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農業的可持續發展：問題、應對與走向

楊 彪

一、引言

國外學界關于以色列農業方面的研究起步較早。據筆者管見所及，國外學界圍繞以色列農業發展規劃、農業生態環境保護以及農業生產技術等方面有著豐富的研究成果①。國內研究方面，以色列的農業現代化引起了學界強烈的研究興趣，涌現出一批研究成果②。總體來看，國際學界對以色列農業的研究相對集中于探討該國農業發展模式及其成功路徑，對如何實現農業的可持續發展關注較少。與國際學界對以色列農業問題的研究相比，國內學界多數研究成果著眼于以色列農業現代化發展經驗對我國農業發展的借鑒與啟示，在宏觀視野下對以色列農業可持續發展問題的多視角考察仍需進一步的研究探討，如以色列農業現代化過程中出現的環境問題仍是一個亟需加強的研究領域。本文把農業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結合起來考察以色列的農業發展，規避了以往對該國農業經濟研究中常常存在的“環境缺失”現象，增加了對該國農業環境維度的考量。

二、以色列農業發展出現的問題

（一）石油農業發展的不可持續性

從技術形態上看，20世紀50年代以來，以石油為機械動力和農藥、化肥等石化產品為主要生產資料投入的農業發展模式，逐步替代了以人力、畜力和農家肥為主要投入的傳統農業發展模式；制造和使用農業機械，需要使用礦物燃料；為提高作物單位面積產量，需要使用化肥和農藥，而制造化肥和農藥都需要礦物能源及原料，這些礦物能源及原料以石油為主要代表，農業的發展建立在化石能源消耗的基礎上，故而將這種農業發展模式形象地稱為“石油農業”［1］(P75)。石油農業的實質是用礦物能換取農作物的高產量，把農業發展建立在化石能源消耗的基礎上，形成以石油化為基礎的化學化的常規農業發展模式。

以色列農業勞動生產力水平與作物產量提高的原因雖是多方面的，但石油農業的發展則是其中的一個主要原因。20世紀60、70年代的以色列農業發展靠大量投入機械、化肥、農藥來維持農業系統的高產量和高產出，消耗了大量的石油、農藥及化肥等生產要素。僅1971—1972年，以色列農作物種植就使用了32600噸氮肥、15850噸鉀肥，農藥和除草劑的使用量也極大地增加［2］(P173)。雖然“石油農業”在提高以色列農業生產率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但隨著農業勞動生產率的提高，農業生產過程中施用越來越多的化肥和化學試劑，片面追求農作物的高產量。如1960—1993年，以色列在耕地面積變化不大的情況下，氮、磷、鉀化肥的施用量也分別從16900噸、14600噸和2200噸增加到43800噸、18800噸和33000噸，特別是各種殺蟲劑、 除草劑的施用量在20世紀60—80年代成倍乃至數倍地增加［3］(P18-19)。各類農藥化學制品的過度使用導致人們忽視了人畜糞便等有機肥料的使用，把復雜的農業生產過程變成了簡單的工業化、化學化過程，使化學品的噴灑施用卷入了一個無盡的循環，多年前使用的化學農藥殘留仍然可以從土壤中檢測到［4］(P12-13)。

以色列農業部門是本國能源消耗最大的產業部門。20世紀60、70年代，以色列農業發展片面追求農業經濟產值增長，實行以石油產品為動力的農業機械和以石油制品為原料的無機化學農用制品高投入的發展模式，致使農業生態環境污染程度嚴重超出資源環境承載的負荷，割裂了動植物之間的生態循環。長此以往，極大地削弱了農業生態系統的穩定性和生產潛力，農業發展出現了農藥化肥過度施用、能源消耗過多、生物多樣性減少、土壤肥力下降等一系列農業生態環境問題。石油農業帶來的危害會抵消其在農業增產上帶來的經濟效益。此外，以石油為主要能源消耗的農業發展釋放出大量的溫室氣體，從而引發氣候環境的變化［5］(P680)。石油農業發展產生的一系列問題，促使以色列政府適時對農業生產發展進行轉型調整：一方面要利用科學技術將石油農業帶來的危害控制在最小范圍內，發展科技依存型農業；另一方面要將石油農業和有機農業相結合，以促進農業的轉型發展，最大程度地減小對農業環境的污染，建設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農業，實現農業與生態環境的協調發展［6］(P72-73)。

（二）農業生態環境惡化

自1948年建國以來，以色列農業發展一直面臨著嚴峻的生態環境挑戰，尤其是在水污染和空氣污染方面。水污染方面，農業生產活動中的水污染是以色列農業發展過程中一個長期存在的問題，農藥和廢物的排放是造成水污染的主要原因。典型的水污染事例是1997年在特拉維夫舉行的馬卡比運動會慘案，該運動會共有來自澳大利亞、 智利等36個國家的5000多名猶太運動員參加［7］。然而，在開幕式進行的過程中，在雅孔河（Yarkon River）上搭建的鋼架橋發生坍塌，導致64名猶太運動員傷亡，這是繼1972年德國幕尼黑奧運會11名以色列運動員遇害后，猶太人體育史上最大的慘案［8］。鋼架橋坍塌的最終原因是由于雅孔河遭到重度污染。自20世紀60年代末以來，為了進一步提高農副產品的產量，擴大出口，雅孔河沿岸的農民把各種農業廢棄物、污染物，包括農藥和動物糞便排放到河中［9］(P7)。日積月累產生的農藥化學殘留、油污等懸浮物形成油膩的泥漿沉淀在河床上，加之其他工業廢水的排放入河，有毒混合物嚴重污染了河流水體，由此導致河水的鹽堿性發生了較大變化，從而使鋼架橋在河內的樁基受到嚴重的侵蝕，為橋梁整體的穩定性埋下安全隱患，最終造成了數十名猶太運動員的傷亡［10］。這起橋梁坍塌的惡性事件引起了以色列社會的反思，農業環境污染問題逐漸引起政府的重視。

空氣污染方面，人口增長導致對資源需求的急劇增長。1949年至1991年以色列的五次大規模的移民潮加劇了對各類能源的消耗，農業用水漸趨緊張，能源需求持續增長，生物多樣性減少，許多物種的滅絕可歸因于集約化農業的發展帶來的空氣污染［11］(P100)。例如，長期以來，貝斯—謝安山谷（Beth-She’an Valley）一直是東地中海地區鳥類遷徙的一個中轉之地，在農業生產的過程中使用殺蟲劑、噴灑農藥造成的空氣污染威脅到這一地區鳥類的生存，由此途徑該山谷中轉的鳥類數量逐漸減少［12］(P179)。

在經濟與合作發展組織成員國中，氨氣排放的90%來自農業，其中禽畜糞便氨氣排放量占農業氨氣總排放量的90%以上，其余10%左右源自無機肥料的施用［12］(P188)。作為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的成員國以色列也是如此，禽畜糞便和化肥的施用是以色列氨氣排放的主要來源。20世紀60、70年代以來，為了提高作物產量，以色列增加農產品出口，從而加大了農藥、除草劑和化肥的使用量，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農業環境污染、農地土質退化等問題。空氣污染（溫室氣體排放除外）主要來自牲畜糞便中的氨釋放、無機肥料的施用以及殺蟲劑甲基溴的排放，其中無機肥料和殺蟲劑施用給土壤和空氣帶來的污染最為嚴重，并可導致生態系統富營養化［13］(P16-17)。

（三）生物多樣性退化

以色列地處亞非歐三大洲的交會處，從北部濕潤的山區到南部干旱的氣候區，盡管地域狹小，但以色列確實是一個生物、 氣候和地質的多樣組合體。在以色列本土幾乎能找到歐洲全部的鳥類和大部分蝙蝠種類，生物資源極為豐富［9］(P13)。加之該地區農業歷史悠久，以色列由此成為一個農作物和其他生物遺傳物種非常豐富的國家，境內有大約2400種維管植物、100種哺乳動物、530種鳥類、90種爬行動物和15000種已知昆蟲［11］(P146-147)，僅南部亞喀巴灣地區就有230種珊瑚礁和千余種魚類生物資源［9］(P407)。然而，生物多樣性以及農作 物生產所依賴的自然環境和生長空間正受到城市化快速推進和某些農業實踐的威脅，例如農業生產過程中濫用農藥和營養素以及土地的鹽堿化對生態系統造成非常不利的影響。因此，以色列將《生物多樣性公約》以及《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易公約》納入了國家戰略發展規劃，將其作為制定農業政策的重點考慮因素。

據相關統計，自1950年以來，以色列將90%以上的濕地用于農業生產，殘留的濕地正受到未來建設循環污水水庫的嚴重威脅［12］(P185)。以對胡拉沼澤的墾殖為例，胡拉谷地成為中東地區最大水生植物集中地，也是18種魚類和眾多候鳥的棲息地，在候鳥集中遷徙的十月份，每天最多可以看到50余種不同的鳥類［14］(P62-69)。然而，猶太民族基金會認為這是一片被上帝遺棄的土地，這片沼澤除了可供釣魚外，只能成為供養昆蟲和滋生疾病的溫床，反而不如將其開墾為數千杜納姆良田［9］(P126)。1958年，胡拉沼澤及其附近的部分地區被排干積水改造成耕地后，僅保留了約3平方公里的自然保護區，這片濕地和湖泊的綜合體完全不見了，一些原始的菌群和動植物隨即消失，如水田鼠（Arvicola Terrestris）和畫蛙（Discoglossus Nigriventer）在排水工程完成后徹底從以色列民眾視野中消失［11］(P60)。在胡拉排水工程結束后的36年里，胡拉谷地共消失了119種動物，其中有36種動物從以色列境內完全消失，許多淡水植物同樣完全滅絕，這導致許多曾經在此棲息的候鳥群不得不到其他地點尋找新的棲息地［15］(P87)。胡拉谷地變濕地為耕地的做法嚴重破壞了濕地和河岸生態系統。在農業物種資源日趨單一化的背景下，以色列政府必須加強對生物遺傳資源的保護與研究，以保持農業物種的平衡。

三、以色列實現農業可持續發展的應對措施

（一）發掘鄉村經濟潛力，促進休閑農業的發展

現代社會，鄉村休閑農業已經成為歐美發達國家農村經濟發展一個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休閑農業發展最顯著的領域是鄉村旅游，它為城市居民擺脫鋼筋混凝土式的城市生活，重新認識鄉村生活提供了機會［16］(P3)。隨著農業在國民經濟中所占比重的下降以及國際市場上農產品的競爭日趨激烈，以色列農民收入有所下降，鄉村旅游成為鄉村經濟發展的一個新的選擇。以色列農業部門提供有限的就業崗位迫使鄉村勞動力向非農業部門轉移，如建筑業、交通運輸業、旅游業等。實際上，鄉村旅游對鄉村經濟發展的貢獻巨大，在英國，鄉村旅游年創收達140億美元，可為鄉村提供38萬個就業崗位；在加拿大，有3%的農民從事鄉村旅游相關工作［17］(P1)。有鑒于此，以色列政府重新審視了鄉村休閑農業對活躍鄉村經濟的重要作用，農業部及其相關部委開始加大對鄉村旅游建設與開發的力度。

隨著鄉村旅游發展規模的擴大，1993年，以色列文化旅游部門開始對其進行扶持，后又得到農業與鄉村發展部和其他非政府組織的監管和支持。上述部門通過對旅游村進行規劃、設立小企業貸款和擔保基金，來扶持鄉村旅游的發展。由于當地自然景觀與猶太文化頗具可塑性，如今鄉村旅游作為以色列休閑農業的主要組成部分，已成為吸納鄉村剩余部分勞動力的重要途徑，因此，鄉村休閑農業的發展可充分發掘地方文化的經濟價值。

鄉村旅游發展的一個重要方面是民宿的發展。以色列鄉村民宿經歷了兩個階段的發展變化：第一階段，20世紀80年代至90年代，農民把基布茲和莫沙夫的房屋建筑改造成基本的住宿單位，B&B(Bed and Breakfast)成為鄉村發展的主要模式［18］(P367)。第二階段，2000年以來，新型的住宿單元開始出現，農民開始建設豪華的屋舍，互聯網的發展進一步拓展了鄉村旅游的營銷渠道［12］(P73)。隨之餐飲業、 美術館等相關旅游設施和其他休閑設施也得到建設發展。

從1990年至2010年，以色列鄉村休閑旅游規模以每年15%的增長率持續擴大。就鄉村民宿而言，2004年，鄉村民宿已占以色列國內旅游市場的18%，從北部與黎巴嫩的交界地區到南部紅海沿岸地區，以色列全國已有8000多個運營的鄉村民宿點，分布在全國210個莫沙夫、基布茲及其他定居點［17］(P6)。2005年，以色列鄉村人口約占全國總人口的8.6%，然而，從事農業人數僅占全國農村勞動力總數的14.5%［19］(P25)。在以色列北部地區，有10%的農村家庭從事鄉村旅游行業［17］(P1)。雖然鄉村旅游在以色列起步相對較晚，但發展極為迅速。迄今，該產業已逐漸成為以色列鄉村地區發展最快的經濟活動。

總體來看，以色列鄉村休閑農業發展起步較晚，但迅速發展成為頗受民眾喜愛的一種休閑方式。由于以B&B為主要運營方式的鄉村旅游具有季節性和區域性的特點，所以一般運營規模較小，資本投入相對有限，產生的經濟效益也相對有限，鄉村旅游的發展仍然主要依靠國內游客消費來推動，外國游客相對較少，還沒有進入國際化的發展階段。因此，鄉村旅游仍不能成為農戶主要的經濟來源，但這種經營形式對以色列鄉村整體經濟發展起到了非常積極的作用。

（二）發展有機農業

從全球范圍來看，隨著消費水平的升級，消費者已從簡單追求果蔬數量滿足，逐步向高產、優質并重，使農產品生產向具有更高附加值的方向轉變，這就對果蔬種植技術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有機農業由此成為國際農產品市場的寵兒，開始引領國際農產品市場的發展方向。目前，全球已有120多個國家有機農業發展通過了國際有機農業運動聯合會 （International Federation of Organic Agriculture Movements, IFOAM）的認證，有機農業用地和市場份額正在持續增長［20］(P9)。有機農業的發展是基于環境友好型農業的發展理念，在保護自然環境的同時進行生產種植，最低限度地使用化學合成肥料進行綜合防治的一種新型農業［21］。未來有機農業發展的趨勢是替代以礦物燃料消耗為主導的石油農業生產。從全球范圍來看，新鮮有機農產品消費日漸成為有機農業發展的動力。

就以色列而言，由農民創立的生物有機農業協會（Israel Bio-Organic Agriculture Association,IBOAA）有效推動了有機農業在農民、消費者和政府機構間的互動。該協會旨在通過相關課程推廣增加農民對有機農業的認識，提高有機農業在整個農業產值中的比重，保證有機農業生產與認證的有序。以色列本國并沒有制定有機農業生產標準，而是直接遵循目標市場所在國制定的有機產品生產標準［22］(P93)。目前，以色列的有機農產品生產已通過歐盟認證，其生產的有機農產品符合歐盟農業認證與檢驗程序的EEC第2091/92號法規和國際有機農業運動聯合會有機農產品的生產標準，因此，以色列向歐盟國家出口有機農產品僅需要通過以色列農業與鄉村發展部植物保護與檢疫中心 （Plant Protection and Inspection Services, PPIS）的檢驗即可［21］。

隨著時間的推移，以色列有機農產品生產規模逐漸擴大。根據以色列農業和鄉村發展部的相關數據顯示，2007年，以色列有機農業種植面積已達5500公頃，有機農業種植面積占總種植面積的1.5%，這低于歐盟國家4%的有機作物種植標準［12］(P180)。2013年，以色列有機農業種植面積達70000杜納姆（約7000公頃）；相比之下，歐盟成員國有機農業的種植面積約占農地總面積的5.1%［23］。雖然以色列的有機農業生產較歐盟國家還有一定的差距，但種植面積的擴大說明農戶對有機農業的興趣正在增長，以色列有機農業的發展有著巨大的潛力。

盡管以色列的有機農業產出僅占農業總產出的約1.5%，但它卻占新鮮農產品出口的近10%［24］。以色列生產的番茄、辣椒、馬鈴薯、芒果、鱷梨和紅柚等有機產品約75%用于出口，其中近90%出口到歐盟成員國，占以色列農業出口總值的近2%［12］(P180)。根據以色列農業和鄉村發展部對歐洲市場的調查，以色列已成為歐洲市場上有機果蔬的主要來源。2007年，歐洲進口的有機農產品50%來自以色列［25］。由此可見，以色列的有機農產品備受歐洲國家消費者青睞。如表1所示，僅2016年至2017年，歐洲國家從以色列進口的各類有機農作物就從45.7萬噸增加到59.8萬噸。可以看出，有機產品的潛在市場直接刺激了以色列農民生產的積極性。消費者對有機農產品的消費強度產生市場需求，而市場需求反過來又帶動了有機農產品的供應，農民從農產品價格上漲中獲得了可觀的收益。

表1 2016—2017年以色列向歐洲出口的有機農作物

以色列有機農業的發展可以歸結為以下幾方面的原因：首先，公共教育使民眾對農藥、化肥生產的農產品給身體健康帶來危害的認識不斷增強，這有效刺激了民眾對生產過程中未施用任何農藥、化肥的有機農產品的需求；其次，政府的支持。以色列政府為有機作物種植者提供種植、咨詢等服務，為有機農業生產保駕護航；最后，農藥化肥等非化學防治是不可持續的，雖然病蟲防治替代技術在不斷進步，但有害病蟲可能隨著時間的流逝產生對這些化學藥品的潛在抵抗力，而替代技術研發相對滯后，這也是有機農業發展迅速的一個重要原因。從上述情況可以看出，有機農業的發展引領了公眾對有機農產品的消費需求，其結果使公眾認識到了農藥化肥的使用對自身健康及農業可持續發展的危害，從而使有機農業發展有了更為廣闊的前景。

（三）加強農業生物多樣性的保護

自進入新世紀以來，世界生物技術研究方面取得了很大發展，并在農作物品種培育方面得到廣泛的應用，以生物技術為核心的新一輪綠色農業革命將在更大程度上引發全球范圍內的產業革命，并在農業發展中顯示出巨大的威力［26］(P182-183)。歐美發達國家把生物多樣性的保護與開發作為農業發展的一個重要基礎。未來生物技術有望在現有的作物品種基礎上產生更多的作物物種。因此，以色列政府開始高度重視加強對農業生物資源多樣性的保護，并運用現代生物技術對其進行有效的開發利用，通過雜交技術培育出營養價值更高的作物品種。

近年來，以色列政府對農業物種多樣性的保護給予了越來越多的關注，部分原因是農業物種減少直接影響到了農業生產。對一些重要的經濟作物，研究人員精心保存了一些野生物種的遺傳資源，在找到適于開發的近緣植物時便可進行基因植入，培育出更加優質的作物品種，這對未來作物的育種打下了基礎。以色列農作物遺傳資源主要涉及小麥、大麥、棉花以及其他果蔬等，研究人員對其進行系統的性狀鑒定與篩選，在確定核心種質的基礎上，選擇利用優良基因進行作物的更新繁殖與品種改良，實現農作物遺傳資源關鍵技術和重要產品的新突破。例如，加大對作物DNA的研究將揭示許多作物性狀的遺傳基礎；如對作物的抗病能力和營養價值的研究等，科學家發現使用基因標記物能更輕松地找出農作物細微的性狀。在此基礎上，以色列農業專家把具有高免疫力的野生小麥、大麥等野生谷物與人工培植的谷物進行雜交，培養出一種對各類寄生蟲病有天然抵抗力的高產作物，并在特拉維夫成立了世界上第一個專門儲存野生谷物的植物資源庫，擁有8萬多種不同的遺傳種子［27］(P396)。以色列植物基因庫（Israel Plant Gene Bank, IGB,以下簡稱基因庫） 受托保護農作物遺傳資源及其他野生物種。基因庫組建了一個數據庫，盡管由于資金限制延緩了數據庫的組建進程，但仍有大約200種野生物種被列入基因庫的原生環境保護目標，如加利利東部的大蒜和野生小麥，100多個物種被基因庫分散到各所高校的植物園中進行非原生環境保護［28］。在非原生環境物種保護方面，以色列對非原生環境牲畜遺傳資源的保護不及農作物，而且關于牲畜遺傳多樣性的信息收集不完整或未收集［29］(P409)。為了保護物種遺傳資源的多樣性，以色列一些農場正就地飼養一些地方性的牛群，以加大對禽畜遺傳資源的保護。

此外，為了保護農業物種遺傳資源的多樣性，以色列政府先后制定了《可持續農業發展計劃》與《國家生物多樣性戰略行動計劃》，并把境內25%的土地預留出來用于生物多樣性保護，旨在尋求實現農業發展與生物多樣性保護之間的平衡［30］(P250)。根據《生物多樣性公約》《波恩公約》（保護遷徙鳥類）、《聯合國防治荒漠化公約》《拉姆薩爾濕地保護公約》以及《京都議定書》等相關國際環境協定，目前以色列正在建立國家生物多樣性監測系統，以此進一步加強對農業生物多樣性資源的保護。

四、生態農業：以色列農業可持續發展的走向

生態農業是指在可持續發展思想指導下，依據地區資源優勢及經濟發展水平，遵從生態學中生物共生、物質循環、能量多層次的原理以及傳統農業的精髓，利用現代科學技術并結合系統工程方法而構建的農業生產體系，在保證環境與經濟協調發展的同時實現農產品的優質、高產［31］(P53)。生態農業建設是以色列可持續農業發展的重要內容，它強調農業經濟與生態環境保護協調發展，在規避農業生產不當引起環境退化的同時，最大限度地減小農業生產對環境的影響，發展環境友好型農業，推動農業的可持續發展。

在以色列建國初期，農業工作的重點是確保糧食安全。從20世紀70年代初開始優先考慮以增加農業生產和出口為中心的生產規劃，以利潤為中心，被產量目標所挾持，片面追求產量增長的農業發展模式忽視了生態環境保護，施用的除草劑、化肥、殺蟲劑等化石物質進入自然循環系統，破壞了土壤的內在結構，造成土壤板結、肥力下降，嚴重影響了自然生態系統的物質循環。在20世紀90年代，隨著公眾和決策者環保意識的不斷增強，以色列環境政策發生了極大的改變，農業發展也開始走可持續發展道路，通過廣泛采用非化學措施的綜合防治策略，更多地使用生物控制措施和擴大有機農業的做法減少農藥的使用，通過保護性耕作更好地遏制了農地土壤退化和土地荒漠化［32］(P1160)。此外，以色列農業部與環保部共同出臺相關政策措施限制農業生產過程中甲基溴的使用，以避免產生更多的農業生態環境問題和食品安全問題，旨在使農業發展形成農作物生產、畜牧業以及漁業協調發展的良好態勢。基于此，2003年，以色列政府通過了一項農業可持續發展的戰略計劃，旨在實現生態環境保護與擴大農業生產之間的平衡，并制定以下原則和目標用于指導農業與環境的可持續發展［12］(P150)：第一，有效利用自然資源，確保最大限度地利用徑流水和收集的雨水；第二，提升污水處理水平，以擴大農業灌溉的廢水利用率，減輕廢水對環境的污染，開發利用邊際水源；第三，建立新型蟲害綜合治理和有機耕作制度，減少使用可降解和不可降解的產品，減少農業生產過程中化學物質的投用量；第四，保護土壤、減少放牧，防止土壤退化和土地荒漠化，實現農業發展與環境保護的平衡。

近年來，以色列政府通過制定一系列農業制度與政策，加強農業生態環境保護，促進生態農業的發展。首先，對農用化肥、殺蟲劑和農用薄膜收取產品稅，如磷肥稅、氮肥稅。收稅的目的在于敦促農民使用對環境不污染或者污染程度相對較小的環境友好型產品，如微生物化肥和有機肥，為環境友好型產品打開銷路。其次，鼓勵農業生產者采取有利于生態環境的生產方式，政府對此給予相應的補貼：一方面，規定諸如采用生物技術防治蟲害、污染處理達標的禽畜養殖農戶可申領補貼；另一方面，對使用環境友好型產品的農戶進行價格補貼，進一步刺激農戶選購有利于生態環境可持續發展的產品。因此，以色列政府通過價格補貼的方式改變農戶選用肥料的取向，提高了農民施用有機肥的積極性，增強該種肥料的市場競爭力，從而達到農業生產和生態環境保護并重的目的。

以色列是一個能源匱乏的國家，98%的能源以化石能源的液態燃料形式進口，其余2%主要來自太陽能［33］(P131)。為了進一步促進農業的可持續發展，以色列農業發展著力開發利用如下能源：首先是太陽能。太陽能既是一次能源，又是可再生能源，為人類創造了一種新的生活形態。1955年，以色列首任總理本·古里安曾表示太陽能是世界上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能源，地球上一切動植物生命的源頭都來自太陽能。然而至今人類對太陽能的開發利用仍然非常有限，它可以被轉化為動力和電力，是世界上最大規模的能源［34］(P19)。以色列大部分地區位于亞熱帶，太陽能資源充足，年日照時間長達3200-3300小時，約占白晝總時長的75%（這一地區年白晝總時長約為4400小時），是世界上日照時間最長的地區之一［35］(P209)。目前，以色列是世界上人均太陽能利用率最高的國家，有85%的家庭使用太陽能熱水器，還擁有全球領先的光熱轉換和光電轉換等新太陽能技術。由BrightSource能源公司的子公司Luz開發的太陽能熱量提升技術為以色列太陽能技術的進一步發展提供了技術保證［36］(P87)。在農業領域，居民可以使用太陽能為溫室和農場牲畜供暖。然而，由于晝夜都需要進行熱量存儲，太陽能的使用成本較高，因此只作為后備能源使用。其次是地熱能。在以色列南部地區，地熱能可以從熱水井中獲得。目前地熱能主要用于溫室加熱。再次是能源作物。在以色列使用能源作物成本過高，除非政府干預，否則作為能源生產原料的甘蔗、甜高粱、木薯和甜菜很難轉化為能源使用。最后是沼氣能源。以色列的奶牛養殖業發達，為了防止農場把牛糞胡亂堆放污染環境，政府出臺了相關法令禁止奶農把牛糞堆放在公共區域。因此，處理奶牛的排泄物成為農場主面臨的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一些小型農場因無法處理牛糞問題而不堪重負。之后奶農從荷蘭引進處理牛糞的相關設備，建立了發電廠，把處理后的牛糞產生的沼氣用于發電，才最終解決了這一問題，這樣就實現了減輕環境污染和發展清潔能源的雙重目標。

五、結語

從上述的分析和考察來看，以色列僅用了半個世紀左右的時間就完成了由傳統農業向現代農業的轉型。在實現農業轉型發展的過程中，規模化的農業生產消耗了大量化石能源，對以色列本已十分脆弱的生態環境造成了不小的沖擊。所以未來以色列農業發展更加強調可持續性，注重農業生產與環境保護的統籌協調，這也就意味著先前以利潤為中心、被產量目標所挾持的農業發展模式將被以生態效益、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相統一的發展模式所取代。在這種發展理念的引導下，以色列農業的發展不但強調農業生產的經濟效益，而且更加注重生態效益，追求一種農業經濟與生態環境的協調發展，其強調的可持續性在人類對農產品需求與環境改善之間找到了一個新的平衡，為發展中國家的農業發展提供了一個有效的范式參考。

注釋：

①國外學界對以色列農業發展方面的研究主要分為以下三個方面：首先在農業發展規劃方面：Raanan Weitz,Avshalom Rokach.Agricultural Development: Planning and Implementation Israel Case Study.Dordrecht:D.Reidel Publishing Company, 1968.Warren L.Young.Agricultural Development and Self-sufficiency: The Case of Israel.Canadian Journa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 1979(2).其次在農業生態環境保護方面:Daniel E.Orenstein, Alon Tal, and Char Miller.Between Ruin and Restoration: An Environmental History of Israel .University of Pittsburgh Press,2013.Alon Tal.To Make a Desert Bloom: The Israeli Agricultural Adventure and the Quest for Sustainability.Agricultural History, 2007 (2).最后在農業生產技術研究方面：Naama Teschner,Yaakov Garb and Jouni Paavola.The Role of Technology in Policy Dynamics: The Case of Desalination in Israel.Environmental Policy and Governance,2013 (3).Gelb Ehud, Bracha Gal, Duby Wolfson.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 Technologies (ICT) for Agricultural Extension-An Overtime Israeli Perspective.Journal of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in Africa, 2009(2).

②國內學界不少學者對以色列農業發展的成功經驗及其借鑒做了專門的探討：參見潘光、劉錦《前以色列農業發展的成功之路》，載《求是》2004年第24期；張倩紅《以色列實現農業現代化的舉措和經驗探析》，載《河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1年第4期；何大明《以色列農業現代化和農村共同富裕之路及對我國的啟示》，載《中州學刊》1999年第2期；何志龍《以色列農業教育對陜西農業發展的啟示》，載《長安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