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數的始作俑者

編者按：

顧明遠先生1949年入學北京師范大學（以下簡稱“北師大”），1956年留蘇回國入職北師大任教至今，參與、見證了北師大的發展。我國的許多教育政策、北師大的許多創新都有顧先生的智慧貢獻與親身實踐。新冠肺炎疫情期間，顧先生整理舊照片，寫成回憶錄。我們榮幸地得到顧先生授權，選擇部分內容分期連載，以饗讀者。

21世紀以來，奧數班在我國盛行，不僅中學生上奧數班，而且小學生也要上。主要是因為上初中要測試奧數。奧數班練習的題目連數學系的博士生都做不出來。真是折磨孩子。2007年，成都市青羊區發布了一個“減負”通知，為此開了一個座談會，有老師、家長、學生參加，邀請我和四川師范大學的老師參加。我在座談會上提出要取消奧數班。忽然，一位小學生站起來說：“顧爺爺，你說取消奧數班。但是不上奧數班，就考不上好的初中，考不上好的初中就考不上好的高中，考不上好的高中就考不上大學，以后找不到好的工作，怎么養家糊口啊？”說得大家又可笑又可憂。這哪里是小孩子說的話，這都是家長說的話。許多家長為了孩子能夠升到好學校，讓孩子在他們應該玩的時候，去上奧數班，還有其他什么英語班、鋼琴班、舞蹈班，等等。增加了孩子的課業負擔，不僅影響了孩子的身體健康，還會埋沒了孩子的其他興趣愛好。

說起奧數班，我還是一個始作俑者。奧數起源于國際科學奧林匹克競賽，這是為世界各國中學生提供的一種科學競賽。第一屆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競賽于1959年在羅馬尼亞舉行，以后陸續增加了國際物理奧林匹克競賽、化學奧林匹克競賽、生物奧林匹克競賽，后來又增加了信息學、天文、語言學等奧林匹克競賽。1988年，我國決定參加國際科學奧林匹克競賽，國家教委要求清華、北大、北師大各選一個班進行集訓。當時我正擔任北師大副校長，我認為數學不需要儀器設備，比較簡單，就決定選擇奧林匹克數學班，把它設在師大附屬實驗中學。當時實驗中學的校長是王本中，他欣然答應了。于是從各省選拔了十幾名數學十分優秀的學生，經過一年集訓，第二年參加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競賽，居然拿到了4塊金牌，為國家爭得了榮譽。回來以后這些學生就被清華、北大免試錄取了。

由于奧數競賽得獎能夠免試進入清華、北大，許多中學為了追求升學率，都辦起了奧數班。后來許多重點中學，為了招收優等生，入學考試也要考奧數。校外培訓機構看到了商機，也為小學生辦起奧數班來，逐漸成了“全民學奧數”。這是始料不及的。首都師范大學原副校長、數學家梅向明，曾是20世紀80年代奧數班的組織者之一，退休后住在美國孩子那里，前幾年回來，見到全民學奧數，也慨嘆不已。對我說，實在沒有想到變成這樣的地步。他認為，全民學奧數對學生的發展并非好事。

奧數本身并沒有什么不好，但是奧數教育只適合有數學天賦，并且對數學有興趣的孩子。讓所有的孩子都學奧數，不僅增加了學業負擔，而且也會影響他們其他特長、才能的發揮。有的孩子本來喜歡文學或藝術，被迫學奧數，這是對他最大的不公。同時，奧數要做一些古古怪怪的題，反而會扼殺學奧數的孩子對數學的興趣。許多上過奧數班的孩子，后來并不喜歡數學。所以，人人學奧數增加了孩子的負擔，影響了孩子的全面發展。

近些年來，大家呼吁停止奧數班，許多地方也明令禁止，但由于各種利益集團的利益驅動，有令不止。改個名字，叫什么數學興趣班等，名字改了，奧數的性質并沒有改變。現在小升初不考試了，但有些名校的入學測試依然存在。我就遇到許多家長，特別是許多不贊成奧數的家長，開始時“逆潮流而動”，不送孩子上奧數班，但當孩子升入小學高年級，將要升初中的時候，頂不住了，甚至后悔沒有讓孩子早一點上奧數班。問題出在哪里？值得大家深思。

全國理科班合影

（作者系北京師范大學資深教授、中國教育學會名譽會長）

責任編輯：胡玉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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