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帆 李敏勝 李 郇 陳思寧 ZHANG Fan, LI Minsheng, LI Xun, CHEN Sining
社區公共空間是居民日常生活中的重要場所,承載著社區作為地域生活共同體的公共性屬性。近年來,伴隨著快速城鎮化的影響,社區物質環境有了明顯提升,但公共空間的公共性卻呈現衰退的態勢。在市場的影響下,不少公共空間被開發為景觀式假山、噴泉等商業項目的陪襯品,而本應建立在公共空間上的公共生活日漸式微。同時,在當前城市存量發展的背景下,公共空間與社區規劃建立了比以往更為緊密的聯系。以公共空間為建設和改造對象的參與式社區規劃,不僅關注物質空間的環境提升,更是依托公共空間從規劃設計到建設管理的持續漸進過程來重構日常生活和社會關系[1]。通過引導多方參與公共空間的規劃建設過程,并以此構建公共空間的公共性,已經成為當前規劃研究和實踐探索的焦點之一。
本文基于參與式規劃理論,構建參與式社區規劃重構公共空間公共性的分析框架。結合兒童友好社區規劃的內涵,以珠海市西城社區為案例,分析兒童友好理念下參與式社區規劃對公共空間公共性的影響,總結公共空間公共性重構的機制,旨在為我國當前參與式社區規劃研究和實踐提供參考。
城市規劃中的公眾參與源于20世紀60年代特定的社會思潮和實踐。學術界對現代建筑運動主導下城市規劃忽視多元主體訴求的反思,以及自由主義思想復興和民權運動影響下公眾自我意識的覺醒,共同推動了參與式規劃理論的形成[2]。隨著規劃思潮逐漸向互動性和溝通性轉變,規劃被作為多方主體溝通、協商、協作尋求共識的社會互動過程[3-4]。
當前我國轉型期下城鄉規劃的發展也與規劃思潮的轉向相契合。城鄉規劃的重心從以往大尺度的新城新區下移到微觀尺度的社區,參與式規劃成為社區層面城鄉規劃的主要實踐形式。以2010年《云浮共識》①以人居環境科學理論為科學依據,云浮市通過一系列的“美好環境與和諧社會共同締造”行動,改善城鄉人居環境品質,推動社會經濟發展。其間云浮市多次召開專題研討會,總結云浮市發展經驗,形成《云浮共識》。提出的“美好環境與和諧社會共同締造”為行動綱領,近年來廈門市、云浮市、廣州市、珠海市等地開展了以共同締造工作坊為代表的參與式社區規劃實踐探索[5]。新時期的社區規劃從物質空間建設逐漸轉向以人為本的社區全面發展。通過引導公眾參與到公共空間建設和改造的實踐過程,以此形成社區居民之間的社會互動和社會生活,賦予公共空間以公共性,已經成為當前社區規劃的重點關注內容之一[6]26。
聚焦參與式社區規劃和公共空間公共性構建的議題,已有研究主要從以下3方面展開探討:(1)討論公眾參與和公共空間公共性的關系。從公共空間公共性的構成出發,公眾參與本就是公共空間公共性構建的一個重要維度[7]。同時,公眾參與也是構建公共空間公共性的有效途徑[8]。(2)討論公共空間公共性構建的多方參與模式。較多研究認為,公共空間的營造需要依托政府、居民與社會組織等多元主體間的相互合作,構建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相結合的多方參與模式[9-11]。(3)討論多方參與下公共空間公共性構建策略。研究認為多方參與的公共空間營造過程不僅要關注物質空間環境的提升,更要以此為載體形成社會關系、歷史文化和社會生活的構建[12-13]。
可見,當前研究較多地探討依托公共空間建設形成的公眾參與模式,并逐漸關注到參與式社區規劃對公共空間社會層面的影響。然而,在此基礎上,參與式社區規劃影響了公共空間公共性的哪些內容,其中的作用機制又是怎樣,仍需要進一步的探討。
以參與式社區規劃對公共空間公共性的影響內容和機制為研究問題,本文構建了參與式社區規劃重構公共空間公共性的分析框架(見圖1)。結合參與式社區規劃將公共空間作為建設和改造對象的特征,分析多方主體的參與過程,關注在參與式社區規劃的影響下公共空間公共性發生了哪些變化,并在此基礎上,探討參與式社區規劃重構公共空間公共性的機制。

圖1 參與式社區規劃重構公共空間公共性的分析框架Fig.1 The analysis framework for the reconstruction of publicity of public space by participatory community planning
基于參與式規劃理論和當前我國廣泛開展的參與式社區規劃實踐,解讀參與主體和參與過程的特點。不同于西方由公眾自下而上興起的公眾參與,我國公眾參與的明顯特征是政府、公眾和規劃師多方合作的參與模式[6]30。同時,溝通、共識、行動作為關鍵要素,貫穿于參與式社區規劃的全過程,以動態循環的形式推動規劃階段的進行,實現整個規劃過程的動態螺旋上升[14]。
本文選取“可達性”(accessibility)、“功能”(function)和“互動性”(inter-subjectivity)作為討論公共空間公共性的構成維度(見表1)。這是因為,首先,“可達性”是已有研究提及頻率最多的一個維度,將其作為評判公共空間與私人空間區別的重要維度。雖然有學者認為廣義的可達性就是公共性[15]48-49,但比較多的觀點還是認為可達性包括實體和社會意義層面的可達[16-17]。這本身包含了公共空間在權屬、管控、功能和活動等方面的基本要求。本文認可后者的觀點,即可達性是確定公共空間是否滿足公共性基本要求的必要條件。其次,在滿足可達性的基礎上,公共空間還應具有促使人們開展社會活動的潛力。這體現在物質和社會兩個層面。“功能”維度強調了空間應具有滿足不同人使用需求的物質空間環境和設施,這與Carmona[18]提到的“功能”、Varna和Tiesdell[19]提到的“空間布局”和“活力”含義是一致的。在滿足“功能”維度的基礎上,“互動性”維度強調公共空間還應能夠促進人們開展社會活動,尤其強調了人們之間的社會互動[20]。

表1 公共空間公共性的構成維度Tab.1 The composition dimension of publicity of public space in this study
兒童是城市發展中應當關愛的弱勢群體,兒童群體的空間需求在公共空間建設中更需要受到關注。從兒童的特征和空間需求出發,在社區公共空間建設中為兒童創造更高品質的健康生活環境是公共空間公共性研究需要關注的焦點之一。以關愛兒童各項權益為導向的兒童友好社區規劃,是構建社區公共空間公共性的有效途徑。“兒童友好城市”理論認為,家庭、社區和城市應以保障兒童利益為優先,通過促使兒童參與公共事務發展,傾聽、采納兒童的建議,以政策、服務方面的制度建設營造兒童友好的社會與物質環境,從而保障和推動兒童權益的最大化[21]。
其中,兒童參與不僅是兒童友好城市理論強調的基本權利,也是兒童友好城市和社區建設的核心方法。城市規劃中的兒童參與,以Hart[22]8基于阿恩斯坦的參與階梯提出的兒童參與階梯理論模型為代表(見圖2)。不同于公眾參與階梯,該模型雖然劃分了兒童參與的不同等級,但并不以此評判兒童參與程度的優劣。由于兒童參與能力受年齡、教育程度等多方面因素的影響,模型中的參與階段可能會在同一個活動中共存,兒童參與的程度也可能會伴隨著活動的開展而變化,并非所有活動的目的都需要達到最高級別的參與[22]11。可見,兒童友好理念下的參與式社區規劃除了考慮兒童的積極參與以外,更是以兒童參與來促進家庭和社區居民的共同參與。本文基于構建的分析框架,以珠海市西城社區為案例,討論兒童友好理念下的參與式社區規劃是如何實現公共空間公共性重構的。

圖2 兒童參與階梯Fig.2 Children's participation ladder
珠海市在新一輪城市發展中提出以兒童友好理念完善和提升兒童成長環境,吸引高層次人才家庭,以此推進以人為核心的新型城鎮化戰略。2019年6月,珠海市發布的《金灣區少年兒童友好試點社區建設工作方案》中將西城社區作為試點社區,在全市率先開展兒童友好社區試點建設。在此背景下,由金灣區政府牽頭,聯合規劃團隊、高校、社區居委會、居民、兒童等多方主體共同組建西城社區共同締造工作坊,依托兒童及居民的廣泛參與,開展兒童友好社區建設的探索。
西城社區成立于2014年,占地面積約40 km2,總人口約3.7萬人,位于珠海市金灣區三灶鎮(見圖3)。由于社區轄區范圍較大,且社區內尚有大片未建設區域,考慮到規劃實施效果,將研究范圍縮小到居民日常活動較為集中的核心區域,具體范圍為:北至珠海大道、南至中心河、東臨機場東路、西至雙湖路,總面積約7.3 km2,總人口約1.36萬人。本文選取該范圍主要是因為該區域聚集了社區內主要已建成的居住小區,且已建成各類相對完善的公共服務設施,能夠滿足居民主要的社區日常生活。

圖3 西城社區的位置和研究范圍Fig.3 The location and research scope of Xicheng Community
選擇西城社區作為案例主要基于以下原因。首先,西城社區所在的金灣區是珠海市的西部城市中心,更是粵港澳大灣區港珠澳節點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城市規劃探索和創新方面同樣走在國內前沿,對該案例的探討能為國內相關規劃研究和實踐提供有益借鑒。其次,不同于鄉村公共空間內生性和自發性的特征,城市社區公共空間多是由外界統一規劃建設的,往往沒有與居民社會生活建立密切關聯。西城社區作為建成7年的商品房社區,具有城市社區的典型特征,其公共空間公共性的議題更值得關注和探討。
本文以參與式觀察作為核心研究方法,結合非結構訪談、問卷調查,對案例展開長時間、多次、連續的追蹤駐地調查,時間跨度從2019年3月到2020年1月。其中,問卷調查涉及居民社會經濟特征、出行活動意愿等;參與式觀察和非結構訪談,主要對居民、規劃團隊、政府工作人員的言行進行觀察和記錄,并通過圖片、聲音、文字和視頻等形式詳細記錄過程信息。
當前社區居民在公共空間的活動呈現以下特征。首先,社區人口結構整體偏年輕化,據調查問卷統計,18歲以下兒童占比高達22%,19—64歲人口占比為75%,兒童和年輕居民是公共空間的主要使用人群。其次,居民活動以必要性的活動為主,多發生在航空新城小學街道(以下簡稱“航小街道”)周邊,該空間在兒童上下學時間段集聚了大量兒童和家長。此外,居民的自發性和社會性活動相對較少,但在周末和節假日時段較多地集中在金山公園。總體來看,航小街道和金山公園是居民社會活動發生較為頻繁的公共空間(見圖4)。

圖4 金山公園和航空新城小學街道在西城社區的位置Fig.4 The location of Jinshan Park and angkongxincheng Primary School in Xicheng Community
從“可達性”“功能”和“互動性”3個維度來討論公共空間的公共性基礎。航小街道和金山公園都面向社區所有居民開放,沒有限制居民進入的相關措施,并且允許居民多種類型社會活動的發生,具有較好的可達性基礎。但在“功能”和“互動性”維度上,面對以兒童為主的空間使用群體,公共空間欠缺完善的功能和設施,未能完全滿足兒童和家庭各種社會活動的需求。
航小街道存在安全隱患和人性化設施不足的問題,不能完全滿足兒童上下學的必要性的活動。該路段平時車流量較少,但在學生上下學時間段機動車出行比例較高,缺乏交通秩序管理。同時,由于珠海地處亞熱帶季風性氣候,一年四季陽光強烈且多雨,街道缺少座椅、遮陽棚等人性化設施,大大降低了兒童和家長的舒適度。
金山公園在空間環境、使用設施方面未能滿足兒童游玩、休憩等需求。首先,兒童游玩場地及設施不足。現有設施僅有蹺蹺板、沙坑、羽毛球場等場地,且部分設施多已損壞。其次,現有活動場地缺乏人性化設計。多處場地設計時未充分考慮珠海降雨充沛的水文氣候特征,不少沙坑、休憩空間在下雨后積水無法使用。
3.3.1 公共事務的營造
公共事務是激發社區居民參與意識、提升社區自我組織和管理能力的基礎所在,是公共性生產的載體[23]。針對兩類公共空間公共性缺失的問題,規劃師通過多種方式引導居民對兒童友好公共事務的關注。首先,規劃師對上位規劃和專項規劃內容進行梳理,對社區進行實地調研,同時結合現行兒童友好社區建設標準,從自身規劃專業視角識別社區在兒童友好方面的問題。其次,規劃師同政府、社區家長和兒童等多方主體溝通,了解他們的現狀訴求。政府主要從社區整體層面對基礎設施、公共服務設施、兒童各類權益保障、社區發展資金和政策支持等方面提出建議。家長和兒童從自身日常生活出發,重點關注兒童戶外游玩場地和上下學通勤安全問題。在此基礎上,通過組織兒童友好試點社區建設動員大會,引導政府、公眾、社會組織積極參與,多方基于對兒童友好的共同關注形成了建設兒童友好社區的共識。
3.3.2 參與平臺的搭建
在營造公共事務引導公眾參與的基礎上,規劃也為公眾搭建了多方參與的平臺,保證公眾參與的長期進行。針對社區居民普遍反映的“想參與卻不知道怎么參與”的問題,從居民普遍關注的兒童友好議題入手,通過兒童參與帶動政府、居民、社區組織、規劃師多方主體參與,形成社區全方位的參與動員。為此,通過組建兒童議事會這一社會組織,為社區兒童和居民提供自主參與的渠道和搭建協商議事的平臺。
首先,兒童議事會以社區兒童和居民為主體,成員選取秉承公平、公開的原則。首批成員分為16組(每組由1名年齡6—18歲的兒童及其家庭構成),通過社區兒童和家庭自愿報名,并由來自政府、居委會、規劃院等的相關專家評委從中選舉形成,代表社區居民向居委會表達訴求。其次,兒童議事會不僅保障了公眾參與的長期進行,同時也作為政府、企業、社區、高校等多方主體參與的平臺。在兒童議事會中,社區兒童和家庭代表是兒童議事會的主體,旨在從兒童的視角提出訴求,參與社區事務和社區治理。兒童及家庭可參與空間建設、主題活動、教育課堂等一系列與兒童發展相關的公共事務,并向社區居委會表達訴求;金灣區、三灶鎮政府相關部門為兒童議事會提供政策、資金等方面支持;居委會、社會工作服務中心等社區組織負責兒童議事會的日常運作,對兒童議事會進行管理、監督和定期培訓,開展日常事務活動;高校、企業等規劃專業團隊為兒童議事會提供相關技術支持。
3.3.3 公共空間規劃建設過程
基于多方對兒童友好議題關注形成的社區發展共識,依托搭建的兒童議事會平臺,以空間建設為載體整合服務友好、政策友好內容,優化提升兒童友好公共空間,塑造兒童健康成長的社區環境。近期兒童友好空間建設以為兒童提供舒適的活動場所和安全的上下學道路為重點,包括金山公園和航小街道改造提升項目。以近期空間改造提升項目為目標,規劃以結合兒童特征的多種參與形式,引導兒童和家庭參與到需求表達、方案制定、決策公示、空間建設、評估反饋的公共空間規劃全過程(見表2)。

表2 規劃不同階段的公眾參與實踐Tab.2 Public participation practices at different stages of planning
需求表達階段,規劃意在了解兒童、居民等多方主體的訴求,引導多方討論形成對社區現狀和存在問題的統一認識。規劃師通過引導兒童和家長參與“我們的草地真美麗”“我愛我家、共繪西城”等主題活動,組織不同居民群體之間面對面交流,使其對相互意見與想法有更多的理解(見圖5)。兒童充分發揮了自身的想象力,表達了對西城社區的美好想象,家長更關注兒童成長環境對身心健康的影響,如日常生活體驗和出行安全等。
方案制定階段,規劃師以兒童外出游玩、通學出行等關乎兒童切身利益的議題為吸引點,引導兒童和家庭參與方案設計過程。在“一起做個白日夢”“社區學道齊參與”的主題活動中,規劃師、兒童、家長分組調研金山公園和航小街道,借助游憩設施卡通卡片、紙上繪制涂鴉等方式引導兒童表達自身的想法(見圖5)。其中,兒童發揮豐富的想象力,如認為公園石子灘趣味性不足,建議改造為戲水噴泉;植物景觀不太豐富,建議開辟城市菜地。家長則更關注兒童日常出行體驗和安全,如希望在公園增種樹木,避免兒童游玩時長時間暴曬,希望在航小街道建設兒童專用學道,保障兒童出行安全等。多方經過討論形成金山公園和航小街道的改造方案(見圖6-圖7)。

圖5 需求表達和方案制定階段的主題活動Fig.5 Theme activities in the requirements presentation and program development stages

圖6 金山公園改造方案Fig.6 The reconstruction plan of Jinshan Park
基于規劃方案,兒童、居民、規劃師、政府、社會組織參與兒童友好空間建設的過程。在“童心舊物造樂園”和“共繪安全上學路”空間共建活動中,多方主體展開集體行動(見圖8)。兒童和居民作為參與主體,街道、居委會負責組織和策劃整個活動,金灣區人社局、教育局、宣傳部等政府相關職能部門為活動提供了資金和宣傳支持,航空新城小學和幼兒園美術老師與規劃師為兒童提供繪畫和方案的專業指導,聯港工程建設有限公司在空間建設環節中給予施工材料和技術的支持。
在兒童友好理念的參與式社區規劃影響下,航小街道和金山公園的公共性在“功能”和“互動性”兩個方面發生了顯著提升。
3.4.1 配套設施使用功能的完善
經過一系列改造措施,航小街道提升了兒童上下學出行活動的安全性和趣味性。寬1.5 m、總長約1.4 km的兒童學道連接航小街道周邊出入口;機動車停車線到斑馬線之間用彩色涂裝提醒司機行車注意;小學門口正南側綠地硬底化后改造為廣場,設置家長等候區和風雨走廊,禁止機動車駛入,方便上下學時學生集散。這些措施顯著提升了兒童上下學活動的安全性。此外,在兒童安全路徑上由兒童和家長共同參與繪制的趣味涂鴉提升了兒童上下學步行環境的趣味性,小學門口增設的風雨走廊讓家長在等候時有了遮陽避雨的休憩場所,能夠滿足家長在接送兒童上下學過程中休息、聊天等一系列自發性活動(見圖9)。

圖9 航空新城小學街道改造成效Fig.9 The reconstruction effect of streets near Hangkongxincheng Primary School
通過對兒童游憩設施的改造,金山公園完善了親子戶外活動的相關功能。相比以往兒童只有放風箏、露營等基礎項目,改造后的金山公園針對0—3歲、3—6歲、6—12歲和12—18歲不同年齡段兒童進行功能分區,包括探索歷奇、室外攀爬、航空探險、室外休憩、童心舊物樂園等多種不同主題的活動區域。同時,根據不同年齡段兒童的活動特征,增設不同類型的游樂設施。如為3歲以上的兒童增加傳聲筒、精英鼓、小狗雙人蹺蹺板等設施,為6歲以上兒童設置室外攀爬、航空探險等主題游樂設施(見圖10)。改造后,金山公園兒童和家庭游憩的場地和設施數量增多,遮陽避雨設施及休憩座椅增加,更加適應兒童和家長的自發性活動需求。

圖10 金山公園改造成效Fig.10 The reconstruction effect of Jinshan Park
3.4.2 公眾社會互動顯著增加
公共空間使用功能的完善增進了公眾社會互動的產生,主要體現在以休憩游玩為主要功能的金山公園。金山公園在滿足居民自發性活動的基礎上,促使居民之間的社會互動進一步得到了提升。
一方面,公眾參與公共空間建設的過程提升了居民之間的社會互動頻率。在規劃介入之前,除了社區老年人較多地參與到居家養老服務站、老年人志愿隊等社會組織外,年輕居民群體之間并沒有緊密的聯系。在對兒童友好公共事務的共同關注下,從剛開始兒童參與逐漸成為兒童和家庭共同參與到公共空間的規劃、設計和建設過程,居民之間形成了更為頻繁的互動。
另一方面,隨著居民自發性活動的增加和對兒童友好議題的持續關注,西城社區開展了更豐富的社會活動。自2020年下半年以來,在金灣區政府和社區黨委的領導下,通過引入多類社會組織,以金山公園和航小街道為載體,持續開展不同主題的社會活動10余場(見表3)。依托成立的兒童議事會組織,西城社區持續關注兒童友好的公共事務,逐漸形成了關愛兒童成長的公共生活。

表3 西城社區自發組織的社會活動Tab.3 Social activities organized by Xicheng Community
公共空間的公共性體現在物質空間與社會生活兩者的相互聯系中,兩者并非直接產生相互作用,而是通過“人”這一空間公共性表達的作用主體和媒介來實現。公共空間在人的實踐下其物質環境發生變化,通過“促進”和“限制”的措施來影響人的社會行為,進而間接地影響社會生活[24]。而參與式社區規劃之所以能夠構建公共空間公共性,正是通過建立公眾參與的長效機制,促使多方主體參與到以公共空間為載體的規劃實踐路徑來實現的。
首先,規劃營造的公共事務為公眾參與提供了參與動機。社區規劃中有關公共空間、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設施等規劃內容,本身就是涉及公共利益的公共事務,與居民的個人利益緊密相關。規劃前期開展多次調研、討論和主題活動的目的,是為了聽取多方主體的訴求,共同確定社區發展需要解決的公共事務。在規劃師的引導下,政府和居民逐漸關注兒童的健康成長,形成建設兒童友好社區這一共識。對公共事務的共同關注將居民的個人利益和社區的公共利益結合起來,從而激發了居民共同參與的意識。
其次,規劃搭建的多方參與平臺為公眾參與提供了參與渠道。作為社區居委會、議事會的有益補充,兒童議事會建立了相關的議事委員制度體系,包括定期舉行會議、開展成員選舉和換屆儀式、圍繞會議規則和議事公約等方面開展議事委員培訓,明確參加會議討論委員的責任、權利和義務,由此打通了居民的需求表達渠道,建立了兒童和家庭長期參與社區事務的參與機制,為居民增加了參與到公共事務決策的渠道。
此外,政府的角色發揮了重要作用。政府提供了制定政策、構建工作機制、資金支持等多方面的保障,確保公眾參與的長期進行。一是政府通過提供政策和資金對兒童友好社區建設給予支持。金灣區政府將西城社區列為兒童友好社區試點,并設立兒童友好社區建設專項資金,這是參與式社區規劃得以順利開展的前提。二是不同層級政府之間建立了相互協作的工作機制。金灣區政府成立兒童友好試點社區建設工作小組,由區人力資源社會保障局牽頭,區住房城鄉建設局負責統籌推動公共空間規劃建設,區婦聯負責統籌開展兒童友好主題系列活動;三灶鎮作為建設實施的責任主體負責設計建設工作的具體推進,多部門協作建設,保證社區建設工作的有序推進。三是在公共空間建設完成后,政府引入社會組織,提供兒童教育培訓、組織兒童活動、融合親子家庭關系等一系列社會服務,協助社區自組織活動的開展。
公共空間的公共性必須要依托客觀的物質空間才能形成對所有人開放的、不同人群可以聚集和交往的公共平臺[15]47。物質空間是規劃的建設和改造對象,也是公眾參與公共事務的載體。在參與式規劃確保的公平和開放的秩序下,公眾就共同關注的兒童友好議題展開溝通協商,并將規劃實踐行動落實到公共空間的設計、建設、管理這一漸進過程中。在這一過程中,參與者可以進行平等且真誠的溝通與對話,這也確保了對公共空間的建設和改造能夠最大限度地滿足公眾多樣性的社會需求。
公眾參與建設和改造公共空間的過程中,公共空間亦影響公眾的意識和行為。公眾在參與到空間設計、建設的公共空間規劃過程中形成了對于公共事務的共識,這是在社區層面公共意識的培育過程。而在此基礎上,公眾才能跳出個人利益認知的狹隘,以實際的行動去尋求公共空間中公共性的實現。居民在參與金山公園和航小街道改造的過程中,形成了持續關注兒童外出游玩和日常出行的公共意識,并主動維護和提升社區環境以保障兒童健康成長。依托西城社區志愿者服務工作站,不少居民自發加入金山公園環境保護志愿服務隊和航空新城小學交通秩序維護志愿服務隊,倡導居民自發愛惜和維護公園的公共設施,輔助維護學生上下學的交通秩序。在共同形成的公共意識下,金山公園和航小街道不只是改造后的物質空間,更是承載著居民社會認同的地域共同體。
基于參與式社區規劃對公共空間公共性影響相關研究不足的現狀,本文構建了參與式社區規劃重構公共空間公共性的分析框架,以西城社區為案例,探討了兒童友好理念下參與式社區規劃對公共空間公共性的影響內容和機制。主要結論為:首先,在參與式社區規劃影響下公共空間公共性的“功能”和“互動性”方面發生了顯著變化。公共空間的物質環境和設施提升,使用功能更加完善,能夠滿足居民多樣性的社會活動需求,并進一步促使居民開展更多的社會互動和活動。其次,參與式社區規劃之所以能夠重構公共空間公共性,主要通過:(1)營造公共事務為公眾提供參與動機,搭建多方參與平臺提供參與途徑,并在政府資金和政策支持下形成公眾參與的長效機制;(2)以公共空間作為建設和改造對象,引導公眾參與到公共空間規劃建設過程,進一步影響公眾的意識和行為。
針對當前社區發展中公共空間公共性缺失的問題,本文證實了通過參與式社區規劃重構公共空間公共性是可行的。但同時,案例的實踐也揭示了需要進一步深化研究的問題。本文選取西城社區的金山公園和航小街道,本身已具有良好的可達性基礎,在參與式社區規劃影響下其可達性并沒有發生明顯變化。但對于自身可達性基礎較差的公共空間,在參與式社區規劃的影響下可達性發生了哪些變化,是否會影響本文已總結的參與式社區規劃重構公共空間公共性機制,后續研究需要通過更多類型的案例實證給予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