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特·斯基德爾斯基
在2003年的反烏托邦小說《羚羊與克拉克》中,瑪格麗特·阿特伍德描述了一種藥丸,它能讓每個人都開心并消除疾病。但這種藥丸的廣泛使用會打擊制藥公司的利潤,因此這些公司向藥物開發商HelthWyzer支付報酬,在藥丸中插入病毒讓用戶得病。然后HelthWyzer可以通過出售解毒劑實現利潤翻倍。
“從商業的角度來看,最好的疾病,”科學家克拉克解釋說,“應該是那些癥狀曠日持久的疾病。理想情況下——也就是說,為了獲得最大的利潤——病人應該在他或她的錢花光之前死去或康復。”這個精明的商業計劃,一個令人遺憾的后果是,它會讓世界上大部分人口死亡。
這里的挑釁性思維是:故意寄希望于讓“壞”產生“好”。經濟學家約瑟夫·熊彼特用他的理論表達了同樣的想法,即經濟通過“創造性破壞”取得進步。
但這一概念的終極體現,是歌德的《浮士德》(Faust)。在開篇“天堂的序幕”中,上帝向惡魔梅菲斯特解釋了他的問題,即人類有進步的潛力,但天生懶惰,缺乏好奇心,“人很容易頹廢,過不了多久他們就什么都不想做了”;上帝派梅菲斯特去充當“會永遠作惡,但也能創造善”的力量,將人類從自滿中喚醒。
那么,這種“惡”會否是可能降臨到我們頭上的極端氣候事件?畢竟,現在很少有人真誠地相信世界能夠實現最近在聯合國氣候變化會議上設定的目標,也很少有人真誠地相信,我們能將全球總體變暖限制在比工業化前水平高1.5攝氏度的范圍內。
經濟學家查爾斯·杜馬斯在他的新書《脫碳經濟學和疫情后的世界》中,預測將出現一連串與溫度升高有關的極端氣候。如果到2025年全球變暖“穩定”在1.5℃,可以預期北美和非洲的荒漠化速度加快,到2100年墨西哥灣暖流將放緩或停止,山地冰川和北極部分消失,雨林消失,以及前所未有的南大西洋颶風吞噬島嶼。
在第二種預測情況下,全球溫度升高“超過”1.5℃。結果是,戈壁沙漠擴大,貝類滅絕,地中海變得干旱,森林大火不斷肆虐。此外,到22世紀中葉,邁阿密、倫敦市中心、曼哈頓的大部分地區、孟買和曼谷都被淹沒在水下,控制新液態北極的戰爭爆發,安第斯冰川融化使秘魯干涸,以及許多物種死亡。
杜馬斯預測的第三種情況更為極端:南部非洲和亞馬孫盆地的大部分地區變成沙漠,印度北部和巴基斯坦受到喜馬拉雅融雪沖擊,風暴不斷肆虐。不斷上升的海平面淹沒了紐約、倫敦、荷蘭和澳大利亞的城市,比新冠更危險的熱帶疾病迅速蔓延。杜馬斯沒有進一步預測,因為前三種情況造成的損害“有很大可能讓嚴厲措施被接受并采取”。
這樣的災難性事件,不需要神的審判來作為必要的警鐘。啟蒙思想家認為,人類思維的進步是線性的,但實現更高的思維和行為狀態實際上可能部分取決于極端事件。歷史為這一觀點提供了大量支持:例如,二戰是多年后歐洲聯盟成立的必要前提。
但這絕不意味著我們為了實現善,應該刻意行惡,比如采取阿特伍德小說中制藥公司的行徑。首先,校準“最優”危機是不可能的。其次,我們今天不太會同意羅伯斯庇爾的觀點——如果恐怖導致美德,它就是合理的——因為進步的“必要代價”理論與希特勒主義的暴行相沖突。
“我們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德國哲學家卡爾·雅斯貝爾斯在1948年寫道,“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無意閱讀歌德,而是轉向莎士比亞、埃斯庫羅斯或《圣經》,如果我們真的還能閱讀的話。”
但浮士德仍然是房間里的大象、現代性的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