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畸形曬娃，家長，你考慮過孩子的感受嗎？

馮士軍 豆豆

細心的網民或許早已發現，現在各個短視頻平臺上“網紅兒童”越來越多。有的孩子路都走不利索，話都說不清楚，就被推到了鏡頭前，成為網絡視頻的主角，做吃播、做廣告代言、惡搞家長或被家長惡搞，以童真、超萌、可愛等形象吸引粉絲。針對這一現象，央媒發文指出，應關注未成年人生理、心理狀況和情感需求，關愛、呵護、尊重孩子，培養其正確“三觀”，保障其身心健康，而不是在網絡世界中物化、消費兒童，利用他們牟利。2021年12月20日，文旅部辦公廳發布《關于加強網絡文化市場未成年人保護工作的意見》，要求嚴禁借“網紅兒童”牟利，以保障未成年人在網絡空間的合法權益。

萌娃商業代言，做吃播、秀美妝，被曝穿尿不濕、裸睡等日常生活細節。隨著短視頻及直播平臺飛速發展，越來越多的“萌娃”賬號火爆，炒作“網紅兒童”現象日盛

提起“網紅兒童”，廣大網友或許都還記得“小馬云”，他應該算是早期的“網紅兒童”。那是2015年，江西省吉安市永豐縣一村民，偶然發現村里有個孩子跟阿里巴巴總裁馬云長得十分相像，就拍照后發到了網上，立即引發廣大網友關注。這個孩子名叫范小勤，8歲，家境貧寒，沒上過學。

自從范小勤的照片被傳到網上后，各路媒體爭相對他采訪、報道，還不斷有網友來到范家，只為跟范小勤合個影。

不久，有經紀公司找上門來，出高價跟范家簽約，承諾對范小勤進行包裝、宣傳。

范小勤便有了一個新名字“小馬云”，漸漸成為“網紅兒童”，生活徹底改變，不斷參加各種商業活動及各類媒體舉辦的節目。

3歲吃播博主佩琪的火爆程度，跟曾經的“小馬云”不差上下，其單條視頻最高播放量達55萬。小佩琪食量驚人，體重是同齡孩子標準體重的兩倍多，達35公斤。面對鏡頭，她大口吃炸雞、漢堡，以“幾秒吃完”“買定制大碼女裝”等獵奇標簽博人眼球。

隨著短視頻日益受到網友歡迎，各視頻平臺炒作“網紅兒童”現象日盛，一些家長也緊密配合，各類畸形曬娃現象層出不窮。

除了讓孩子做吃播，還有家長讓孩子做美妝。一個個號稱“全網最小美妝博主”的孩子活躍在各大直播平臺上，教化妝、試產品、直播帶貨，小小年紀卻有著一副成年人的做派。“剛過完5歲生日，化個純欲蜜桃妝。”這是一位少兒美妝博主的開場白。隨后，在香甜音樂背景下，她身著露肩裝出鏡，嫻熟地使用各種化妝品化妝，打粉底、涂口紅、描眉畫眼，然后對著鏡頭嘟嘴眨眼賣萌，以清脆的娃娃音老練地介紹產品、引導網友下單購買……

更有一些孩子被包裝成“戲精萌娃”，在視頻或直播中模仿成年人談情說愛。某短視頻平臺上一個萌娃賬號擁有200多萬粉絲，其視頻內容大都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和一個年齡相仿的男孩的對話，“像極了和女朋友吵架”“霸道小總裁”“女生的心思你別猜”等標簽充斥其視頻濃縮圖中。

還有一些家長將孩子的私生活完全曝光在網上。近日，山東一位寶媽在社交平臺上曬女兒與兒子同一張床上裸睡的視頻，引發網友熱議。該賬號有近30萬粉絲，獲得超過300萬點贊，視頻內容主要是兄妹倆的日常生活。但不少網友爆料，此賬號發布了很多不當視頻，令人感到不適，如兄妹裸睡、哥哥騎在妹妹背上等。

還有許多“坑爹”“坑娃”視頻也較為火爆，比如一些家長故意給寶寶喂有刺激性味道的食物，拍攝寶寶的各種搞怪表情取悅觀眾……

畸形曬娃會嚴重影響兒童身心健康，引發兒童心理焦慮，導致孩子心態浮躁、思想功利，還會引發其他家長、孩子模仿，對社會風氣造成負面影響

讓兒童成為網紅無可厚非。網紅孵化專家史潔認為，孩子們很萌，這是特別容易打動人的特質，孩子的天真和純真自然而然地會被大眾所喜愛。家長一方面用視頻記錄孩子成長歷程，另一方面利用孩子的特質將孩子推向大眾，在鍛煉孩子能力、挖掘孩子潛能的同時通過賬號流量有所收益，本無傷大雅。但如果為了追逐商業利益不惜畸形曬娃，讓本該在父母懷抱中肆意撒嬌的孩子，過早進入成年人的世界，進入各種利益與人情的交織網，失去快樂與純真，其負面效應不言而喻。

一是透支體力，影響兒童身心健康，引發心理焦慮。中國人民大學教育學院程方平老師說：“讓兒童成為網紅，難免迎合一些低端品味和需求，對兒童的成長極為不利，對兒童的身體、道德品質和社會責任的養成都有影響。”?活躍在被稱為“中國童裝之都”——浙江省湖州市吳頭區織里鎮的“童模”一天換百件衣服是常態，一天工作十個小時、深夜加班更是日常。他們沒有假期，甚至還要經常反季節拍照，冬天穿短袖，夏天穿棉襖。這種高強度的工作對孩子的身心健康明顯不利，兒童網紅吃播的代表佩琪就是其中一個典型。年僅3歲的她體重達到35公斤，肥胖不僅影響她的身體健康，還可能導致她自卑、焦慮，出現心理問題，因為肥胖對兒童心理造成的創傷比對身體的傷害更大、更持久。除此，被曝光本身，也有可能給兒童帶來諸如隱私泄露、危害人身安全等隱患及威脅。

二是過早帶孩子進入成人世界、名利場，容易讓孩子心態浮躁、思想功利化。童年是不可逆的，純真的眼睛一旦變得世故，就再也回不來了。“小馬云”就是這類典型。隨著大眾審美的疲勞，僅僅靠著一張酷似馬云的臉，“小馬云”的名氣逐漸喪失，注定回歸到范小勤。“成名”5年之后的2020年，范小勤被經紀公司“裁員”，送回生活多年的小山村，但此時13歲的范小勤連簡單的加減法都不會，言行舉止像四五歲的小孩。他以后的人生之路不能不讓人擔憂。

三是引發模仿，形成不良社會風氣，讓越來越多的少年兒童身心健康受到影響，沖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北京一所學校進行的一次抽樣調查顯示，很多孩子的夢想不是當科學家、老師、警察，而是做網紅！山西一個6歲女孩有一天突然向母親提出“想要美妝套裝，化優雅熟女妝”。媽媽感到特別意外，了解后得知，美妝博主在女兒的幼兒園很受歡迎，小朋友會時常帶口紅、眼影進幼兒園，還會相互討論、模仿，拍攝“美美的”美妝視頻。還有一名年僅12歲的兒童模特，在接受采訪時張口閉口都是我掙了多少錢。不難想象，這樣一些“網紅兒童”對其他正值人生價值觀形成期的少年兒童有著怎樣的負面影響。鯨魚熙理教育咨詢平臺首席專家李晶瑩無不擔憂地說：“一些有關三俗、物質化的內容，傳遞出可以不勞而獲的觀念，非常影響孩子們正確價值觀的形成，很多孩子會因此認同‘學習無用論’。”

造成“網紅兒童”現象既有來自家長的內因，也有來自商業炒作的外因，需家長慎重對待，也需要商業炒作者自律及相關部門加強監管

“網紅兒童”越來越多，畸形曬娃層出不窮，根本原因無外乎兩方面：一是有的家長抱有不正確的成功觀，認為能掙錢就是成功，因此看到成為網紅有“錢途”，便不顧一切地培養孩子當網紅，甚至不惜做“啃娃族”;二是包括網絡平臺在內的利益相關方以商業炒作推波助瀾。

史潔認為，當下有些家長認同“讀書無用論”，將成為網紅看作成功的捷徑，認為只要讓孩子“紅”起來，能掙到錢，就是成功，只看到眼前利益，不考慮孩子的將來。而隨著直播帶貨行業的興起，一些大型電商平臺需要挖掘大量能展示兒童產品的童模，隨之產生的渠道和機會也激發父母朝著這個目標培養孩子。

在織里童裝攝影基地，很多童模家長表示，帶孩子做童模能夠鍛煉孩子的各種能力，對他們的模特生涯有很大幫助。通過成為“網紅”助孩子成才，是他們的初衷。但業內人士表示，“網紅兒童”火爆的背后，有一條利益鏈，不排除一些家長以營利為目的甘做“啃娃族”。有調查發現，很多這種火爆的兒童視頻賬號與網紅孵化機構簽約，目標就是打造網紅，繼而獲得更多的商務機會。比如在一個“網紅兒童”賬號中有這樣的畫面：孩子在家里搗亂，母親無奈地表示“這個假期可咋整”，隨后是父親脫口而出的某品牌電視的廣告詞“有了這個，他就消停了”。類似廣告大量存在于“網紅兒童”賬號中，成為這類賬號實現流量變現的主要方式。還有更多直接推介兒童產品的視頻出現在這些賬號中，甚至有運營兒童短視頻賬號的家長表示，靠娃就能月入15萬元。

針對“網紅兒童”亂象，2021年12月初，文化和旅游部發布《關于加強網絡文化市場未成年人保護工作的意見》，嚴禁借“網紅兒童”牟利，保障未成年人在網絡空間的合法權益。其實在2021年6月1日起實施的《未成年人保護法》中就有明確規定，網絡直播服務提供者不得為未滿16周歲的未成年人提供網絡直播發布者賬號注冊服務，任何組織或者個人不得組織未成年人進行危害其身心健康的表演等活動。但要真正遏制炒作“網紅兒童”現象，僅有法律規定是不夠的，還需要家長、平臺及相關監管部門共同努力才能取得成效。

對于家長來說，應關愛、呵護、理解、尊重孩子，做合格的“數字家長”。新修訂的《未成年人保護法》單設了網絡保護專章，相關專家普遍認為，當兒童在網絡中被消費、被物化，與其譴責平臺，不如首先教育、監督兒童的監護人，使其履行好相關責任。李晶瑩建議，家長應調整自己的價值觀，不以牟利為目的育兒，同時和孩子充分討論孩子的發展和對未來的預期，為其樹立正確的目標，防止孩子背離自己終身學習的發展路徑。當家中擁有一個“網紅兒童”時，家長應明白，成為網紅只是孩子未來發展的一種可能，要時刻關注孩子的心理健康，不破壞孩子終身學習的能力、習慣和路徑。

對于平臺來說，要自覺履行好主體責任。有專家指出，網絡平臺要從嚴把關，一方面嚴格落實主播準入條件和年齡限制，另一方面嚴格審核涉及未成年人的直播信息和視頻內容，對過度消費“網紅兒童”的賬號采取封禁等措施。技術上可通過機器算法和人工標注的方法甄別出以兒童為主角的視頻賬號，進而對此類賬號加強管理。

對于相關部門來說，應發揮監管作用，切實保護未成年人合法權益。首都師范大學首都教育政策與法律研究院副教授羅爽認為：“目前我國已初步形成了一個有關未成年人網絡安全保護的法律體系，現在最關鍵的是如何加強執法檢查，堵住監管漏洞。”一旦發現問題，網信、公安等部門應及時介入，嚴肅追責，斬斷網絡傳播鏈條，不給侵害未成年主播合法權益的行為留空間。

此外，還要充分發揮學校及全社會的輿論導向作用，加強對家長的引導教育，監督其履行好監護責任，全力保障未成年人在網絡空間的合法權益，為孩子營造一個安全、清凈的網絡環境。

【編輯：馮士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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