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 玲
(天津市青光中學 天津 300401)
古詩詞的教學是貫穿于高中語文教學活動始終的,高考也有對古詩詞鑒賞的考查,所占比重非常可觀。似乎是受功利因素的影響,真正的課堂教學中,古詩詞鑒賞在一定程度上變成了答題模板和得分技巧,失去了精神的傳遞和文化的傳承。
新課標要求培養學生的核心素養包括:語言建構與運用、思維發展與提升、審美鑒賞與創造、文化傳承與理解。所謂的“答題模板與得分技巧”在一定程度上,也許會讓學生能夠得到更多的分數,然而僅僅為得分而鑒賞的鑒賞,又怎么能稱得上“鑒賞”呢?語文教師要教給學生的是什么,僅僅是得到更高的分數嗎?曾經有人說過,教師真正教給學生的不是考試的內容,因為這些在學生脫離學校之后很快就會忘掉,那么教育的真諦是什么——那就是學生忘掉了答題模板和得分技巧之后,留下來的東西。真正的語文課堂應該是看山水、讀人生、明道理、有思想、傳文化的課堂。古詩詞鑒賞尤其如此。
文化是民族的命脈,古詩詞是傳統優秀文化的精華。在中華民族艱難而輝煌的發展歷程中,豐富多彩底蘊厚重的古詩詞,始終在為國人提供精神支撐和心靈慰藉,豐盈著我們的靈魂,強壯著我們的筋骨,砥礪著我們的情操。這么意義深遠的內容,又怎么容許語文教師僅把枯枝干葉給學生,而不帶領學生走進四季,走入人生呢!基于此,本文以2021年高考古詩鑒賞題為指向,進一步探討高中語文古詩詞的教學方法。
古詩詞教學中的核心手法就是培養學生的精神享受。語文是思想的集合,語文在思想內涵上,從不同的角度展示了人性的光輝。例如李白的詩浪漫而寬闊,杜甫的詩蘊含了人間真情,陸游的詩展示著家國情懷。古詩詞會從一個又一個角度,提高學生對于精神世界的認識,從個性層次上突出審美的追求。這對于高中階段的語文教學具有重要意義,也是培養學生自身素養的重要體現。
就2021年高考詩歌鑒賞題目所涉及的詩人和詩歌中的人物形象來看,大多集中在唐宋時期,但其他朝代也有所涉及,所以還是要讓學生有一個中國古代詩歌發展的基本框架,包括歷史和文化,這樣再到詩人以及相關的詩歌,學生也會帶著更系統、更全面的思想意識來審視作品,這樣才能從大處著眼,從宏觀上把握。
對于中國古代詩詞發展的基本概況,個人覺得還是要滲透到文本教學的過程中。例如要講陶淵明的《歸園田居》就可以順帶把漢魏五言詩的發展做簡單的介紹,當然也可以結合一些優秀的魏晉時期的詩歌作品,如《迢迢牽牛星》《涉江采芙蓉》等,這樣可以讓學生有一個更高的視角,一種更客觀也更真實的思想意識。在高考復習的過程中更要不斷滲透,不能僅看詩歌,僅講方法,要有結合詩歌發展歷史和文化背景的大格局,于無形中浸潤,才能在有形中收獲。
現就詩歌發展的概況,結合教材,做簡單的梳理。
古代詩歌發展起于春秋戰國時期的“風騷”,也就是現實主義的《詩經》和浪漫主義的《離騷》。詩歌是源于勞動,來自生活的,所以初高中學過的篇目,如《蒹葭》《關雎》《氓》《芣苢》等,都很富有生活氣息,其中也不乏勞動場景。
漢代的漢樂府繼承了《詩經》中的現實主義傳統,但又與《詩經》以抒情為主不同,轉而以敘事為主,例如課本中涉及的樂府雙壁——《木蘭辭》和《孔雀東南飛》。
魏晉時期,更是把漢代詩歌發展到了極致。例如,建安文學代表詩人——曹操的《短歌行》,田園詩人——陶淵明的《歸園田居》等,都足以代表這個時期詩歌發展的特點。
唐代是一個氣度恢宏的大國,中外交流,儒道釋三教并存,詩人的創作空間寬松,詩歌發展到了頂峰。例如教材中涉及到的浪漫主義詩人——李白的《夢游天姥吟留別》《蜀道難》,現實主義詩人——杜甫的《登高》《蜀相》等,都是經典中的經典。
到了宋代,在《詩經》、漢魏樂府和唐代近體詩不斷發展的基礎上,依照樂曲的節拍而填制長短句的“詞”走向巔峰。宋詞成為這一個歷史時期文學樣式的代表。例如,豪放派代表詞人蘇軾的《赤壁懷古》和辛棄疾的《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婉約派代表詞人李清照的《聲聲慢》和姜夔的《揚州慢》等。
自元代開始,中國詩歌的黃金時期逐漸過去,文學創作逐漸轉移到戲曲、小說等其他形式。
由于元代結束了宋金對峙的分裂局面,元人可以博采眾長,于是元詞的藝術風格也就較為多樣化,元以曲勝,詞曲并行,相互滲透。
明代詩詞發展相對寥落,直至清代才有了相應的回轉。
在古詩詞教學過程中,教師要有發展的眼光,才能帶領學生走向詩的遠方。例如,在講蘇軾的作品時,一定不要只是“樂觀豁達、胸襟氣度”,他也有“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感喟,也有“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的柔情,更有“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的自嘲與悲涼。教師要做學生的引路人,就要有“點”,有“線”,更要有“面”。一首詩歌就是點,同期作品就是線,人生經歷和歷史背景就是面。只有“點”是靜止的,有了“線”和“面”才是動態發展的。
還是蘇軾,教材中有蘇軾的《赤壁懷古》,要講這首詞就不要僅僅這首詞,可以把后面單元中涉及到的他的另一篇作品《赤壁賦》整合到前面講,雖然這一篇不是詩歌,但卻是同時期的作品,有代表性,更有說服力。或者也可以加入同期詩詞作品《定風波》,這些做法都能讓學生感受到,詩人在貶謫黃州時期的思想情緒以及生活態度。讀詩歌即是看人生;不僅看詩人的人生,更是看自己的人生:這才是學習詩歌的最大意義。
另外,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教師還可以讓學生欣賞富有生活情趣的蘇軾——《浣溪沙·細雨斜風作曉寒》,躊躇滿志的蘇軾——《惠崇春江曉景二首》,哀凄寂寂、垂垂老矣的蘇軾——《自題金山畫像》。
在高考復習的過程中,更是要把課本中的內容融入進來,用典型中的典型作范本,事半功倍。例如2020-2021天津市高三七校聯考試卷考了蘇軾的《蝶戀花-密州上元》這首詩,結合歷史背景來看,把握詩歌情感就不難了。單從詩歌題目看“密州上元”,學生也能把準方向。
就像2021年高考北京卷詩歌鑒賞題,考了蘇軾的《和陶歸園田居》,這充分的說明了,讀一首詩之前,要先讀明一個人。只有一首詩的一個“點”,是萬不能解決問題的。一向“樂觀豁達、氣度不凡”的蘇軾,也有野居田耕、仰慕陶公的時候。當時的蘇軾正在與七百多年前的陶公對話;而考場上的學子們,也有了一次和七百多年前蘇軾對話的機會:這就是讀詩、品詩的最大樂趣吧。
當然,發展的眼光也不是僅僅局限于讀詩、讀人上,也體現在鑒賞方法上。學生學會一種鑒賞方法,教師可能要做很多工作。比如在教授《氓》時,要聯系以往學過的《芣苢》,體會《詩經》在表情達意上的藝術。《詩經》六義不能僅是個名詞,更是欣賞的角度,甚至是愛上《詩經》的一條途徑。在學習《孔雀東南飛》或《蜀道難》時,也要聯系《詩經》中學過的藝術技巧。這樣的教學過程才是發展的,嚴謹的。
2021 年高考浙江卷,所考詩歌是清代吳偉業的《意難忘-山家》。其中最后一道題目是:分別賞析上片的寫景藝術和下片的敘事藝術。寫景藝術在課本教學中的很多詩詞中都應該是重點內容,如《沁園春-長沙》《歸園田居》《登高》《赤壁懷古》《聲聲慢》等,這一篇篇經典作品,都可以強化同一個知識點。同樣,敘事藝術在課本教學中也有很多機會涉及,比如《琵琶行》《氓》《孔雀東南飛》等。教授新課時如此,復習時更要重溫舊知以促新知。這也再一次地提醒我們,學習是個動態發展的過程,不僅體現在時間上,也體現在方法和態度上,所以我們要用發展的眼光來讀詩、學詩、賞詩。
2021 年高考全國甲卷,古詩鑒賞選用了陳師道的《和南風先生出山之作》這首詩,題目是:在詩人看來,曾鞏是如何處理“仕”與“隱”的關系的。
由此又給了我們一個重要的啟示:詩歌教學不是孤立的、單一的,而是多元的、圓融的。教師要整合重組知識碎片,讓詩歌教學在更豐富的知識背景下完成。
其實“仕”與“隱”的關系,就是儒與道的關系。考題所指,就是儒道文化對中國古代文人的影響。人教版選擇性必修上冊第二單元包含篇目有:《〈論語〉十二章》《大學之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老子〉四章》《五石之瓠》。前三篇都是儒家經典作品,后兩篇都是道家經典作品。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單元,一定要拿過來作為詩歌教學過程中重要的文化背景。也可以在詩歌教學時先淺通,當講到這個單元時再深入。詩歌教學不是孤立的、單一的,而是要與其他教學內容相融合。
在高中語文教材中出現的古代詩人,比如陶淵明、李白、杜甫、白居易、蘇軾、辛棄疾等,都受到了儒道文化的影響。在講他們的作品的時候,要聯系詩人的思想以及文化背景,這樣才能更好的理解詩歌作品。教材中特意安排了儒道文化單元,一定不能簡單的按照單篇的文言文來教學,而是要以這幾篇文章為載體,探究儒道文化的特點,及其對古代詩人的影響。這樣詩人就是豐富的人,今人可以通過他的詩詞作品穿越時空,與古人對話。當然,在高考復習的過程中更是如此,學生對于中國文化的理解不能是虛無縹緲的“博大精深”,而是要讓學生看到有形的文化——詩歌,更明白無形的文化——思想情感。
例如陶淵明。他矛盾的一生根源于儒家的治世思想,而他生命出口的打開則源于道家的生命哲學。家族榮光與六經義理對陶淵明的影響很大,“少年罕人事,游好在六經”,陶淵明一直追崇儒學,也有出仕的理想。然而世事多舛,儒學的衰落和魏晉制度的腐敗,使得陶淵明不得不在道家那里找尋心靈的寄托。反復的入仕與歸隱是理想與現實矛盾的結果。儒家風范與道家的委心乘化成就了陶淵明,才有了《飲酒》《歸園田居》《癸卯歲始春懷古田舍二首》(2018年天津高考試題)
再比如蘇軾。儒道兼容的思想體系,既讓蘇軾的人生抉擇始終在出仕與入仕之間游移,也讓蘇軾始終不肯走極端。儒道思想在蘇軾這里各安其所,和諧共處。這就是他為什么會寫《念奴嬌-赤壁懷古》,也會寫《和陶歸園田居》(2021北京高考題)的原因了。
如果學生能夠理解儒道文化的特點,就會明白“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的李白,也會理解“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的李白。而2021年全國甲卷這道詩歌鑒賞題,不也就是教材知識的重現,課本教學的重點嗎。
讀詩和寫詩一樣是一個創造性的行為,他是讀者和文本之間的一個積極的、不斷互相適應和調整的對話。
詩歌意在我們身上喚起一種詩的狀態,它要求我們全身心的投入和配合,沒有這種投入和配合,詩歌的文本只是一些死的、機械的、沒有意義的文字。從這個意義上說,正是讀者把他自己的生命讓渡給了詩,詩從讀者獲得生命而不是相反。因此,讀者才是詩的價值的真正創造者。同一個人在不同的時刻面對同一個文本,也會由于他的生理、心理、思維的狀態不同,產生不同的反應,我們知道。其差異在有些情形中甚至是非常顯著的。我們要清楚一點,每一個創造性的行為都必然伴隨著偶然性和不確定的因素。創造行為之所以不可復制的原因也就在此,其魅力也恰恰在此。古人說詩無達詁,就是深明此理的表現。
就一首詩而言,每一次閱讀都是一次新的闡釋。這種闡釋豐富了一首詩的內涵,賦予了它不斷增強的活力。且顯為易見的是,在這樣一個不斷重新闡釋的過程中,作品的價值不但不會受到損失,而且得到了增值。換句話說,一首詩是否禁得起不同時代、個性和背景完全不同的個人的不同闡釋正是判定它的價值的一個重要標準。就閱讀作為一種個人行為而言,不存在什么誤讀。因此,把詩歌作為考試的材料,規定某個確定的標準答案,不啻是對詩歌價值和倫理的一種“背叛”行為。它只能使詩歌變得無趣和可憎。
比如李商隱的《錦瑟》,作者在詩中追憶了自己的青春年華,傷感自己不幸的遭遇,寄托了悲慨、憤懣的心情,大量借用莊生夢蝶、杜鵑啼血、滄海珠淚、良玉生煙等典故,采用比興手法,運用聯想與想象,把聽覺的感受,轉化為視覺形象,以片段意象的組合,創造朦朧的境界,從而借助可視可感的詩歌形象來傳達其真摯濃烈而又幽約深曲的深思。
《錦瑟》的主旨或以為是愛國之篇,或以為是悼念追懷亡妻之作,或以為是自傷身世、自比文才之論,或以為是抒寫思念待兒之筆。只要言之成理,個性化的解讀是應該被尊重的。
基于有效性的考慮,學校教育對于詩歌知識的傳授在一定時期內走在一條錯誤的道路上:人們把詩歌作為傳播或加強某種思想的工具,或者用它來培育某種被認為值得倡導的感情和趣味:或者把它作為語義、句法、結構、聲韻分析的對象,或者把它作為造句,修辭練習模仿的對象;或者作為考試的材料,用它來測驗記憶力……總而言之,就是把詩歌看作并非它自身的東西。學校傳授的進入詩歌的方法不外乎:探討一首詩的意義,把它當作閱讀詩歌的唯一正當的方式,仿佛從文本中總結離析出一首詩的意義,把一首詩抽象為一段哲理或格言,從中概括出“反映了……”“表現了……”幾個干巴巴的公式,閱讀一首詩的任務就完成了,就可以把詩歌文本扔在一邊,萬事大吉了;或者試圖通過對作者及其時代的傳記材料的分析,研究作者或一件作品的來源、影響、環境、心理,以為詩歌的真義就在其中;或者把詩歌當成一個物品來處理,通過語義、句法、結構和聲韻分析,讀者面對一首詩的第一反應,他最關心的問題總是它的意義,因此,懂與不懂這樣一個虛假的批評命題在中國當代詩歌批評中一直是一個最為人關注的重大問題。
人人都知道買櫝還珠的笑話,但在詩歌領域每時每刻都在發生這樣的事情,大家卻一點也不以為然。法國詩人瓦萊里指出:“這些徒勞而野蠻的方法只會從童年起就毀掉對詩的感覺,甚至于這種感覺可能帶來的關于樂趣的概念。”實際上,這樣的詩歌教育完全走向了詩歌的反面,最終將導致對詩歌本身的取消。我們可以想象,一個在如此氛圍中完成詩歌教育的大學文學系畢業生,他所獲得的詩歌知識只會像一套笨重生硬、全副武裝的甲胄,使他對詩歌的反應變得遲鈍和麻木。他對詩歌的領悟或者還不如一個沒有接受任何詩歌教育而感覺敏銳的普通讀者。
高考詩歌鑒賞題給我們的啟示,足以讓我們在以往的詩歌教學基礎上尋找到更高的視角,更好的方法,更有效的途徑,讓老師和學生都能夠享受到更有語文味的古詩詞教學課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