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麗莉
醫療美容整形術作為一項新的醫學技術在清末由西方傳入中國,至民國時期曾熱衷一時。閔杰[1]569-571在其《近代中國社會文化變遷錄:第2卷》一書中對國人接受這項技術的過程作了簡單介紹。曾繁花[2]從身體觀念變遷的角度對近代醫學整形技術所帶來的國人觀念的變化予以了較為詳細的考察。然而從整體上來說,作為一項在民國和現今社會都備受女性青睞的醫學技術,卻并未受到醫療史學界的太多關注,故此,本文將從醫療社會史的角度對民國時期醫療美容整形術的發展及其受眾群體作一簡單考察,以期拋磚引玉。
1909年,一位名叫“吉凌漢”的美國女醫士以“面部醫療美容專家”的身份出現在中國上海人的視野中:“近有歐婦名吉凌漢者,初至上海,自言能為人修治面目,黑者白之,污者潔之,疵點者刪之,麻陷者填之”[3]。彼時《申報》頻頻刊登有關吉凌漢及其醫療美容技術的各種消息,并為其做廣告,如《感謝女醫士吉凌漢醫愈面病》[4]《改頭換面美國女醫士吉凌漢廣告》[5]《美國面部專家女醫士吉凌漢應聘赴蘇廣告》[6]等。從此,醫療美容技術作為一種新事物開始逐漸被人們所熟知,吉凌漢在滬的兩年間,就診的華人達數千名[1]570,這同時也預示了將有一項新興技術和行業在中國發展。
進入民國以后,隨著科學技術的不斷發展,醫療美容技術有了很大進步,并逐漸與外科醫學相結合,發展成了美容整形術。“科學的發達,已經使人類逐漸掌握了克服自然的技術”,“整形在現在的治療科學上,已經應用得非常地普遍,尤其是關于面部的整形,因為它大多是屬于生理方面的,因此,也比較容易收獲效果”[7]。而且,外科醫學的發展也使美容整形技術日益發達。“最近幾十年來,補形術(plastic surgery)已變成外科重要的一支”,“第一次世界大戰后,補形術又受到消毒和麻醉等重要發現的影響”,“遂得穩固地發展起來”[8],當時已有激光治療法用于美容整形術[9]。在當時,“‘整容醫學’不僅可以矯正畸形,改修丑媸,且能進而彌補美中之不足,例如凹凸瘡疤、缺唇、斜視、坍眼、大眼、小眼等之足以礙及美觀者,或生理上變態,因可依‘美眼整容手術’使其恢復正常形態”[10]。不僅如此,面部整形手術還可以從身體其他部位割取皮肉以修補面孔,達到“改頭換面”的效果,并且還可將面部神經修整好[11]。“一個眼臉臃腫、鼻梁下陷、嘴唇缺裂、兩耳捲罩像‘十發全’一樣的人,如果經過美容整形師的改造,他還可能變成一個容貌清麗、五官端正的人。”[7]故而當時有整形醫院的廣告稱可以做雙眼皮、隆鼻子、除斑、點痣、矯正耳形,等等[12]。除了面部美容外,還有美容醫院聲稱美容術可以“遍及全身”:“愛美的人兒車載斗量,大家要俏,美容醫院適應需要可化丑為妍。美容種類遍及全身。”[13]總之,民國時期的醫療美容技術已日臻成熟,時稱“對于面部一切不美諸癥,均有法可以補救”[14]。
此外,民國時期,許多西方醫士將最新的醫療美容技術帶入中國,在中國開辦專門的美容醫院,并通過講學等形式傳播相關知識,從而使不少中國人開始學習并從事此項工作,“最近數年來,國人孜孜于美容醫療之術,苦心研究”[15],這亦使醫療美容技術在中國得以迅速發展。1948年,國民政府教育部與美國醫藥助華會合作,邀請美國整形外科專家哥倫比亞大學教授韋士達博士(J.P.Webster)同其助手到中國講學[16],并在上海開設整形外科研究班,遴選專任外科講師以上資格人員共計十三名入班學習,以培養整形外科專門人才[17]。在這種情況下,醫療美容整形成為了一個十分熱門的行業:“美容院之開設,始于西洋人,近十年來,國人開設者亦有數家,因經營宜傳得法,生涯皆極佳,尤以近三四年來,營業之盛,已達白熟程度。”[18]“滬上經營科學整形事業者,計有十余處”[19],“美容亦成為專門職業”[13]。
民國時期醫療美容技術的發展以及相關人才的培養,為彼時美容整形行業的發展提供了基本的條件,而此項技術的傳入與發展也為彼時很多人通過醫療手段修整自己的容貌提供了可能性。
彼時熱衷于醫療美容整形術的大多為女性群體。美容整形技術在傳入中國之初,其主要受眾群體即為女性。吉凌漢初來中國時,最早尋其醫治者多為顯宦或富商的內眷[20]。后來隨著部分女性群體經濟逐漸獨立,其受眾開始逐漸發展為都市女性群體,“摩登女人,趨之如鶩”[18]。女性群體對于美容整形的熱衷,在民國時期是顯而易見的。“根據整容院的統計,去整容的有百分之七十左右是女的”[7],并且多為都市女性,尤其是職業女性。她們大多具有足夠的經濟能力,具有嘗試此種技術的經濟條件,而且了解美容整形術的最新消息,被其奧妙所吸引,從而產生嘗試它的想法。“在醫學理論和技術日新月異的今日,一個人可以用醫學來改變他或她的思想、能力,改變他或她的形態。整容外科,在燈紅酒綠的繁榮都市里,也是有它的主顧的……前幾天,記者好奇地訪問了光海整容醫院,在天津,開設整容外科的,只有這一家……這里每天總有二三十個‘病人’來求治,而且,有一個特征,每一個人都比其他醫院的病人穿得整齊干凈,其中有十分之六七是女性。”[21]因為彼時社會對女性審美標準的變化,以及都市女性的職業和婚姻需要,促使了許多都市女性通過美容整形術來使自己達到社會審美標準,從而使自己符合社會所需。
首先,很多都市女性熱衷于美容整形,主要是由于民國時期社會對女性的審美標準發生了變化。隨著歐風東漸,彼時社會所推崇的女性美,由中國傳統社會所推崇的女性柔弱美和病態美轉為健康美,“女性以美為尚,自歐風東漸以來,林黛玉式之病態美,已歸淘汰。解除束胸也,參加運動也,美的觀念,顯已趨向康健之路”[22]。“美的條件,在我國古時,男性是以‘文弱’,女性是以‘病態’為標準,自從歐風東漸,國人深知‘文弱’‘病態’實足以亡國滅種,故將審美目光移向健美方面去。”[23]“近代所謂美人者,和古代不同,古人之美,盡是病態之狀,現之美人,必須具有健康,美如果離開康健,那就不能成立其所以為美,于是美容與醫學,乃益有密切不可離之關系。”[14]而社會對女性容貌的評判標準亦依此而發生了較大變化,“雙眼皮”“長睫毛”“高鼻梁”和“白皮膚”等成為女性貌美的標配。“受了歐化的影響,時代小姐的眼睫毛以長為美,因此修改睫毛便成為美容術工作之一種。”[24]“中國的女性摹學歐西的洋化”,努力探索怎樣可使容顏美麗[25]。而許多中國女性因自身基因的緣故,若想達到以上“高鼻梁”“雙眼皮”“長睫毛”的容貌標準,就需借助美容整形術才能予以實現。例如,彼時電影女星中即有許多人“一心想割雙眼皮”,“可見雙眼皮對于明星的關系是何等的深刻了。白楊、徐風、北平李麗、白云等,都是為了她們的單眼皮不合臉蛋,所以就到美容醫院內去修了一下,變成了雙眼皮,固然好看得多了,最近聽說呂玉堃也要去割一下雙眼皮,照上面看來,割雙眼皮的風,的確盛行了”[26]。
其次,實施美容整形術所需的昂貴手術費用,也將接受整形的群體限制在了部分都市女性的范疇內。雖然民國時期的美容整形術已經有了很大發展,但其仍未普及到所有的社會大眾中,其昂貴的手術費用是普通民眾難以承受的,在其發展初期,只有達官貴人家可以支付得起。汪康年曾指出吉凌漢美容醫士收費標準昂貴,稱其“價格頗巨”,并言:“余意此恐無人過問,或僑留之西人耳。不意業乃大盛,凡官場及大商家、闊買辦之少女、寵妾就請修治者不少。初時每人不過二三百金,后至千余金,吉凌漢乃大獲利……聞有度支部員某攜其妾來,欲去其面上之數粒麻點,吉索四百五十金。部員曰:‘吾買之尚不須此。’后乃減至二百五十金。此第發軔之始耳,以后貴胄名族聯翩而至。”由此來看,在當時即使是普通官員對于這樣的費用亦覺昂貴,何況普通民眾,只能望而卻步。另有民國時期的記載稱,在當時,面部施行一次美容手術,大約需要五千美金(根據1944年建立的布雷頓森林體系規定的35美元等于一盎司(約28.3克)黃金來算,按照現在的金價核算,大概約合12萬元人民幣[27]。一個美容技師的收入遠在一位著名的醫師之上,彼時有美容院“為美容者便利起見,可以至人家住宅公館中施行美容手術,出外一次,例收萬金,手術費且在外”[18]。“天津的整容醫院,科目數十種,手術費五百萬起碼,病人多名媛貴婦,窮人不敢問津”[21]。割一次雙眼皮的手術費大概要花一千五百萬到二千萬元法幣;糾正斗雞眼要三四千萬元;除去顏面皺紋要一億元左右;而普通各種整形手術費也均在二千萬至五千萬之間。“這筆數目,在一般日常生活尚難勉強維持的人看來,未必不是一筆嚴重的負擔。”[7]“如果一個人要想去整容而忘卻一個主要的條件——高昂的手術費,那末一切的幻想都將成泡影。”[7]因此,能夠有條件進行美容整形手術的女性群體,大多都是達官貴人家的女性或都市職業女性人群,她們多數情況下家境殷實,或者擁有一份自己的職業,有著不菲的收入,這是普通女性或鄉村女性難以達到的經濟條件,這種條件在一定程度上將整形群體限制在了部分都市女性的范圍內。
此外,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原因,即都市女性的職業和婚姻需要,迫使許多女性不得不通過美容整形手術來達到社會所需。民國時期的都市女性雖然取得了一些權益,但在以男性為主導的社會中,女子的容貌仍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她們的事業和婚姻。女子若是容貌丑陋,會使其在職業道路上和婚姻生活中充滿荊棘。“都會女性職業的發達,并沒有減少女性的美容熱,而反增加她們的美容熱。女性進入職業時,容貌的美依然是一個主要的資格條件;在性的結合上,女性容貌的美也仍舊是一個最大的要件。”[28]
有關女子容貌與職業的關系,彼時已有人予以關注,《玲瓏》雜志曾講述了一位學問高深的女子因容貌丑陋而在找工作時被拒的事情,強調了容貌對于女子職業的重要性[29]。“招考女職員大都總得先寄照片,而容貌差些的,落選的希望也總較大,也是公開的秘密。”[30]容貌對職業的影響,尤其體現在從事影視工作的女性中,影視行業的特殊性使她們不得不十分重視自己的容貌,因此她們常常會成為整容院的常客。“整容院里最引人注意的是那高掛著的手術后的二種不同面容的照片。幾乎有一半以上的人我們都能夠熟悉,并且可以指出他們的姓名來,那大多是一些影劇從業人員,或者是女的歌手等,并且在候診室里,我們也偶然可以碰到幾個熟悉的影人。面容的美麗決不能決定一個人在藝術上的成就,那是不容強辯的,但是如果有一副玲瓏深沉的大眼睛,一個挺秀的鼻子,一張端正的嘴巴,一個富于表情的面龐,那末在演技的發揮上,他將有更多的方便,那也是不容否認的。因此,美容整形院必然地吸引了大批的影劇從業員顧客們,他們去整容師那兒改造雙眼皮或施高鼻術,或改正下顎部等。”[7]當時的女影星如李芳菲[31]、梁小鸞[32]、白楊、言慧珠、龍秋霞、金素琴等,都進行過整容手術。“美容一術,已成了最近上海的時髦小姐們所愛好,風行一時,電影圈里的男女明星們幾乎成了無一不去請教美容家楊樹蔭醫師的情形。”[33]
至于女子容貌與婚姻的關系,則似乎更為重要,常被稱為“影響一生前途”[34]之事。“‘貌容損害,在女子尤為重要。容貌均被傷害,男子即不喜悅,戀愛即可發生問題。被害人左臉傷疤,非但難看,且影響其一生前途’這段話粗看起來有些不大對勁,因為男女平等,載在約法,一切職業,是決不以貌取人的;而有識之士也早已說過,戀愛的對象應該性情的合一,思想的合一,以及嗜好、學識等等相同上面求之的,至于‘容貌’,那還在其次。但是一按實際,卻是大謬不然。”[34]1948年曾出現一起女子因容貌丑陋而被丈夫拋棄的事例,當時地政局的一位職員被告上法庭,原因即是他因妻子容貌丑陋而將其拋棄[35]。還有報刊記錄了一位女子趕在結婚之前去整形醫院將平坦的鼻子填高的事情[34]。由此可見,容貌對于女子婚姻的重要性。
關于當時整容與職業和婚姻的關系,曾有人做過如此分析:“仔細研究去整容者的心理是非常有趣的事情,根據我們所熟悉的求治者中間大概有下列幾種原因:職業需要——如影劇人、歌女等。婚姻關系——根據‘駝子嫁瘋子’‘拐腳配爛眼’的舊社會因襲心理,患殘疾的人在婚姻問題上是要遭受到許多困難的,尤其是一個女子,她可能就此永遠‘嫁不出去’”[7]。
綜上而言,都市女性熱衷于美容整形的根本原因即在于社會對女性容貌的審美變化,新的審美標準使很多并未達到標準的女性選擇美容整形術來使自身的容貌符合社會審美標準,而這種標準,是以男性為主導而定,主要是男性的審美眼光,因此,在以男子為中心的社會中,女性的容貌又與其職業和婚姻密切相關,甚至會影響其“一生的前途”。“女人的容貌美丑影響其生活之大,是男人不能比的,有時可左右她的生涯。……女人僅臉是問題,因為是男子支配的社會的緣故。”[36]“女子的容貌何以居然與一生前途有關?這結論是應該歸結于現在是男子中心社會,而女子依舊成為男子的玩物。”[35]在這種情況下,許多女子必然希望可以改變自己的容貌以符合彼時社會對女性的審美標準,而醫療美容科技的發展,恰好為她們提供了這一可能性,故而必然受到彼時女性的追捧。
“憑伊嫫母,堪把妍遮丑,陸判聊齋傳絕膽,合讓渠儂玉手。縱然鼻塌無妨,好將隆隼偽裝,臨去秋波一轉,眼皮早改成雙。”[37]民國時期的這首清平樂將美容整形技術的神奇之處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出來。當時的社會輿論對于美容整形術這一新興事物有著較為濃厚的興趣,而對女性容貌及其美容整形行為的品評亦是彼時報刊媒體較為熱衷的話題。而這一話題的引入,往往亦是由對“美”的標準的探討而來。游鑒明曾指出,近代的健康美是由于大眾傳媒的大肆宣傳而走進女性生活的[38]。社會輿論所宣傳的“美”的標準,正是彼時女性群體美容修飾的方向。然而對于女子實施美容整形一事,彼時的社會輿論評說卻褒貶不一。有些輿論認為女子追求美麗,實施美容整形是天性使然,且是社會進步的表現,并強調女子美容的重要性。“美容是人生第二生命,在事業上和婚姻上關系重大”,“一個人不論男女,處身社會,面貌是第一觀瞻所系。”“不僅在醫學上認為重要,在他方面更覺得美容是一件人生第二生命”[39]。“愛美本是人類的天性,審美是人類的本能,美永遠是人類追求渴慕的一個對象……現今世界上一切物質文明,日新月異,爭奇斗勝,社會的進化也就由此而生,考其原因,不外因人類之天性愛美,對已有之美點感覺不滿足,故起而加以改良,因有改良,始有進步。由是觀之,愛美不只為人類之正當天性,而且是社會進化之原動力,這樣說來,我們對于‘美’能不加以重視嗎?”[40]還有輿論甚至從醫療科學技術進步的角度出發,呼吁國人積極學習整容技術,以推動此項技術在中國的進步,從而促進中國科學的進步:“整容醫學,在歐美日本諸國,近年來甚形發達,許多醫學大家,正致力于此途;化丑為美,其增進人生幸福,誠不可以數計。惜國人對于此門新醫學,知者尚少,甚至有抱懷疑的態度者,亦我國科學落后之象征歟?”[10]持論者并且聲稱國人應該借由此“創造新的健康的東西,把病態的妨礙人類偉大創造力的東西消減”[41]。
同時也有輿論認為,女子若是一味追求容貌的美麗,是一種不好的行為。持論者大多認為女子通過美容整形技術改變自己的容貌,是一種虛偽的、可恥的行為,不值得被提倡。“美容術雖在女性們心目中認為最良好的東西,然而這不過是人工的。當然的,人工究竟是虛偽的東西,簡直可說是一具假面具。”[42]“一個人工形成的雙眼皮、高鼻梁,并不能說明他心地的善良,而如果為了要討別人的歡心或借此做某種可恥的買賣,那末他還是要歸失敗的,因為‘面容并不是一切’呀!”[7]還有輿論直接指出:“女人好美容是可恥的事”,“很多女人不惜過分的勞力在美容上,不是可笑的事嗎?”[38]甚至還有輿論認為,女子為符合男性審美而不惜借助美容整形術來改變自己的容貌,是一種自甘墮落為男子之玩物的表現:“富翁輩之生活,以玩弄女人為不可缺少之條件,女人既自甘為玩物,于是在衣履競尚新奇外,燙發之外,更有美容,天生之單眼皮,卻要割治為雙眼皮,天生之平坦鼻梁,卻要拉高為高鼻子”[18]。這些輿論言說將女子實施美容整形視為自甘墮落、自欺欺人的一種行為予以批判,雖有對女子進步的期待,但并未站在女子角度,從彼時社會環境出發切實考慮女子的處境,而仍是站在男性角度、以居高臨下之姿予以評說,似有以偏概全之嫌。
另外,也有輿論呼吁對于美容整形手術要持懷疑和謹慎的態度。提醒女子在接受美容整形術時應當十分慎重,以免弄巧成拙,不美反丑。這些輿論勸告女子在進行美容整形手術之前,一定要進行全面的檢查,判斷自己到底是否適合整形,而不可盲目實施[43]。彼時報刊中就常常記錄一些女子整形失敗的例子,如1947年的《新聞報》上即刊登了一則女子因整形失敗,控告整形醫院的消息。該則報道稱,一位女子在整形醫院經過多次手術整形后,長期未能痊愈,因而控告整形醫院[44]。還有報刊記錄了一位女演員入美容醫院醫治雀斑,卻因用藥不當而導致滿臉疤痕的事情,報道稱其“進美容院弄巧成拙,弄得啼笑皆非”[45]。還有報刊報道了一則女子通過整形技術美容卻變為毀容的事情:“有個舞女,去請美容師,造兩個酒窩,不知如何,造成了兩個洞,笑起來固然有,不笑時候,也照樣呈露,此人認為難看,天天臉上貼著兩塊橡皮膏,這樣看來,美容不得其法,反而變了毀容。”[46]該則報道還稱有些人因為鼻梁太塌而在鼻子上打針或手術,從而使“嗅覺失司了”。
綜上可知,民國時期的社會輿論對美容整形一事有著較多關注,并且關于女子實施美容整形,既有積極宣傳,又有批評與不屑,但是輿論中的討論與分歧也正是彼時社會美容整形熱潮的體現。
美容整形術作為一種利用醫療科技手段進行人工形塑女性美貌的方式,在民國時期就已出現,并具有較大的受眾群體,尤其受到了許多都市女性群體的熱衷與推崇。美容整形技術在民國時期的風行,一方面是由于民國時期社會的進步和科學技術的發展,這是美容整形術得以在當時實施的基礎;另一方面,我們也應深析此種現象產生的背后原因。民國時期審美標準的變化,以及女性職業和婚姻的需要,都促使許多女性選擇實施美容整形術,而彼時社會輿論對于這一現象的評說卻并未關切到女性的被動面,反而使女性基本處于失語的狀態,這也深刻反映了民國時期女性的社會狀況以及社會地位的性別差異。從中亦可看出,在彼時社會中,女性多數情況下仍難以占據社會支配地位,甚至某些時候,仍是男性附屬。而彼時社會輿論對美容整形技術發展的支持以及對女子美容整形的不同評說亦有“余恨皆紅顏”的片面之態。即使在現代社會,對女子實施美容整形的行為亦常有較為過激的輿論評說。雖然現代社會對美容整形的評判觀念相比于民國時期已有較大進步和改變,但若僅以現象而評現象,不能深挖其背后的社會現實原因,則會使輿論導向失之偏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