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詠春
湖南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
美國桂冠詩人凱·瑞安(Kay Ryan 1945-)獲獎后沒有改變深居簡出的生活方式。國內對于瑞安的研究多注重語言游戲和詩歌創作技巧,對意象分析較少。在《瑞安精選詩集》(The Best of It -New and Selected Poems)中詩人多次使用動物意象反思美國當代生活,本文結合約翰·赫伊津哈的游戲理論,探究瑞安的動物游戲詩歌中表達的愉悅精神,分析詩人作為當代知識分子對于時代的反思和追求。社會意識形態變化,文明中的游戲成分越來越少,一些游戲徒留形式卻喪失了真正的游戲精神,人們無止盡的追求物欲和權力。因此在自私自利已在我們高度文明的社會中崛起的背景下,詩人呼吁游戲愉悅精神的回歸:游戲者參與游戲,“立于欲望和要求的當下滿足之外”。
游戲的愉悅精神,也就是游戲的非功利特征,是指在游戲能夠獲得愉悅,參與游戲本身只為獲得快樂,而不是其他物質利益,由于擺脫了實用的與利害的目的,并從一切的強制解放出來,而具有“自由”、“單純”、“娛樂”的特征。因為物質是有生滅的,提供的自由也是受生物必然性的約束;瑞安強調的非功利,能超越物質的有限性,達到心靈自由。瑞安的生活經歷就是最好寫照。不管名譽與否,堅持寫詩,因為詩歌能抒發內心愉悅,堅持簡樸生活;瑞安曾說越是得不到世人認可的時候,越是堅信詩歌是發現經緯線以來最美的東西。
在《駐地》(Stations Poem:12)一詩中,受著饑渴煎熬的動物總是要繞著綠洲環形一遭,“rehearsed”一詞形容這十分壯觀的場面。能不能找到新的水源,哪些動物能完整存活下來,充滿了未知。不斷遷徙尋找水源,就像知識分子在愉悅精神指引下,不被物質利益束縛,因為流亡不愿適應寧愿居于主流之外,不被納入。肉體的流亡給予他們一定的精神獨立性。《玉璽》(Chop Poem:224)中,一只鳥兒愉快的在海灘漫步,留下腳印莊重的像皇帝的玉璽,是指瑞安對待作品時鄭重的態度。大海鑲嵌金邊,代表著巨大的名利;鳥兒卻沒有任何興趣,因為瑞安認為創作本身的愉悅堪比皇帝巡視領土的驕傲。對于愉悅的強調,符合瑞安的主張,“詩歌是一種優越的娛樂”,并且純粹的愉悅只在參與游戲時才能帶來。
但是喪失愉悅精神的后果十分嚴重,正是世界的寫照。《春天的關鍵》(The Hinge of Spring Poem:69)中的青草、兔子和郊狼同處于生物鏈中,被大自然互相制衡;兔子與郊狼從出生開始便被迫為了食物競爭,沒有愉悅;獸性被激發,殘忍大肆橫行,“一聲尖叫/幾次迅速的捶地聲”(One quick scream/a few quick thumps Poem:69)。就像是殖民時期,帝國主義利用政治權力操縱學術界,美國的部分出版社為了依附權力附和權利,導致殖民地的真實面貌被扼殺:這些描寫土著及其勞動力商業化,美化了真實的歷史,抹殺了土著做苦工和進行抵抗的事實。兔子和郊狼就像是所謂的知識分子,被霸權主義所征服,充滿了一種自大的精神,被真理拋棄。
郊狼與兔子處于一種競爭活動之中,而在人類社會,從文明創始之初就蘊含各種競爭活動,而競爭與游戲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競爭精神”,葛蘭言說,“賦予人類社會或團體以生命,使他們在冬季節日上競相歌舞,由此導致了產生國家政體和社會制度這一序列的開端”。正是這種社會中雙重對抗性的模式,建立起了各種規章制度和體系;“游戲形式賦予社會生活以超越于生物本能的形式,這一點強調出游戲的價值,正是通過游戲,人類社會表達出它對于生命和世界的詮釋”。
知識分子被霸權主義所綁架后,其作品會欺騙大眾。這并不是說大眾沒有智慧,只是信息的失衡,會讓大眾誤判。在《被驅逐的動物》(Excluded Animals Poem:156)中,搖籃中的嬰孩被一群阿諛奉承的動物包圍,“水汽彌漫的半圈”(steamy-breathed semicircle Poems:69)中看不見世界真貌。真正的知識分子應該耐得住寂寞,像詩中提到的咧嘴笑的丑陋的鱷魚一樣,能夠堅持自己初心,自得其樂;詩中提到的蟾蜍、鱷魚等動物都因為長相丑陋而不被人們青睞,但是他們卻能夠在不被賞識的情況下,仍然生活的很好,正是因為非功利性的愉悅,才能夠創作者們能夠耐得住寂寞。
愉悅精神讓參與游戲的動物擺脫物質誘惑,那么同時社會的某些條條框框也失去了束縛。所有的游戲都有其規則,它們決定著由游戲劃分出的這個暫時世界中所遵崇的東西。游戲能創造出一種新的秩序,現實資本主義生活禁錮思維的日常法律法規暫時失靈,這是一種對死板僵化的唯利是圖規則的反叛,也是對創新的追求,打破人為設置的邊界,實現不同學科的融合與重塑。
《嘲鶇》(Mockingbird Poem:153)時其中最具代表性的,這種鳥擅長模仿其他鳥類聲音。兩個不同的押韻來強調嘲鶇的特征:“parts、patch”和“emperor、king、master”,第一組強調嘲鶇的歌曲是對不同選段有選擇性的組合;另一組強調創造出的歌曲,竟然“取代了原創的曲子”(displaces the originals Poems:153);它是這個領域里面的王者,“從來沒有一個整體如此無畏”(Nothing whole/is so bold Poems:153)。嘲鶇歌曲的創新是沉浸在愉悅中的,沉浸在愉悅中,會忽略條條框框的束縛,能激發創新的潛能和靈感。同時詩人警醒我們,如果游戲中實行霸權政策,那么曲子終會單調化。正是因為嘲鶇能深入其他鳥類中,耐心聆聽,廣采納不同的聲音才能有如此完美的創新;如果對其他鳥兒的曲子不是發自內心的接納,“就像是兩張A/打敗了三顆心的牌/當你在玩/撲克牌游戲的時候”(the way two aces/beat three hearts/when it’s cards/you’re dealing Poems:153),2打敗了3,應該以真理為導向。當今世界的不同文化,美國如果不能發自內心的接納多樣性,不能夠深入到民眾心中,代表民眾的聲音,那么這種結合便是一盤散沙。
這種非功利的愉悅并不是只貪圖舒適的逃避,不只局限于動物的能力范圍之內。時常接觸具有挑戰性的事物,是游戲中很常見的事情;通過彼此的競爭,不斷超越對手的同時也超越自我。在《鉆石》(Diamonds Poems:180)中,“蝸牛是否/變得堅硬/在爬過鉆石以后”(Is the snail/sharpened/by crawling/over diamonds? Poems:180 )。鉆石與蝸牛是極軟和極硬的兩極,但是蝸牛卻能夠以柔克剛。爬鉆石的游戲蘊含一種樂趣,能夠幫助蝸牛跨越難以攻克的阻礙,生物進化的饋贈——粘液。如果在一開始,遇到難以克服的障礙物便放棄,那么當萵苣被人們筑起籬笆保護起時,蝸牛便會面臨種族滅絕的危險。“人是‘有死者’,唯一有死的存在物,因為他們不像動物一樣只作為一個類成員存在,通過種族繁衍保證生命的綿延不絕。”有死者潛在的偉大在于他們能夠憑借自己的能力創造出不朽的作品業績;而愉悅精神對于必須進入積極生活,在積極生活中選擇持久和潛在不朽的方式,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
在愉悅精神的指引下,不斷追求邊界的跨越,追求跨學科人融合體現在《邊緣》(Periphery Poems:39)中。德里達支持張揚自由與活力,反對秩序與僵化,強調多元化的差異,反對一元中心和二元對抗,于此表達了同樣的思想。詩人首先描述了火山邊緣火山巖的形成,然后便是泉水的邊緣。火山和泉水的中心具有相同的特征:邊緣因為與周圍環境接觸更多,具有更多的豐富性。火山中心將其他成型的雜質化解成一致的巖漿;泉水的中心把拋擲的礦泉水瓶推至水流邊緣。但是這種邊緣卻自有其妙處:火山石從埃及時便帶給人們經濟財富,水源邊緣因為與空氣的對流和陽光的熱量的結合,降低周圍溫度讓人心曠神怡。
詩人筆鋒一轉,提到了前來游玩的鴿子。鴿子的處境與詩人理想中的知識分子相似。鴿子生活在人類世界邊緣,散步與吃掉人類手中食物,豐富了這種邊緣的單一性;既是遵守人類主宰的游戲規則,但是同時又與它保持一定的距離。詩人認為當代的知識分子應該在愉悅精神的指引下,跨越資本主義商品社會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設置的規則捆綁,而是保持開放和容忍,多深入群眾之中,傾聽不同的聲音,利用游戲的話語體系去顛覆它。“即游戲沖動所指向的目標就是,在時間中揚棄時間”,利用邊緣的豐富性來解構中心,結構這種對于美國中心主義的否定,應該深入群眾之中,廣泛采納不同學科不同的意見,進行跨學科的文學創新,豐富性文學表達方式。
非功利特征蘊含的愉悅精神在于不斷挑戰現有的資本主義對效率追求而僵化人們思維的邊界。這種挑戰表現為沉浸于游戲的愉悅中,并不是為了解構霸權主義而游戲,而是沉浸與愉悅中,廣納眾長;對于不同的文化應該真心接納,而不是利用創造的新權威成為新的遏制創新。
瑞安在詩歌中從不同的方面描述動物游戲,揭露美國資本主義社會生活中存在的被物質利益和權力綁架的危險,以及霸權主義對于不同文化的脅迫威脅。游戲的愉悅精神對當代知識分子應具有啟迪:指導知識分子鉆研學術追求真理,沉浸于行為本身的愉悅,保持精神的流亡;如果失去批判性思想,或者太過于狹隘的局限,便會失去自己的獨特性,不能擺脫人的有死性;同時能夠幫助知識分子擺脫資本主義的利益為主而強加于人類身上的僵化束縛,深入群眾追求不同聲音,進行跨學科與跨文化的創新,反抗壓迫獲得精神自由。