄉村圖片、鄉村電影、鄉村電視片及各類鄉村影像制品等。從內容上看，鄉村影像是對鄉村或鄉村百姓形象進行意義建構的文本部分；從形式上看，鄉村影像是對鄉村的人或事進行展現的影像片段。本文所論鄉村影像主要指表現鄉村及農民的視聽動態影像。

（一）鄉村影像的三個發達期

縱觀鄉村影像的發展歷程，離不開當時賴以生存的社會環境和時代背景。20世紀30年代是鄉村影像第一個發達期。在國難背景下，農村經濟凋敝，社會問題叢生，不少進步電影人開始轉向對都市和農村底層國民的關注。這個時期的鄉村影像主要采用通俗劇情模式，融入了愛情、親情或友情，穿插了當時國民重點關注的社會問題和社會進步意識，在文化、政治和商業的共同推動下，形成了短暫的高潮，如《狂流》《三個摩登女性》《豐年》等。但這一時期鄉村影像的受眾大多是都會市民，并非影片中的表現者農民。一方面原因在于受經濟影響，影片在農村播放的機會幾乎沒有，而農民也無閑情逸致去觀看電影；另一方面受技術的限制，影片只能依靠電影放映機才能播放觀看，繁瑣的技術操作和物料準備，使得到農村放映需要消耗大量的時間和金錢成本，影片也未必能得到老百姓的理解和接納。

新中國成立至20世紀60年代，鄉村影像經歷了另一個發達期。新中國成立，農村經濟復蘇，農民從事生產的積極性高漲，農民在中國政治和文化生活中的地位得到顯著提升，農村及農民成為電影影片最重要的表現對象之一，農民觀眾人數也超越了城市，上萬個電影放映隊穿梭于窮鄉僻壤之間。但這一時期鄉村影像缺乏個性特征，其呈現內容較為統一，大部分影片主要用來宣傳農業和農村政策，通過描繪新中國農村圖景，表現農村合作化運動過程中產生的新風貌和新斗爭，頌揚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正面故事，如《白毛女》《我們村里的年輕人》《五朵金花》等。

20世紀80年代到新世紀初，鄉村影像迎來了第三個發達期。改革開放三十年，我國的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轉型，發展重心從農村回到了城市。這給鄉村影像的創作帶來了深刻的影響，鄉村題材電影創作源泉相對匱乏，總體上呈現邊緣化態勢。但受政府的行政化管理、部分電影人的創作欲望和新世紀農村題材電影品牌化戰略的推動，鄉村影像作品數量還是呈逐年增長的趨勢。這一時期，鄉村影像創作自由度更高，融入了電影人的不同鄉村念想，故事鄉土氣息濃厚，人物情節設置極富喜劇彩色，同時又關注農村社會問題，因而深受百姓的喜愛。如《喜盈門》《老井》《秋菊打官司》《紅高梁》《一個都不能少>《焦裕祿》《小武》等家喻戶曉的鄉村題材影片。

這三個時期的繁榮局面對鄉村影像的發展具有重要的價值和歷史意義。它們都是在特殊的歷史背景下，借助政治力量的推動和歷史機遇在自然競爭中產生的碩果。截止今日，這些影像作品依然具有強大的藝術感染力，展露著中國大地上最樸實、感人的東西。

（二）新時期鄉村影像的傳播特征

在新時期，隨著我國社會主義文化事業的繁榮興盛、商業經濟的快速發展以及計算機新媒體技術的持續進步，人們對于鄉村影像懷抱著更高的期待，鄉村影像也呈現出多樣化的傳播特征：第一，傳播媒介多元化。5G技術的到來，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鄉村影像的傳播形式和傳播渠道，人們不再只從電影院、家庭電視中汲取鄉村影像帶來的營養，只需一部手機就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欣賞到那些承載著鄉村景觀或鄉村故事的微電影和短視頻影像。第二，傳播內容包羅萬象。國家實施鄉村振興以來，鄉村居住環境得到了改善、人民生活水平得到了提升、鄉村文化得到了弘揚、農村經濟產業持續發展。鄉村影像創作源泉不斷豐富，既有綠水青山的田園鄉景，也有濃郁醇綿的鄉情、秀色可餐的鄉味。既訴說鄉村故事，也展現鄉村情懷。第三，全民參與創作。相比鄉村電影影片和鄉村電視片的大成本和大制作，鄉村微電影和鄉村短視頻則可在短時間、低投入下進行快速生產，這對不少夢想鄉村影像的創作者來說極大地降低了門檻，普通的鄉村百姓、城市白領和知識分子等都可以參與到鄉村影像的創作之中。第四，全民互動與發聲。相比傳統的電影和電視，在新媒體平臺，鄉村影像的傳播受眾得到了極大地擴展，既有都會市民，也有鄉村百姓。他們在平臺上能夠及時進行點贊、評論和互動，來表達自己對鄉村的懷念、熱愛和認同。通過聚焦問題和討論“發聲”，達成相互理解、實現與政府的聯系和溝通。

一、鄉村影像的破圈

盡管新媒體平臺給鄉村影像傳播提供了更廣闊的空間，卻很少有較為突出的鄉村影像作品能在新媒體平臺成功出圈，究其原因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第一，作品質量參差不齊。一些鄉村影像作品為了單純地追求感官刺激，視頻內容低俗惡搞，缺乏文化涵養，有的視頻內容還會引起極度不適，這不利于鄉村和鄉村人物的良好呈現和塑造，還可能對青少年的價值觀形成造成不良影響。第二，作品內容趨于同質化。以抖音為例，“五個大爺”視頻爆火之后，跟風模仿現象嚴重。出現了“龍溪五個大爺”“五個大媽”“六個大媽”等，他們的內容大部分是幾個老人站在田間地頭或鄉間小道上唱歌、跳舞或才藝展示等。第三，作品創意不足。很多鄉村影像視頻僅僅是展示鄉村自然景觀，內容不充實。一些鄉村故事短片，其情節敘事比較生硬，真實代入感差，缺乏吸引力。形式呈現也較為單一，很多作品要么是對口型模仿歌唱，要么是一段音樂下的舞蹈展示。

針對以上問題，一些鄉村短視頻博主開始另辟蹊徑，走出一條描繪和展現鄉村的特色之路。如李子柒、張同學、康仔農人等，他們以情感和獵奇訴求作為著手點，令受眾產生情感共鳴和娛樂滿足，大大提升了短視頻用戶的粘性。以抖音“張同學”為例，他在短短幾個月時間內，通過幾十條視頻就圈粉1900多萬，成功破圈。探索其隱藏于成功背后的原因，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感性質樸的故事書寫田園浪漫

張同學在視頻里經常發布一系列從白天到晚上的鄉村自拍影像。他起床就開始為自己洗漱，把飯菜做好，再喂他那只等待己久的黃狗，然后前往田地里挖白菜喂那只愛雞，這都是鄉村生活典型事件的再現。這種輕輕松松、不徐不疾的生活節奏，與每天早上熙來攘往的城市生活，一群“飛車媽媽黨”及上班一族匆匆忙忙的生活截然不同，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這也使得不少深受城市工作壓力困擾的上班族們，在精神世界里欲竄進張同學的鄉村影像空間之中。而光碟、老海報這種逐漸消失的物品在視頻中的出現更是勾起了觀眾們對舊時光的懷念，更不要說他貼在墻壁上的女神圖像們引起觀眾的遐思。在艱辛困難的現實處境與靜謐安逸的鄉村生活沖突下，張同學的鄉村影像視頻卻能與眾不同，呈現出一種奇異玄妙的和諧，這或許來自于他簡單而不過分渲染的細節拍攝，又或許來自現實生活的真實寫照，既有人生的無奈不易，又飽含著對生活的期待和熱愛。這種遠離城市喧囂、歸居田園似的的浪漫生活，讓沉醉卻又迷失在鋼筋水泥的生活中的城市居民們一邊忘卻了現實的重壓，一邊難以拋棄“俯視、施舍”的心態。看著原汁原味的鄉村生活，聽著地地道道的鄉間口音，屏幕不再是冰冷的屏障，更成為了都會市民和鄉村百姓們藏匿的、不愿明說的優越。早晨起床，從桌上拾起那“古老”的剃須刀，將胡須收拾得干干凈凈。推開大門，走出房間，一系列洗漱完畢，他便開啟了美麗精彩的一天。一頓簡約的早餐里，有牛奶、有火腿、也有雞蛋。走親訪友，要準備好水果、牛奶和特產。過新年，不忘給小朋友準備紅包，一起團坐在炕上吃著熱騰騰的飯菜，相互噓寒問暖。張同學用自己特有的方式，無聲而有力地對抗人們對鄉村的土味誤讀，用感性質樸的鄉村故事書寫最真實的田園浪漫。

（二）真實懷舊的景觀激發歸屬認同

與其他鄉村影像視頻不同，張同學的視頻完全跳出了固有的創作思路和敘事模式，不再是純粹依靠某個特定而明確的主題，如：家庭瑣事、鄉村美食、鄉村技藝展示等，而是在平常而不平凡的鄉村生活中用真實的時代符號，勾起人們對鄉村的思念和回憶，建立情感連接。在“大洗之日”視頻中，掛在墻上的老日歷、老海報和『日相框，不變的碎花被、舊窗簾，桌上的鬧鐘、AD鈣奶和山楂罐頭，這些『日式物件細節極大地還原了那個年代人們的共同記憶與鄉村生活最真實的面貌。除了環境細節的呈現，張同學視頻的懷『日質感還來自于他第一視角的影像敘事和與銜接緊密的敘事手法。視頻開頭的鏡頭往往是張同學自己或其棲居的鄉村美景。沒有外加特別的解說詞，人們通過張同學早晨起床之后的一系列活動，在張同學“我”的視角中，窺視最普通的東北鄉村青年一天的生活經歷。除此之外，張同學視頻還巧妙地應用儀式化的事件打造時間基調與生活場景。如兩周一次的上街趕集、親朋好友的生日慶祝、與老板娘討價還價的談話、冬至時節的餃子宴，在生活化的紀實影像里，我們看到了那個再也回不去的曾經。極強的敘事手法，讓張同學視頻里散發出真實懷舊的溫暖氣息，而在質感豐富的鄉村生活中，人們也憑借懷『日逃離現實的重負。無論是身居鬧市的原住民，還是離鄉背井遠赴大城市的“打工人”，他們以都市視角將農村景象進行再想象、再生產，從而建構出“懷『日的想象共同體”。離開了農村的新城市人還有很多美好回憶在農村，比如“雞犬相聞”，比如自家的桃樹杏樹桑樹結了果與鄰里分享，比如樹下墻根聊著家長里短，紅白喜事互相幫忙，這些生活方式與城市里注重自我空間的生活方式完全不同。因此，在觀看“張同學”鄉村影像時，他們在心理上有著極強的認同感和歸屬感。

（三）細膩精致的剪輯構建視覺奇觀

張同學的視頻能在蕓蕓作品中脫穎而出，另一個重要原因便是他的剪輯細膩精致、處處到位，構建了極強的視覺奇觀。張同學的鄉村影像作品中，抓魚、做飯、砍柴，每一期都用了幾百個鏡頭，向我們展示了東北真實的農村生活，其手法專業、剪輯高級，不得不說，以張同學為代表的鄉村青年確實通過影像打破了人們對鄉村固有的土味認知，完成了對自我形象和鄉村文化意義的重構。在作品《青山高歌》中，片長共計7分50秒，有190個分鏡頭。其中8秒以上的長鏡頭共4個，大約46秒。除去長鏡頭，在7分4秒的時間內，該作品一共分切了186個鏡頭。平均每個鏡頭2 -3秒，這比電影鏡頭的節奏更快。快節奏的鏡頭能展現更多的畫面內容，同時也會產生信息交代不全的影響。但在張同學的視頻中，能做到快而不亂，使受眾產生娛樂的情緒將視頻看完，其根本原因在于張同學的視頻中動作剪輯連貫流暢，毫無違和感。比如在“大洗之日”作品中，早上張同學起床拉窗簾的鏡頭，第一個鏡頭是起床，第二個接主觀鏡頭拉窗簾，第三個鏡頭在戶外看到張同學起床后的表情，把起床過程剪輯得一氣呵成。另外，在張同學的視頻剪輯中，音樂的巧妙應用也給視頻增色不少。一首《Aloha Heja He》，富有極強的節奏感和韻律感，與視頻剪輯節奏和故事敘事節奏有機融合、相得益彰。

張同學的視頻打破了大眾對鄉村生活的刻板印象，雖然在張同學之前，火爆全網的李子柒已經向我們描述了鄉村生活詩一般的意境，但是張同學拍攝的內容雖然粗糙卻更加真實，原汁原味，引人入勝。掉漆的家具、生銹的鍋具、到處是泥土的院落，這正是兒時鄉村生活的記憶。這樣真實的內容，很難不引起在農村成長起來的人群的情感共鳴。張同學的視頻，也喚起了人們對簡單生活的向往，現在城市的快節奏生活，容易讓人有疲憊感和無力感，現在的人們更加向往無憂無慮、簡單快樂的生活。這樣的視頻能夠起到緩解壓力的作用，看似簡單的自然起床、拉窗簾、吃飯、聚會、趕集、過生日，卻演繹了農村人平凡而真實的一天。

與此同時，張同學的視頻，也向我們展示了新農人的無限可能，他抓住了當下互聯網平臺短視頻的受眾喜好，以及網絡平臺對農村題材短視頻的支持機遇。7分鐘左右的短視頻運鏡用了280多次，音樂無縫銜接，剪輯流暢自然，在這背后是視頻創作者的不懈努力和對鄉村念想的執著追求。張同學所處的村莊，也生活著一些年輕人，他們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夢想，而短視頻鏈接了城市和鄉村。城市和鄉村之間，不應該走向淡漠，需要大家用心記錄，敢于創新，感知生活，讓更多的人關注鄉村和鄉村百姓。張同學的成功，不是鄉村影像的第一次出圈，更不會是這類題材的最后一次出圈，這是一個任何人都可以講故事的年代，在觀看鄉村影像視頻的同時，我們也要去感受社會變遷中鄉村青年所尋找的自我認同。

三、結語

鄉村作為中國社會最悠久的棲居之地和精神歸屬空間，在新的歷史交匯點，跟隨著現代化社會進程的步伐，不斷向價值世界注入新的血液和活力。鄉村影像作為記錄、傳播和喚醒人們對鄉村的希望和情感再生的重要載體，需要鄉村影像創作者站在新的歷史舞臺，去糟存精，開拓創新，借助影像的力量構筑具有認同感、歸屬感、時間感和舒適感的鄉村空間，用感性質樸的故事書寫田園浪漫、真實懷舊的景觀激發歸屬認同、細膩精致的剪輯構建視覺奇觀，以此實現影像受眾對“心靈棲居之所”的追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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