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健,趙 寧
(1.武漢輕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湖北 武漢 430023;2.湖北省社會科學院中部發展研究所,湖北 武漢 430077)
2020年春節,一場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席卷整個中國。由于疫情爆發突然,且具有傳染性較強、死亡率較高、暫無藥可醫等特征,除直接危害公眾身體健康和生命安全外,也給公眾心理和行為帶來了重要影響,在經濟、政治和公共安全方面對社會治理提出了挑戰。社會心理決定社會行為,病毒帶來的情緒破壞效應遠大于病毒本身的破壞力,因此,探討疫情防控中的社會心態和心理,對于我國健全和完善重大疫情防控體系和社會治理體系具有重要意義。
社會心理的變化取決于外界信息,而公眾行為又是社會心理的反映。在應對重大疫情過程中,按照社會心理周期的4個階段,公眾行為表現各不相同。本文結合新冠肺炎疫情應對中關鍵時間節點的公眾心理變化情況和趨勢,對社會心理及其引起的公眾行為進行分析。
1)警覺恐慌期。在疫情發展周期的第一階段,社會心理按照“警覺——心存僥幸——震驚——不知所措——恐慌”的過程發生變化。
警覺。疫情初期,傳播時間短,感染人數少,相關部門也對疫情認定存在爭議,在權威部門發出明確預警信號前,即使在“疫區”,公眾生活也沒有明顯變化。社交網絡上雖然出現小范圍的預警信息,但只引起少部分人的警覺,大眾仍然處于觀望狀態。此時,防護用品銷量開始增加,公共場合佩戴口罩的人數增多,但大多數人生活不受影響,疫情并沒有進入人們日常生活的視野。面對外界的質疑,“疫區”群眾甚至還編出一些“段子”來自我調侃,反映出公眾安全意識不強,社會整體缺乏公共衛生防護知識。
心存僥幸。隨著權威人士宣布病毒“人傳人”之后,疫情的消息在社交媒體上的傳播開始增多。由于病毒存在潛伏期,感染后發病者在前期不太多,一部分人心存僥幸,防護意識不強。另外,距離非典疫情已經過去17年,大眾對于疫情傳播已沒有太在意,出門佩戴口罩的以年輕人居多,部分老年人仍然不習慣。
震驚。前所未有的武漢封城令突然下達引起了全社會的震驚。原因有3點:一是封城為我國史上首次,在全球范圍內也極其罕見,即使在非典最嚴重的時期也沒有過此舉;二是武漢位于我國經濟地理中心,是我國重要的綜合交通樞紐,是一座擁有上千萬人口的特大城市;三是封城恰好在春節前夕,作為我國最重要的節日,春節期間的人口流動為世界上每年最大規模的人口遷移,此時做出的封城決定,其影響超乎想象。
不知所措。震驚之后,人們開始進入不知所措的狀態,并開始尋找更多的疫情信息,對疫情的關注在短時間內達到高潮。在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遇到威脅之際,每個人都在迅速尋找解決辦法。
恐慌。面對突如其來的疫情,公眾對病毒的無知、對非典的記憶以及各種關于疫情的圖片和言論信息的廣泛傳播,觸發了社會恐慌情緒。至此,新冠疫情正式進入人們的視野,成為全社會關注的焦點。死亡病例的出現進一步加劇了社會恐慌,公眾短暫喪失了理性和判斷能力,開始出現搶購物資、逃離“疫區”、驅趕“疫區”人群等行為。一般來說,公眾的恐慌程度與個體所處的地理位置和社交位置有關,即以“疫區”為地理中心,以“疫區”感染者為社交關系中心,與中心的距離越近,恐慌程度越深。
從地理位置上看,身處“疫區”的人群心理恐慌程度最深,恐懼源頭既有對病毒本身的恐慌(行為表現為逃離“疫區”),也有對生活物資缺乏的恐慌(行為表現為搶購商品)。商品搶購最先出現在“疫區”,然后在幾天內迅速擴散到全國,搶購的商品主要集中為口罩、白醋、酒精、消毒液等防護衛生類用品以及包括食物在內的各種生活必需品。隨著武漢乃至湖北全省封城措施的開展,部分地區民眾開始對湖北人進行歧視、排斥、驅離、謾罵等,如酒店禁止湖北人入住、封堵湖北返鄉道路、辱罵湖北籍人員等過激行為。
從社交關系上看,近期有和新冠肺炎感染者直接接觸的人群緊張和恐慌程度最高。另外,在有“疫區”社交關系且近期接觸過、有感染者社交關系或“疫區”社交關系但近期無接觸、無“疫區”社交關系中,最后一類群體恐慌心理表現不明顯。
2)消極防御期。隨著政府的強力介入,物資搶購和商品囤積現象放緩,公眾的恐慌情緒得到緩解,但疫情蔓延的勢頭仍然較快,人們開始居家隔離,這一階段社會心理總體表現為平靜,但根據人群不同,一部分人也表現出焦慮、恐懼、絕望等。
平靜。出于社會責任和自身安全,大部分人積極響應政府號召,自覺采取居家隔離措施。
焦慮。社會心理學研究認為,長時間的封閉生活會使人心情壓抑,情緒無法釋放,心理表現為焦慮、急躁。一方面,生活沒有科學有序的計劃會加劇人的負面情緒;另一方面,長時間停工對于無固定收入人群,可能會因面臨經濟困難導致焦慮。
恐懼。疫情爆發初期出現醫療資源嚴重不足情況,且相關消息經過輿論迅速傳播,加劇了社會整體的恐慌和緊張。
絕望。絕望是人長時間處于恐懼心理最終導致崩潰的結果,是恐慌恐懼情緒的進一步升級,是“恐慌——恐懼——絕望”過程的終點。身處“疫區”的病患和疑似病患群體身體較虛弱,其在長時間病情沒有好轉或得不到救治的情況下會出現絕望心理,亟需心理疏導,否則極易出現傷害自己和他人的行為[1]。
總體來說,疫情防控全面啟動后,人們對于疫情防控的認識也得到提高,措施基本到位,情緒總體趨于穩定。聚餐、旅游、探親等傳統春節禮儀和行為大大減少。
3)現實適應期。第一個隔離期的結束是一個重要的時間拐點和心理拐點。如果隔離期滿后日增確診人數、疑似病例人數明顯下降,治愈患者人數逐漸增多,則說明疫情防控措施得當,疫情蔓延得到控制,隨后將進入恢復成長期。反之則說明疫情防控還不能放松,需要繼續增加隔離時間,隨后將進入現實適應期。
在第一個隔離期結束后,“疫區”外地區的日增確診人數、疑似病例人數呈現下降趨勢,各地企業也開始分步分批次復工。隨著主流媒體關于疫情報道的增加,網絡平臺和傳統媒體都開通了各種形式的信息獲取通道,降低了民眾獲取疫情信息的難度,疫情信息公開的及時性和透明度有較大提高。全面升級的疫情防控體系也使得民眾對疫情的判斷更為樂觀,預示著疫情防控進入到新的階段。另外,經過一個隔離期,人們已經找到適合自己的方式適應隔離生活,開始以積極的心態面對并接受現實,加上疫情防控步入正軌,各種突發事件大大減少,網絡輿論相對平靜,極端情緒越來越少。面對各種困難,人們開始尋求各種資源努力設法解決,焦慮情緒逐漸減輕,自信心增加,社會功能逐漸恢復。
4)恢復成長期。隨著日增確診人數連續多日下降至低水平,疫情防控取得明顯成效,則進入恢復成長期。全社會復工范圍和比例擴大,大中小學也復學在望,隨著政府對疫情防控確診救治力度的持續投入,利好消息不斷出現,人們基于疫情的心理壓力也逐漸得到釋放,積極向上的心態占據主導。多數人在心理和行為上變得成熟,能夠積極面對生活。公眾信心恢復,經濟開始走出疫情影響的低谷期,社會運行逐漸正常。這一階段的社會心理以積極向上為主。
1)社會恐慌加劇,人際隔閡加深。在重大疫情面前,比病毒傳播更可怕的是恐慌情緒的傳播。無論是搶購物資,還是逃離“疫區”,或者是關于疫情信息的謠言傳播,都是人們恐慌情緒的傳播和蔓延,這種負面情緒的傳播及其導致的行為互為因果,會引發公眾心理疾病,二者形成惡性循環。適度的心理防范不僅對預防和治療身心疾病具有重要的調節作用,而且對應對突發事件也有著重要的避險與調適作用。但如果人人自危,就會形成過度心理防范。過度心理防范是一種病態心理,表現為妄想、驚恐、退縮或歪曲現實等。
過度防范會導致人際關系疏遠,產生隔閡,對他人的信任度下降。從社會學的角度看,信任是社會關系的一個重要維度,是人們在社會生活中相互交往、相互關系狀態的反映。在疫情面前,出于自我保護心理,個體的情緒燃點降低,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能會引起過度反應,發生嚴重沖突事件。另外,信任度的降低在家庭關系維護中也有影響,會導致家庭成員之間出現摩擦。
2)社會運行失序,疫情防控難度增大。因恐慌心理造成的物資搶購對現有物資供應體系造成嚴重沖擊,市場秩序被擾亂,商品價格大幅波動,巨大的物質利益刺激部分不良商家趁機哄抬物價、囤積居奇,嚴重損害了社會公眾的生命財產安全。與疫情相關的信息傳播速度加快,正常時期沒有市場的“陰謀論”開始出現,各種網絡謠言也被大量轉發,陷入恐慌的個體喪失了信息甄別和判斷的能力。按照勒龐的說法,當個人是一個孤立的個體時,他有著自己鮮明的個性化特征,而當這個人融入群體后,他的所有個性都會被這個群體所淹沒,他的思想立刻會被群體的思想所取代。而當一個群體存在時,他就有著情緒化、無異議、低智商等特征[2]。部分謠言帶有特定的經濟和政治目的,沖擊了政府和官方媒體的公信力,嚴重損害了黨和政府的形象。真實權威的信息淹沒在大量網絡信息中,不利于公眾識別和疫情防控。
3)公眾情緒累積轉化,社會不穩定因素增加。疫情期間,社會不穩定因素增多,造成不良行為的主體有兩種:一是病毒感染者及家屬,病患久治不愈或病情轉重會導致其傷心進而絕望或憤怒,此時人的心理狀態極不穩定,可能會做出傷害自己或他人的行為,類似情況的發生容易造成圍觀人員的心理傷害,經網絡傳播后會進一步放大社會負面情緒。二是一般健康人群,由于疫情防控需要居家隔離,長時間的封閉生活會使部分人群產生較多負面情緒,如莫名其妙的煩躁、緊張、害怕、敏感、憤怒以及對生活感到無力等。如果負面情緒持續累積無法釋放,且缺乏有效疏導和發泄,易引發心理抑郁和極端惡性行為[3]。
1)疫情信息及時公開。在重大疫情防控中,信息的及時準確公開并透明化有助于公眾正確認識疫情和判斷形勢,能夠使其從容應對,減少疫情對個體的傷害和對社會造成的損失,減少負面心理。作為普通人,不可能也沒必要掌握有關病毒的專業性知識,能做的就是通過正規渠道主動學習了解疫情防護相關知識,增加自己的知識儲備,助人助己,在主動獲取信息的過程中提高判斷信息真偽的能力。針對可能出現的企業倒閉、工人失業等問題,政府在迅速出臺相應政策支持的同時應及時將其傳遞給社會公眾,有利于社會各界減少焦慮,幫助廣大企業和員工堅定信心,實現有序復工復產、共渡難關,盡力將疫情造成的不利影響降到最低。
2)篩選疫情信息并主動參與防控。面對每天更新的疫情數據和相關新聞,公眾隔離在家由于過度關注易產生心理錯覺,冷靜分析就會發現,即使是在疫情最嚴重的地區,病患人數相對于總人數來說,也只占了一小部分比例。每天的病患信息占據了公眾大多數的關注,但其實絕大多數人是健康的。恐懼和焦慮情緒的產生來源于信息過載,因此要合理安排生活,減少信息的過度關注,減輕心理壓力。一方面,可以適當關注全國和本地疫情信息和相關的疫情防控、復工復學政策,對于網絡上海量的和自身不相關的零碎信息不傾注過多時間和精力;另一方面,提高信息過濾能力,盡量通過正規渠道了解疫情,不輕信和發布未經核實的信息,更不隨意轉發傳播。另外,可以在做好完善的防護措施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積極主動參與到疫情防控中,盡自己所能,發揮自身優勢,為社區、為公眾服務。積極參與疫情防控工作,既能夠轉移注意力、減少對疫情的過度關注、釋放心理壓力和負面情緒,又能對疫情有更準確的認知,切身體會疫情工作人員的壓力,同時在為他人服務過程中也能充實自己的生活,體現自己的價值。
3)心理援助服務多元化。面對重大疫情,每個人都會有心理壓力,行為情緒化明顯。在這種特殊時期,更應該加強心理疏導,可以向他人尋求幫助,多和友人交流釋放壓力,也要善于疏導他人,做到以己度人,多站在對方的立場考慮問題,理性看待過激行為,多一分理解,多一分寬容,共渡難關。
針對不同群體建立多元化心理援助機制。首先,對于社會健康人群,其人數眾多,心理負面情緒較輕,主要的問題是因前期短暫恐慌和后期長期封閉隔離造成焦慮、壓抑等情緒。應依托移動互聯網開展心理互助活動,引導社會公眾科學認識疫情造成的相關心理問題,構建“互聯網+心理健康科普”宣傳平臺,開展有針對性的、淺顯易懂的、可操作性強的心理健康宣傳教育,鼓勵以群眾互助、社區互助、家庭互助等形式開展網絡心理互助活動。其次,對于醫護、社區服務和其他抗疫一線工作群體,應針對需求適時開展心理疏導服務。這類人群在疫情應對中工作壓力最大,對疫情的認知和感觸最深,易產生抑郁、憂慮等心理問題,需要找人傾訴,尋找情緒出口。應建立專業心理服務隊伍,設立駐院心理服務點,開展專業心理疏導和心理援助,一方面緩解緊張的工作壓力,另一方面化解負面的工作情緒。再次,針對病患開展心理援助服務。這類群體在身體被感染的同時心理也較脆弱,尤其是重癥和久治不愈的病患,情緒波動極大,容易出現極端的心理問題,需要重點關注并針對其開展心理援助工作[4]。最后,建立重點人群的心理跟蹤服務機制。疫情過后,對于大多數人是迎來了新生,但還有極少一部分群體由于在疫情中失去了至親至愛,可能難以走出陰影。對于這類人群,相關部門要做好密切關注,積極跟蹤,定期回訪,多方援手,通過開展長期的心理跟蹤服務幫助他們早日回歸正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