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越性與多樣性：美國高校本科招生制度探析及啟示

劉春蕾，高曉清

(湖南師范大學，湖南 長沙 410081)

一、前言

自1977年恢復高考以來，統一高考成為我國高校招生的主要途徑甚至是唯一途徑，高考成績也成為了高校錄取考生的唯一評價指標。但單一的人才選拔模式與人才評價標準已無法適應知識經濟時代國家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對多元創新人才的需求，關于改革“以分數論英雄”的招生錄取標準的呼聲越來越強烈。高校自主招生改革在這一背景下應運而生。經過將近20年的反復探索，自主招生在幫助高校選拔適切性人才方面確實起到了積極作用。但毋庸諱言,在自主招生試點改革過程中部分高校出現了一些機會主義行為，如權錢與指標交易、以錢換分等腐敗現象[1]，遭到了社會公眾的廣泛質疑。為此，2020年1月教育部印發《關于在部分高校開展基礎學科招生改革試點工作的意見》(也稱“強基計劃”)，明確指出原有高校自主招生方式不再使用[2]，在基礎學科探索新的招生模式。反觀美國高校的招生制度，在市場競爭機制作用下，各類高校在清晰的辦學定位與鮮明的辦學特色引導下，進行適切性招生，盡顯招生的多樣性與靈活性。研究美國高校是如何在競爭機制下進行多樣、公平而又卓越的招生，對深化我國高校招生制度改革有重要的借鑒意義。為此，本文試圖厘清以下幾個問題：美國高校的競爭機制是如何形成的？對其招生產生了什么影響？競爭機制下美國高校招生現狀如何？競爭環境下美國高校招生的質量保障機制是什么？美國高校招生的競爭機制對我國高校招生有何啟示？力求為我國高校招生改革提供努力的方向，并建成有活力、有創新、有特色的新時代中國高校考試招生制度。

二、美國高校競爭機制的形成邏輯及對招生的影響

20世紀以來，美國高等教育的卓越發展令世界矚目。在各類大學排行榜上，美國高校歷來位居前列。如《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U.S.News & World Report )公布的2022年度全球最好大學排名，43所美國高校位于前100名，15所美國高校位于前20名，8所位于前10名[3]。美國高等教育的世界領先地位除了得益于聯邦政府的大力支持外，更得益于美國高等教育系統內完善的市場競爭機制。可以說競爭機制是美國高校一直保持發展活力與動力的神器，也是美國高等教育穩居世界高等教育榜首的法寶。激烈的市場競爭機制就像一只無形的手，迫使美國高校不斷提升辦學質量與治理水平，實現優勝劣汰，強者愈強[4]。

(一)美國高校競爭機制的形成邏輯

美國高校之間競爭機制的形成與美國高等教育市場化的過程相伴而生。二戰后至20世紀70年代初期受凱恩斯主義和人力資本理論影響，聯邦政府加大對高等教育的經費投入，美國高等教育發展進入“黃金時期”[5]，各類高等教育機構不斷增多，并快速邁入高等教育普及化階段，對教育經費的需求也越來越大。正如阿特巴赫(Philip G.Altbach)所說：“在全球化和大眾高等教育時代，高等教育是一項花錢的事業，成本昂貴”[6]。但政府投入更多的高等教育經費的能力是有限的，尤其是80年代以來，受新自由主義思想的影響，知識商品觀、高等教育私人產品觀盛行，聯邦政府削減了對高校的資助，鼓勵高校從其他渠道獲取資金支持，如收取學費或提高學費水平、與企業合作進行技術轉讓、開展培訓或網絡教育或其他有償服務、招收自費留學生等等。這一系列措施不僅有效緩解了高校財政緊張的問題，也進一步提高了美國高等教育市場化程度。在此背景下，美國高校之間的競爭日益激烈，私立高校與公立高校不僅在政府資助、師資、生源、社會捐贈、企業合作等人財物方面進行競爭，而且在社會聲譽、地位等無形資產方面也展開了角逐。

美國高校競爭機制的形成除了受生存與發展的利益驅動外，還得益于美國大學的傳統及分權的政治體制。美國大學自哈佛學院成立起就始終秉承著中世紀大學自治的傳統。建國后三權分立政治體制使美國成為了一個典型的教育分權制國家。依據憲法規定，聯邦政府對各類高等教育機構無直接管理權，聯邦政府主要通過法律、財政撥款和中介組織的相關監督機制對高校進行宏觀管理，美國高校具有獨立法人地位，這保障了美國高校充分的自治權，形成了美國高校參與市場競爭的前提與基礎[7]。

此外，高度發達的市場經濟與崇尚自由競爭的傳統為美國高校參與競爭提供了“舞臺”和市場環境。在強大的市場經濟體制的引導下，公眾對商品經濟的認同和對市場競爭的思考已滲透到社會的各個領域，競爭機制融入高等教育的趨勢不可阻擋。加之，美國社會一直尊崇自由競爭的社會文化，相信自我奮斗的力量，認為無論在什么領域，自由競爭都能帶來最好的結果。自由競爭觀念為美國高校間競爭機制的形成提供了充分的社會文化基礎。

(二)競爭機制對美國高校招生的影響

根據市場競爭原則，一個產品或一項服務為了更具競爭力，要么質量過硬，性價比高，要么獨具特色，能滿足消費者個性化需求。反映在高等教育領域，首先，作為教育服務的生產者與提供者，美國各類高校競先以提供高質量的教育服務來吸引學生消費者及其家庭。換言之，競爭環境下，美國高校通過不斷地提升教育質量與辦學水平，贏得社會公眾的認可，從而獲得好的聲譽與地位，以招收更多的優質學生。其次，作為教育服務的生產者與提供者，為了滿足不同層次學生消費者多元求學需求，美國各類高校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招生政策與招生標準。如兩年制社區學院，采取開放式入學政策，達到高中畢業水平即可申請入學；又如頂尖研究型大學，專注培養各個領域的學術精英或領袖人物，堅持極高選拔標準，面向全球招生，采用綜合評價和多元錄取模式，力圖挑選拔尖人才。而州立大學主要服務于本州經濟社會發展，滿足本州居民的高等教育需求，招生以本州居民為主。總之，競爭機制下美國各類高校根據自身發展需求與辦學理念，走特色發展與分類發展之路，提供多樣化的教育服務，進行適切性招生，保證了高校與學生之間的雙向選擇與理性決策。

三、競爭機制下美國高校招生制度的現實圖景

在競爭機制作用下，美國高校招生呈現出的最明顯特點是多樣性與卓越性。多元化的招生政策、招生標準與招生錄取方式，確保了卓越的生源結構與生源質量。

(一)招生政策多元，彰顯全納

為滿足不同能力水平的公眾對高等教育的差異需求，美國各類高校制定了行之有效、科學合理的招生政策，盡顯招生的多層次性與多樣性。

第一類為高選拔型招生政策。通常一流研究型大學和文理學院采用這類招生政策，如常春藤盟校，錄取率非常低。據最新數據統計，常春藤盟校2021級秋季新生平均錄取率為5.28%，其中哈佛大學的錄取率最低，僅為3.43%。另外麻省理工學院和斯坦福大學的錄取率也是創歷史新低，分別為4.03%、3.95%[8]。采用高選拔型招生政策的高校有嚴格的錄取標準，不僅注重申請者的學術潛能，更看重申請者的綜合素養。這類招生政策體現了精英教育招生理念，旨在選拔綜合能力拔尖的學生以培養成各領域精英人才。第二類為一般選拔型招生政策。競爭性較弱但又有入學要求的高校采用這類招生政策。這類招生降低了選拔標準，如部分州立大學不要求學生提供高中先修課程成績、高中排名、推薦信等，同時也降低了標準化考試成績的分數要求。這類招生政策旨在為能力一般的適齡學生提供受高等教育的機會，體現了美國高等教育的平民理念，強調教育需服務大眾，服務平民。第三類為開放型招生政策。通常兩年制的社區學院采用這類招生政策。不要求學生參加學業能力測試或提供學術水平考試成績，只需具備高中畢業水平即可申請入學，有著極高的錄取率。這類招生政策為所有愿意接受高等教育的公眾提供入學機會，體現了美國高等教育普及化階段開放包容的招生理念，為提高美國國民的整體素質和促進社會公平做出了重要貢獻。

多元化的招生政策體現了競爭機制下各類高校對自身辦學使命的科學定位與理性思考，也促進了各類高校的特色發展、多樣發展與卓越發展。

(二)評價標準多樣，追求卓越

在高等教育市場化條件下，美國各類高校的辦學目標與辦學使命各有差異，其錄取評價標準也具多樣性。總的來說，標準化考試成績已不是高校錄取學生的唯一標準，多樣化的考量標準將被用來整體、全面地評價學生，包括學術考量標準與非學術考量標準。

1.學術考量標準。學術考量標準是大部分美國高校招生錄取評價的首選因素或重要的因素，主要包括學生的高中學業表現和標準化考試成績。

第一，高中學業表現是美國高校招生最看重的考量標準之一，且隨著越來越多的高校實行“免試入學”政策(Test-optional Policy)[9]，高中學業表現將是高校錄取新生的關鍵評價指標。主要包括：高中修讀課程及成績、大學預修課程(College Preparatory Coursework)及成績、年級排名、平均學分績點(Grade Point Average, 簡稱GPA)、中學報告等。首先，不同高校對于高中修讀課程的規定各有差異[10]，如常春藤盟校并未明確規定申請者必須修讀哪些課程，但也有高校會建議申請者根據所報專業修讀特定課程。有研究表明,高中課程成績與大學成績關聯度較大，高中課程成績越差，大學第一學期的GPA與第一年的保有率越低[11]。此外，大學預修課程對于申請精英高校的學生來說至關重要，如果修讀了難度較大的預科課程并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就意味著錄取機會更大。其次，年級排名和GPA也是美國高校招生重要的學術考察標準，反映申請者的學習潛力。如喬納森(Jonathan)等發現年級排名相比于SAT更能預測申請者大學學業成績[12]。也有研究發現高中階段的GPA更能預測大學學業成績，且與大學期間的GPA和學分累計有很大的關聯度[13]。最后，中學報告是申請絕大部分高校必不可少的一項材料，由升學顧問、中學校長或其他學校官員填寫并寄送。中學報告要求介紹申請者所在中學的基本情況，并對申請者高中期間的學術表現、課外活動參與情況等作客觀綜合評價，以便更加全面深入地了解申請者高中學業表現、課外實踐、個性品質等。

第二，標準化考試成績曾經是美國高校錄取新生的重要學術考量指標，包括SAT(Scholastic Assessment Test)或ACT(American College Testing)。但20世紀90年代以來關于標準化考試的科學性與公平性的爭議越來越多[14]。其一，多項研究認為SAT并不能有效預測申請者的大學學術成就[15]。其二，標準化考試成績帶來錄取不公平，基于此大部分高校不再將標準化考試成績作為招生的必要條件。根據美國公平與開放測試中心(the National Center for Fair & Open Testing，簡稱 FairTest)于2021 年12 月8日發布的最新消息，有超過1 815所高校正在實行“可免試入學”政策，包括了幾乎所有選拔性高校；將近80%的有學士學位授予權的高校在2022年秋季入學申請時不再要求學生提交SAT或ACT成績，并有3/5的高校承諾在2023年秋季招生時繼續實行“可免試入學”政策[16]。里德學院( Reed College)的校長科林戴夫(Colin Diver)對這項政策做出了尖銳的評價，他認為“可免試入學”政策是美國高校在激烈的招生競爭中用來增加申請人數、提高SAT平均分、保持低錄取率進而擴大聲譽的一種方式[17]。魯尼(Rooney)則認為“可免試入學”可對弱勢群體有利，可增加少數族裔、低收入群體、第一代大學生、女性等申請大學的機會[18]。可見，在激烈的招生競爭中，美國高校通過靈活調整錄取評價指標，以確保招生公平與生源多樣。

2.非學術考量標準。除學術考量標準外，非學術考量因素已經成為美國高校招生評價標準的重要組成部分。

首先，有入學要求的高校通常要求申請者提交個人陳述、論文或簡答。如達特茅斯學院要求申請者從給定題目中選擇2個問題做簡要回答[19]。而康奈爾大學每個學院的給定題目不同，申請者則需根據需求進行選擇，最多不超過650個詞[20]。個人陳述和論文不僅考察申請者的寫作與思維能力，且便于高校了解申請者對學校的鐘情程度。美國高校歷來重視申請者與學校之間的“高匹配度”[21]。

其次，推薦信是美國高校招生又一關鍵指標。如常春藤盟校要求申請者提供2封由高二或高三教核心科目的教師所寫的推薦信和1封由輔導員或升學顧問所寫的推薦信。其中達特茅斯學院需要一封同伴推薦信[22]，以全面地了解申請者的興趣特長與性格特征。然后，課外活動與社會志愿活動參與情況是美國高校錄取新生的另一重要評價指標，以此判斷申請者是否具有社會責任感、奉獻精神、領導才能、社會活動組織能力、社區服務意識等。此外，個性品質與個人特長也是美國高校招生時特別看重的評價指標。受招生人員青睞的個性品質有：勤奮好學、社區服務意識、創造能力與創新精神、迎接挑戰與挑戰自我的勇氣、在逆境中克服困難的毅力與堅韌等[23]。另外，擁有體育、音樂、舞蹈、繪畫、攝影等特長的申請者將會處于優勢地位，尤其是優秀運動員會備受招生人員青睞[24]。

最后，面試不是申請美國高校的必要條件，絕大部分高校不會以官方形式組織面試，如有必要則委托各地的校友對當地申請者進行面試，校友將詳細記錄面試情況并反饋給高校招生委員會以作參考，參加面試與否不影響錄取結果。另外，族裔、校友子女、第一代大學生、家庭經濟文化背景等也是美國高校招生的考量因素。

(三)錄取模式靈活，凸顯效率

在競爭激烈的高等教育市場中，美國各高校因發展需求與人才培養目標的差異形成了使命各異、特色鮮明的分層分類發展模式，因而采用不同的招生錄取模式，盡顯靈活。首先，美國一流精英高校實行提前錄取(Early Admission)與常規錄取(Regular Decision)相結合的二元化錄取模式[25]。提前錄取模式可為高校爭取更多優質生源，且對申請者而言，提前錄取的成功率比常規錄取要大得多，如達特茅斯學院2021級新生中，提前錄取率為21.25%，而常規錄取率僅有4.6%[26]。一個重要原因是這所大學實施提前決定(Early Decision)政策。提前決定對申請者具有一定捆綁性，或排他性，即申請者一旦被錄取就必須注冊入學并撤銷其他申請[27]。根據2019年美國大學招生咨詢協會(NACAC)對美國高校招生趨勢的調查，一半以上(56%)的高選拔性大學實施提前決定，且實施提前決定錄取計劃的私立大學比公立大學要多，分別為37%、5%[28]。其次，常規錄取是美國高校普遍實行且申請人數最多的一種錄取模式，適用于首次申請者和提前錄取中的淘汰者。學生可以一次申請多所高校, 經過綜合考慮后選擇一所最心儀的大學。再次，招生計劃多的州立大學或學院實施滾動錄取(Rolling Admission)與常規錄取相結合。滾動錄取是一種即申請即審核并在幾周內做出答復的招生模式，這種招生方式適用于招生規模大、競爭力不強的高校,可以有效保證生源充足。最后，兩年制社區學院實施開放錄取(Open Admission)政策，不設錄取標準，達到高中畢業水平即可申請入學。

可見，各類高校根據自身辦學定位和人才培養目標，采用靈活錄取模式，科學選才，既保障了生源質量，也滿足了申請者的多元高等教育需求。

(四)生源結構多元，兼顧公平

美國是典型的多元化的移民國家，社會的多元化也反映在美國各類高校的生源結構之中。如：哈佛大學2020年秋季新生中全日制學生占67%，在職學生占33%；男性占49%，女性占51%；州內生源占16%，州外生源占74%，國外生源占10%；亞裔占18%，黑人或非裔占9%，西班牙裔和拉丁裔占12%，白人占38%，混合族裔占6%，外籍非居留者占12%，種族不詳占4%；24歲及以下生源占81%，25歲及以上占19%[29]。再看密歇根大學安娜堡分校2020年秋生源構成，男女各占50%；州內生源占51%，州外生源占45%，國外生源占3%；亞裔占16%，非裔占4%，西班牙裔和拉丁裔占7%，白人占55%，混合種族占5%，種族不詳占5%，外籍非居留者占7%[30]。最后看安妮阿倫德爾社區學院2020年的秋季新生，女性占62%，男性占38%；全日制學生占27%，在職學生占73%；24歲及以下生源占67%，25歲及以上生源占33%；亞裔占5%，黑人或非裔占17%，西班牙裔和拉丁裔占9%，白人占55%，混合種族占6%，其他種族占8%[31]。可見，無論是追求卓越的頂尖私立大學、為本州教育服務的公立大學，還是培養實用技術人才的社區學院，生源的年齡、性別、地域、種族分布都呈現多元化特點，這既與聯邦政府實施的一系列旨在促進教育公平的立法和資助政策有關，又與各高校在競爭環境下力圖豐富校園文化，追求卓越發展與贏得社會聲譽的實踐有關。

四、競爭機制下美國高校招生的質量保障

在激烈的招生競爭中，美國各類高校呈現出綜合評價、多元錄取、靈活招生的特點。美國高校是如何在競爭機制下保障招生質量的？具體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獨立的市場競爭主體

美國的教育分權體制，保障了高校高度的自治權，確保了其獨立競爭的主體地位，意味著高校擁有自我決策權與自我管理權，同時也須自我負責。首先，各高校有權根據自身的辦學定位與辦學特色制定個性化的招生方案，以招收適切性生源。其次，作為獨立競爭主體，各高校需自我負責招收生源的多少與生源的質量。面對生存與發展的壓力，各高校不斷提高教育服務質量、突出教育服務特色、調整教育服務類型，回應社會和市場對多元化人才的需求、回應學生的多樣化學習需求，確保招生質量的提高。

(二)完善的信息公開機制

在激烈的生源競爭中，營銷策略和信息披露機制對于提供教育服務的高校來說尤其重要。美國高校通常會在學生申請大學之前為自己“打好廣告”“做好宣傳”。一般來說，高校會通過走訪中學、邀請學生參觀校園、高校展覽會、大范圍發送郵件、郵寄招生手冊以及動員校友宣傳母校等方式進行招生宣傳[32]。完善的信息機制不僅展示了高校的特色與優勢，提高了高校的知名度，也讓潛在生源深入了解學校微觀方面的信息，以便學生消費者做出理性判斷，進行理性決策，又利于高校招收到契合度高的優質生源，進而保障了招生的質量與效率。

(三)科學的綜合評價機制

俗話說，“秧好谷一半”。優質生源是提升高校人才培養質量的基礎，只有選取綜合能力突出的“好秧苗”，才能有效提高高校教育質量，贏得社會聲譽與認可。美國高校深諳此道。有入學要求的高校均采用綜合評價招生模式，既注重對學術能力的考察，也注重對非學術因素的表現考量，以求全方位地考察學生，保證生源質量。此外，部分高校還會考慮學生的種族、家庭經濟情況、社會背景等，給予弱勢群體一定的政策傾斜。各類高校在綜合評價時對各考量因素會有所側重，目的在于選拔出符合自身人才培養理念的適切性生源，從而保障招生的質量。

(四)適時的宏觀調控機制

雖然競爭機制在美國高校招生過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但為了避免出現競爭失范帶來的高等教育市場紊亂，在不同的歷史時期聯邦政府通過立法或資助政策對高等教育進行了適時的宏觀調控，無論公立大學還是私立大學都必須在法律框架下行動，并接受法律的監督。如:1944年通過的《退伍軍人權利法案》，為退伍軍人設立獎助學金，增加退伍軍人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1965年通過的《高等教育法》，為家庭經濟困難的學生提供大量的獎助學金和貸學金，擴大弱勢群體學生的入學機會；20世紀60年代國會出臺反種族歧視與性別歧視的《平權法案》，該法案規定各級教育機構應向少數族裔、婦女等弱勢群體提供和白人群體一樣的教育機會，并適當給予優先權。以上舉措都是政府通過立法或資助對高校招生的宏觀調控，既增加了高校生源的多樣性，促進了校園文化多元化發展，又兼顧了高等教育公平，保障了高校招生質量，推動了美國高等教育的卓越發展。

(五)高效的聲譽約束機制

美國高校的聲譽主要通過大學排行、學生或校友滿意度調查以及教育質量評估等得以體現。聲譽是影響美國高校生存與發展的決定性因素。在對聲譽的追求中，美國高校必然會注重招生質量。優質生源造就高質量的“學生產品”，“學生產品”的質量通常是衡量高校教育質量的重要標準，而高校的教育質量又是影響社會聲譽的關鍵因素。如此一來，高校意識到了高質量的生源是競爭社會聲譽的王牌，并竭盡所能吸引適切性生源。高效的聲譽約束機制就促使美國高校不斷提高辦學質量與辦學水平，不斷調整、約束自己，規范參與競爭，增強憂患意識與質量意識，實行優勝劣汰。

五、對我國高校招生制度改革的啟示

隨著我國高等教育進入普及化階段，公眾呈現出多樣化的高等教育需求，生源結構與生源質量也日益多元化。“唯分數”的招生錄取模式已不能適應普及化階段受教育者個性化發展的需求，也無法滿足各類高校科學選才，以及國家、社會對多元人才的需求。為了回應國家、社會、高校與個人的發展需求，改革現有招生制度，構建科學高效、公平公正的人才選拔機制勢在必行。但我們不能完全照搬美國高校招生模式，應立足我國基本國情有選擇性地學習借鑒，力圖構建富有時代特征、中國特色、世界水平的招生制度。

(一)營造高校招生公平競爭的大環境，培育獨立市場競爭主體，落實高校招生自主權

各級政府或教育行政主管部門要轉變職能，減少對高校招生具體事宜的直接干預。政府應鼓勵各類高校真正面向市場、面向社會辦學，通過市場競爭爭取生源，而不是被動等待“分配”生源。對于生源不繼的高校，政府不搞人為保護或“兜底政策”，可勒令其關門。只有當高校感受到生存與發展的壓力時才有動力積極地參與生源競爭。首先，市場競爭的“無形之手”需要政府的“有形之手”進行合理地調控[33]。政府應適時地制定相關招生政策、頒布相關招生法規，以規范、監督、引導高校招生行為，為高校招生營造公平競爭的大環境。各級政府加強招生的法治建設與監督機制建設對引導各類高校積極參與生源競爭顯得尤為重要。其次，政府須逐步擴大高校招生自主權，使高校成為獨立的市場競爭主體。只有擁有招生自主權高校才會積極主動地參與生源競爭，才有動力選拔符合自身定位與培養目標的適切性人才，才能積極回應社會發展對多樣人才的需求，才能激發整個高等教育系統的創造力與活力。

(二)鼓勵高校招生實行分層競爭與錯位競爭，堅持多元錄取模式與綜合評價方式

不同層次高校有不同的辦學定位、培養目標與學生選拔標準，分層競爭與分層招生顯得尤為重要。換言之，同一層次的高校之間展開生源競爭，意味著各類高校需明確自身定位、明確人才培養目標與人才培養質量要求，以制定個性化的錄取模式與選拔標準。如：以培養研究性學術人才為目標的研究型高校，為保障生源質量可在統一高考基礎上，采用綜合評價方式，穩步探索“強基計劃”錄取、破格錄取、推薦錄取等多元錄取模式；而以培養專業技術人員或專業熟練勞動人員為目標的高職高專院校，可采用申請入學或可免試入學等開放式入學政策。分層競爭一方面有利于各層次高校挑選出符合自身辦學定位與培養目標的生源；另一方面學生可以結合自身的能力、素質與發展需求，進行個性化的匹配與理性決策。招生的錯位競爭是在分層競爭的基礎上實施的，是各高校根據自身的特色來確立競爭優勢的一種策略，即各高校在生源競爭時須明確自己的辦學特色與專業優勢，據此制定獨具特色的招生要求和錄取標準。如此一來，招生的分層競爭和錯位競爭不僅實現了高校選人與學生選校的雙向選擇，而且培育了高校公平競爭的環境，從而保障招生的效率與質量，使各類高校真正面向社會需求、面向市場需求、面向學生需求進行競爭，而不是面向政府競爭。通過分層競爭與錯位競爭，各類高校招生將真正實現“百花齊放”與“百家爭鳴”，凸顯自身辦學使命和辦學特色，真正選拔出符合自身辦學定位與培養目標的適切性人才。

(三)完善招生錄取信息公開機制，加強高校與學生的雙向選擇

信息公開是市場競爭的基礎。及時公開可靠且完備的招生信息是高校參與生源競爭的基礎。其一，高校之間的招生信息只有充分共享，才能做到“知己知彼”，才能在激烈的生源競爭中適時調整招生方案與招生策略，明確自身競爭優勢，參與生源市場競爭。其二，信息公開搭建了社會公眾了解高校的有效平臺。對于學生及家長來說，只有準確把握各目標院校的招生信息，才能做出理性判斷與理性抉擇。但長期以來由于我國高等教育市場競爭機制不健全，高校之間缺乏充分競爭，致使高校一直占據“賣方市場”，招生宣傳動力不足，消息公開機制不健全，導致買方(學生及其家長)對目標高校認知不全，這將嚴重影響學生的理性選擇和理性決策[34]。所以，高校招生改革應注重加大招生信息宣傳力度，如利用現代網絡媒體進行招生宣傳，或通過走訪中學、參觀校園、舉辦招生宣講會等方式面對面接觸學生，以便高校了解學生的學習需求、學科特長、綜合素質等，同時學生會更加詳細地了解高校的學科特色、優勢專業等，從而雙方做出適切性的理性選擇。另外，政府也應加強高校信息搜集工作、完善高校質量評估制度與質量報告發布制度，以滿足社會公眾需要準確信息做出理性決策的需求。

(四)建立健全多元利益相關者參與的招生監督機制，保障招生公平與質量

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人們對優質高等教育資源的渴望越來越迫切。高校招生是否公平、接受優質高等教育的機會是否均等，成為社會關注的焦點問題。建立政府、高校、社會公眾等多元利益相關者共同參與的監督機制勢在必行。首先政府層面，要進一步加強法治建設，健全有關高校招生的法律法規，明確高校在招生中的權利與責任，引導高校規范招生，并監督高校的招生行為，對失范行為進行嚴格問責。其次高校層面，強化高校自我約束，其中聲譽機制是實現高校自我約束的一種有效的途徑[35]。隨著高等教育領域市場機制的逐步建立與網絡媒體的高度發達，我國高校也越來越重視自己的社會聲譽。聲譽約束機制作用下，高校為了長遠發展，勢必會克服短視行為，盡力完善校考招生程序，確保招生工作在正規程序指導下完成，以避免因個人利益造成機會主義行為的出現。最后社會層面，可廣泛吸納社會公眾參與高校校考招生監督工作。2014年國務院在《關于深化考試招生制度改革的實施意見》中也明確指出，“高校可通過聘請社會監督員巡視學校測試、錄取現場等方式，對招生工作實施第三方監督”[36]。為了體現社會監督的公正性，社會監督員可來自社會不同領域，如學生家長、普通群眾、知名人士等。總之，只有結合政府宏觀監督、高校自我約束與社會廣泛參與，才能真正保障高校招生的質量與公平。

六、結語

高校招生作為公眾接受高等教育的入口備受社會關注，招生制度改革不僅關涉個人利益，也深受經濟社會發展對人才需求的影響。隨著知識經濟時代的到來和我國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以分數論英雄”的統一招生制度無法適應各類高校培養創新型、應用型、技能型等多層次高素質人才的需求。為此，我國高校招生制度改革須適時引入市場競爭機制，進一步擴大、落實高校招生自主權，營造高校招生公平競爭的大環境，激發各類高校招生的活力。同時各類高校須進行多樣探索，走特色發展之路，依據自身辦學定位、辦學特色與專業優勢，創新人才選拔機制，堅持綜合評價與多元錄取相結合，以實現高校的科學選才與公平選才、學生的個性發展與全面發展，滿足經濟社會發展對多元人才的需求，為我國建成高等教育強國與現代化強國提供強大的人才支撐與智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