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漢英同聲傳譯中簡化策略的應用

周婧軒

湖南師范大學

同聲傳譯是一項多任務并行的復雜認知活動，即使對于經驗豐富的職業同傳譯員來說也頗具挑戰性。在同傳任務中，譯員的大部分精力會被聽力理解所消耗，尤其當信息密集、發言人語速較快、口音較重時，這將導致輸出精力不足，出現重要信息遺漏、偏差等失誤。

為解決這一問題，筆者認為可運用簡化策略節省譯員在翻譯輸出中的精力投入，提高傳達效率。翻譯學界對簡化策略態度不一，一些學者將簡化現象視為翻譯錯誤，且現有的簡化策略也存在不全面不統一的問題。為驗證簡化策略在同傳過程中的必要性和可能性，并提出系統全面的簡化策略，筆者將借助Danile Gile的“認知負荷模型”、Van Dijk的“宏觀結構”以及“簡明英語”作為理論框架，對“第九屆全國口譯大賽總決賽”同傳項目現場錄音進行案例分析。

研究發現，通過省略、概括、簡化語言等策略，能減少任務對精力的總需求量，實現同傳中精力的有效分配，提升口譯質量。該研究成果不僅為應對口譯實踐中的難題提供了有效策略，也為口譯教學方向提供了借鑒。

一、理論概述

1.簡化策略的必要性。

丹尼爾·吉爾（Daniel Gile）將同聲傳譯認知負荷模型描述為：SI=L+P+M+C。他將復雜的口譯過程歸為三項基本任務：聽力理解L（Listening and analysis），包括聲音傳入耳朵、識別字詞、意義生成，這一過程中理解是核心；翻譯P（Production），包括信息重組、語言組織、輸出表達；以及短期記憶M（Memory），即譯員在接受原文信息到輸出譯文之間的時間差內，將聽到的信息儲存在短期記憶中，直到相應譯文的輸出。此外還有協調C（Coordination）的過程，即分別分配精力給以上三項任務。

譯員本身具備的對各項任務的總處理能力（TA）必須等于或超過各任務所需的總體處理能力（TR），同時譯員執行每項任務的處理能力也必須等于或大于每項任務分別需要的處理能力。否則，就難以實現順利的口譯。

由于多重任務同時進行，且譯員處理能力有限，口譯時若分配給某項任務的處理能力太多，則會導致分配到其他任務上的處理能力相應減少。而聽力理解是口譯的第一步驟，若未能聽到或理解源語，就無法實現翻譯。因此，譯員應該側重于三項基本任務中的聽力理解，解決辦法之一即減少分配在翻譯輸出中的精力，所以主動采取簡化策略是必要的。

2.簡化策略的可能性。

（1）宏觀結構。宏觀結構能為信息層面上的簡化提供指導。荷蘭語言學家梵·迪克（Teun A. Van Dijk）與美國心理學家金什（Walter Kintsch）（1978）提出了宏觀結構（Macrostructure）和微觀結構（Microstructure）的概念。他們認為，話語的語義結構是由信息單元（Proposition）構成的。信息單元只包含一套主、謂結構，表達最基本事件或狀態。話語的語義微觀結構被解釋為話語局部的“信息單元集合”。而語義宏觀結構則是一個總體宏觀信息單元，在話語中往往通過標題、主題句或總結句等表現出來，代表著話語的主旨、主題和主要思想。話語生成必須先有一個主旨、主題和主要思想，其演化成具體的意義，這些意義再發展成實際的句子。反之，在話語生成之后，人們又可通過“宏觀規則”（Macrorules）梳理出話語的主旨或主題。宏觀規則主要分三種：刪減（Deletion），即在若干信息單位中去掉較不重要的信息單位；概括（Generalization），即把兩個及以上的信息單位濃縮成一個宏觀結構；組構（Construction），也是把兩個及以上的信息單位濃縮成一個宏觀結構。

可見，宏觀結構的組織和縮減功能可以有效管理儲存的復雜信息，由于其涉及人類話語的深層認知，它基本適用于所有話語，具有很強的普適性，因此也可應用到同傳時的信息處理中，幫助譯員簡化冗余復雜信息，提取核心信息，突出話語主旨。

（2）簡明英語。語言層面上的簡化則可運用簡明英語。簡明英語（Plain English）即盡可能使用簡單的詞匯、句式，達到有效溝通的目的。美國衛生知識普及專家、簡明語言專家和跨文化交流專家協會Clear Language Group（CLG）認為使用簡明英語的原因主要是：簡明的語言比復雜的語言更容易閱讀，讀者更可能有耐心讀完；即使閱讀能力很強的讀者也喜歡看簡明的語言，讀者繁忙的情況下，如果材料不易理解，即使看得懂，也沒有動力看；簡明語言節省時間和金錢。簡明英語的原則主要包括：使用短句、多用主動語態、使用強勢動詞，避免把動詞變為名詞、使用讀者熟悉的詞匯、使用人稱代詞、避免一連串的名詞修飾名詞等。

簡明英語對同傳中的語言輸出也有重要的指導意義。一方面，簡化表達能幫助譯員減少輸出時間，以更好地集中于聽力理解。另一方面，簡潔熟悉的表達能讓聽眾更輕松地接收理解，提升溝通效率。

二、案例分析

（一）信息層面。

1.省略。

(1)已知信息。

已知信息包括前文已出現過的重復或相似內容，以及對聽眾來說不言自明的常識或背景。

原文：關注疫情最新情況之后，接下來關注浙江積極應對疫情之下的用工問題。

譯 文：Let’s look at the resumption of production and work.

由于講者此前一直在談論新冠肺炎疫情，所以即使譯文中省略“關注疫情最新情況之后”，聽眾也能理解。同樣，聽眾也熟知復工復產的背景是疫情爆發，所以即使譯文中省略了“積極應對疫情之下的”，也不會影響理解。

(2)描述性信息。

描述性信息主要包括列舉、形容詞、定語從句等，用于補充修飾核心信息。與核心信息相比，描述性信息處于從屬地位。因此，當精力有限時，口譯員可以省略描述性信息，將精力集中于接收理解更為重要的新信息。

原文：我相信，隨著中國的這個市場更加的開放，殼牌在中國的發展機會也會越來越多的。我們看到，不管是，這個下游的化工啊、貿易啊、潤滑油啊、加油站啊還有其他的方面，一直到上游的各種各樣的機會，尤其在天然氣的領域，我們有非常非常大的機會。

譯 文：With the further opening-up of China, our company also face with more opportunities from downstream to upstream business.

例句中，核心信息是“中國的開放給殼牌帶來了更多機遇”，而劃線部分的列舉只是為了介紹機遇所在的具體領域，因此省略后也不妨礙核心信息的傳遞。

(3)語義空信息。

在即興演講中，口頭禪、口誤、結巴、重復和改口常常出現。過濾掉此類沒有實際意義的信息，可以減少口譯員的認知負荷，優化口譯表現。

原文：這個啊，能夠把外來的這個，我們說外來務工人員啊，能夠接入到我們浙江來，投入到復工復產當中。

譯 文：So that these workers can contribute to the resumption of production and work.

例句中，口譯員省略了講者的口頭禪、重復，不僅沒有影響核心意思的傳遞，還使得表達更為流暢通順。

2.概括。

(1)數字。

在同傳中，數字轉換往往給口譯員帶來不少壓力。數字通常用于說明程度和范圍。當口譯員難以立即準確轉換時，與其花太多時間記憶和轉換，不如概括出數字的大致程度和范圍。

原文：浙江是外來務工人員大省，呃，流動人口超過了兩千萬，占到了浙江務工人員的半壁江山。外來務工人員在浙江經濟社會發展當中起到了非常積極的作用。我們的生產、生活離不開他們。

譯 文：Zhejiang is a populous province. The temporary workers account for a big proportion in our population. We cannot live without them.

例句中的“兩千萬”和“半壁江山”是為了說明浙江的外來務工人員很多，所以譯者無需翻譯精確數字，僅表明“a big proportion”的概念，也能保證核心信息的完整傳達。

(2)冗余信息。

當講者講話啰嗦、重復時，口譯員應當分析提煉出核心信息，在翻譯中適當概括。這樣不僅能減輕口譯員在翻譯、記憶方面的認知壓力，還能實現清晰通順的表達。

原文：雖然說，以往啊，企業到外來務工人員所在地去接他們返回浙江，呃，繼續返崗工作，這種做法呢以前都有。但是這一次的不同在于，政府、地方政府以打包的方式為企業提供一種服務。

譯文：In the past, there are things like this, but the difference is that this time, government provided preferences for enterprises.

講者此前一直在介紹企業接外來務工人員返浙復工，所以原文劃線部分較為啰嗦重復。如果按照原文表達逐字翻譯，不僅要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而且還會造成邏輯混亂，意思不清。因此，口譯員概括為了“there are things like this”，意思清楚，且節約了時間精力，便于關注后續更重要的新信息。

（二）語言層面。

1.簡單句。

根據簡明英語寫作方法，英語句子的自然語序是主語、謂語、賓語，若其中穿插太多的修飾成分，便會使句子難以理解，影響讀者的閱讀體驗。因此，同傳中也應盡可能使用主謂結構，可將修飾語、短語或分句轉化為主語。

原文：我們看到，在過去幾個月里啊，浙江省的復工復產已取得積極進展。

譯 文：The past few months have witnessed positive progress.

如例句所示，可將時間狀語轉換為句子主語，構成主謂結構，使得表達更為簡潔精煉。

2.簡單詞。

簡單詞是日常生活中常用的高頻詞，通常長度較短、發音簡單、容易記憶。與之相反的是高級詞匯或專業術語等低頻詞，在同傳中應盡量避免使用，否則可能既占用了時間精力，又無法使聽眾輕易理解含義。

原文：的確啊，這一系列舉措對于浙江復工復產呢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從數據上來看，到三月初，浙江全省的規模以上工業的企業員工到崗率已經超過了75%。

譯 文：A series of measures is helpful for reopening business in Zhejiang. By the early March, more than 75% workers have come back to work.

若將原文中第一處劃線譯為“it played a positive role in promoting the resumption”，不僅顯得冗余，而且還占用了接收理解新信息的時間。因此，譯員只用簡單的“helpful”一詞精煉地表達核心意思。同樣，第二處劃線也沒有譯成專業術語，而是通俗地解釋為“come back to work”，更便于聽眾理解。

3.指代。

指代（coreference）為語言學中為了避免已經出現的字詞重復出現在文章的句子上，導致語句結構過于贅述和語意不夠清晰，所以使用代詞（pronouns）或是普通名詞（common nouns）來代替已經出現過的字詞謂之。在同聲傳譯中，也可以用代詞或普通名詞來代替講者提到過的字詞，使得表達更加簡練清晰。

原文：雖然說，以往啊，企業到外來務工人員所在地去接他們返回浙江，呃，繼續返崗工作，這種做法呢以前都有。但是這一次的不同在于，政府、地方政府以打包的方式為企業提供一種服務。

譯文：In the past, there are things like this, but the difference is that this time, government provided preferences for enterprises.

講者此前已經介紹了企業接外來務工人員回浙江工作的情況，因此，口譯員直接用代詞“this”來指代這一措施，而不是按原文翻譯成“In the past, companies also went all out to get back migrant workers”。這樣一來，不僅節省了大量時間和精力，并且清晰簡潔地表達了核心意思。

三、結束語

研究發現，根據Danile Gile的“認知負荷模型”，采用簡化策略可減少投入在翻譯輸出中的精力，實現三大基本任務間精力的有效分配，提升口譯表現。在Van Dijk與Walter Kintsch的“宏觀結構”以及“簡明英語”的指導下，通過對第九屆全國口譯大賽全國總決賽同聲傳譯的案例研究，筆者發現在信息層面上，可通過省略已知信息、描述性信息和語義空信息以及概括數字、冗余信息等方式突出核心信息。在語言層面，可采用簡單句、簡單詞、指代等方式精簡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