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西真
2020年國慶節的時候,我搬家了,從住了20年的一棟6 層樓房的3 樓,搬到現在的一座34 層樓房的30 樓,奮斗了大半輩子,總算從小房子搬到大一點的房子里面,居住條件改善了,喬遷之喜總是有的。誰能想到,還有另外的收獲,就是我大致弄明白了大樓是如何蓋起來的。我現在住的小區邊上有一個新的建筑工地,是政府主導的大板房拆遷安置小區。因為是安置小區,工期緊,所以工人們通常從早晨6 點開工,晚上6 點下班,更多的時候,工人們下班之后還要加少則2 小時,多則4—5 小時的晚班。我住在30 層,每天能夠從窗子里看到建筑工地上工人們忙忙碌碌的身影,以及一天比一天高的樓層。
這些情景引起了我想了解萬丈高樓是如何平地起的奧秘。我請教了工地上的相關人員后得知,一棟大樓從無到有大致分地下工程和地上工程兩個部分。地下工程先是挖掘機挖出大坑,然后是工人切割并捆綁鋼筋、支模、澆筑混凝土,直到實現“正負零”——主體工程達到基準面,這就算地下工程完成,可以進行地上工程。接下來就是進行主體結構的施工,即在地基基礎上,搭建維護建筑。
大樓上部主體結構,也就是大樓的“骨架”,是一棟建筑主體性和穩定性的承重體系。主體結構施工分為鋼筋工、木工和混凝土工三大工種,對應建筑中央部分施工的三大步驟:綁鋼筋、支模板和澆筑混凝土。在工地上,這三類工人屬于“大工”,其余掃垃圾、推車搬運物資的是“小工”。所有大樓的主體結構都離不開“大工”們的手藝。
先看綁鋼筋。在鋼筋混凝土結構中,一根根鋼筋都要靠人工捆綁起來,在此基礎上才能澆筑混凝土,形成承重柱等構成大樓主體結構的各部分。綁鋼筋是一種傳統建造工藝,常用的工序是,工人連接好豎向受力筋,畫好箍筋的間距,用箍筋將受力鋼筋套住。箍筋是一種帶有彎鉤的鋼筋,工人要用手拿著扎鉤套住扎絲,綁住箍筋與受力鋼筋。捆一個扎絲不過數秒,但這是一門純粹需要人力完成的活動。綁好之后的鋼筋極其牢固,看起來像是縱橫交錯的筋脈骨骼,嚴絲合縫,秩序井然。
鋼筋捆扎好之后,就是支模,即在鋼筋外層支好一層模板,用于混凝土澆筑和定型。這時候,就需要木工上陣了。建筑工地上的木工是一門非常仰仗工人手藝和經驗的活兒,因為一塊塊木板要拼裝起來,需要用上立檔、橫檔等各種金屬器材,處理凹凸不平的拐角,確保拼縫嚴密,還要保證模板的剛度和穩定性,避免澆筑時“爆模”和漏漿。這個活要干得漂亮,沒有十幾年的崗位歷練是不行的,所以,木工在建筑工地上,往往是工資最高的工種。混凝土澆筑相對來說就簡單多了。
一棟大樓主體結構完工后,還要進行二次結構施工,主要是砌筑剪力墻等非承重部分(這一塊最重要的工種是砌磚,工資和前述支模不相上下),進而是裝修、綠化等工程。其間,各工程交替穿插進行,在做主體與二次結構施工時,機電、水暖、消防等工種同步交替穿插進行。
在我居住樓下的小吃店經常遇到工地上的工人,跟他們閑聊才知道,這些年,建筑工人的工資和工作環境發生了很大變化。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建筑工地,瓦房、棚戶、8—12 人的大通鋪是標配,透風漏雨,冬冷夏熱。如今,工地的環境是大大改善了,在我們家旁邊的工地上,工人們也和管理人員一樣,住著廂房,每間寢室4—6 人,人均面積3—5平方米,房間內還有空調,食堂飯菜可自己挑選加餐,也可以出去到周邊飯店開小灶。工資是日結月付,由總包公司直接打到工人的工資卡上,避免拖欠。工資也在向一些白領看齊,建筑工地上的機電工、砌筑工、木工、水暖工等技術工種,如今工價能有300—400 元/人/天,每個工人月入輕松過萬元。
饒是如此,建筑行業也和制造業一樣,遇到了“后繼乏人” 的問題。據了解,建筑業的招工難從2008年就開始了,2014年后“工人難招”的現象愈演愈烈,所以現在建筑工地上40 歲及其以上年齡工人居多,我還遇到幾位60 多歲的工人。“80 后”及其以前的人出于家庭責任與自身原因,從事建筑業的愿望與穩定性更強。像“90 后”“00 后”這樣的年輕人,因其生長在較為優越的成長環境,受一些社會價值導向的影響,普遍喜歡輕松、靈活、有創新性和“有面子”的工作。建筑企業即使待遇再好,建筑工地上的工作還是以體力勞動為主,歷經日曬雨淋,工作時間長、工作強度大、工作環境臟,職業發展空間有限。而服務業工作環境氛圍相對靈活、輕松,看上去職業前景相對寬廣,在“先吃點苦攢點經驗,再自己做老板”的夢想驅動下,即使工資不高,不少年輕人也愿意從事服務行業。
年輕人都不愿意干建筑,以后房子誰來蓋?這算是我搬了新居高興之余的一絲憂慮。不過也有人跟我說,可以和制造業一樣,“機器換人”。也許是我“杞人憂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